第二十章 恶战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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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晨率军在陇西征战数月,先令张华荀谌出使各处羌氐部落,切断韩遂后援。.后又声东击西,设伏诈敌,连续几次重击,纵横凉州几二十载的韩遂抱头鼠窜,溃不成军,陇西诸豪对他早已是心存忌惮。昨日与他正面交手,部下精锐几乎被狙杀殆尽,陇西诸豪终于体会到他可怕之处。此时听他突然在营外山谷说话,心中惊骇,面色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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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听得一声惨呼,林上那簇火光疾坠而下,在林间颠倒反转,忽明忽暗,明灭之间嗒然坠地熄灭,四下里又是一片漆黑。黄叙斥道:“现在点火不是明着当靶子吗?胡人头领估计是气疯了,好一个馊主意。”辛垆道:“他用馊主意最好,他若不出些昏招,咱们倒要担心了。”陶亮叹了口气道:“不知方才点火的是不是胡人的头,真若是他,这下一箭射死了,他们可要换个聪明的出来了。咱们麻烦大了。”屋内众人听他语气幽怨,不禁哄堂大笑。
黄琪英沉吟道:“倘若方才点火的当儿,停在渡口的那几条船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屋内霎时一片静默。半晌,陶亮才小声说道:“那些胡人应该不会像黄公子般聪明的,李头,你说呢?”李卓忽得起身,闷声道:“我出去看看。”辛垆道:“李头,别忙去。胡人毁船也只是琪英猜测而已,也许情况不会坏到那一步。何况无论他们会不会毁船,此时去都于事无补。”李卓静默半晌,终于重重坐下。
黄琪英掀开窗透,向外看去,入眼一片漆黑,犹如天地重回洪荒未开,混沌未明的时期。忽觉手上一轻,窗透被另一人掀起,辛垆的声音响起道:“卢水胡要撤了。”黄琪英侧耳倾听,风中隐隐传来一长三短的铁哨声,由于距离过远,听来就如疾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哨声响过数遭,一阵踩踏泥水的杂响接着传来,大约有数百人从林中各处走出,向南奔去。声音越去越远,渐渐没于风雨中。辛垆长舒一口气,说道:“走了。”
屋内众人齐哦一声。黄琪英放下心头巨石,右臂上的伤就隐隐作起痛来。从怀中取出伤药服下,片刻之后,药力发起,昏昏沉沉间靠在床榻上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明,阳光从羽箭射破的数个窟窿透进屋中,雨不知何时竟已停了。黄琪英站起身,门边站立的一名兵丁转身向里望了进来,笑道:“公子起来了。”黄琪英点了点头,问道:“李头和文鼎他们呢?”兵丁提着装满清水的木桶走了进来,应道:“一大清早就到河边去察看渡河的事了。”黄琪英心道:“原来他们一早就开始忙碌渡河的事了,自己却睡到现在才起,真是妄为使节了。”舀起一捧水,淑了淑口,又用水打湿衣襟在脸上抹了几下,步出屋外。此时已是巳牌时分,天色晴明,碧蓝的天空就如潜在清水中向上望去的一般,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晴空之下,远山一抹,似云头起伏,绵绵延延一直伸向天际尽头。山峦沟壑之间,草木葱翠,一条青色的大道蜿蜒盘伏其中,大道的起点正是脚下百步之外的洛水。昨日到直洛津时已是晚间,没能得睹洛水的真实面目,今日却终于见到了。只见洛水足有数百步宽,泥黄色的浊流起伏狂翻,活像一条张牙舞爪、择人欲嗜的怒龙。黄色的泥水从河两岸夹峙的山壁沟壑之间奔跃而出,砸在汹涌湍急的河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急速旋转的涡流。轰轰的水声更是震耳欲聋,犹如水卷轰雷,向南奔冲而去。
黄琪英心道:“长江水势虽比洛水为大,但这般浑浊湍急,如沸如羹的气势,却是稍逊几分了。”身旁的兵丁说道:“黄公子,李头他们在那里。”向山坡北首处指了指,黄琪英向那处望去,只见数十人站在河岸渡口旁,中间几人似乎向河中推着什么,李卓与辛垆站在一处土坡上,指着人群不时交谈几句。猛听得哗啦一声巨响,那重物终于被推入河中,是四条船,中间湍流的河水中浮起数丈方圆的一片黑色,竟是一排木筏。黄琪英心道:“原来是用船夹着木筏渡河。这般一来,渡河速度将加快不少。”喜道:“咱们去看看。”大步跑向渡口。
李卓见黄琪英奔下山,高声道:“琪英怎么不再多睡会儿?”黄琪英应道:“再睡下去,你们可都渡河走了。”说话之间,黄琪英已奔到近处,说道:“怎么想起这个法子过河了?”李卓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一早上咱们往河里扔了四块筏子,都被水冲走了,就想起试试这个法子。再不管用,那就只能用船一人一人的渡了。”辛垆说道:“这个法子在岸旁还可以,但若到了中流,不知能不能抗住。李头,最好找几个水性较好的兵丁上去试一试。”李卓高声点了几个人名。这几人脱下号服,站上木筏,数名船工跟着上了船。一名老船工高喝一声,数人齐齐划桨,怪船悠悠荡开,猛地一抖,被湍急的河水向下直冲出数丈,筏上众人齐齐摔倒,岸上众人的心忽得就吊到了嗓子边上。就听那老船工厉声高喝,船工奋桨劈水,怪船颠了数颠,稳了下来。老船工呼喝着号子,船工高声呼应,虽是水声轰鸣,仍是清晰传入耳中。那船在号子声中劈波向前,半个时辰后,终于渡到东岸。李卓喜道:“成了。”岸上众人齐声欢呼。
那怪船回来时速度增加不少,不过盏茶功夫即到西岸。黄琪英和十余名兵丁坐了上去。但见滔滔浊流奔涌奋进,无数细小湍急的漩涡在脚下急流而过,不时扑上面颊,蓦的想起那日与左方相斗、深受重伤时,被小倩拉扯着渡过襄江的事来。心道:“洛水与直道便只在直洛津交错,此后便越行越远了。渡过洛水后,离她便也是越来越远了。我与她会不会就如这洛水与直道般,只在各自浮沉之际偶然交错,之后便越行越远?”又想起这两日来多位弟兄殒身而殁,长路迢迢,或许自己也会殁于荒野,再不能与她相见。想到此处,不由得一阵心酸,望着船外的洛水怔怔出神。
到得东岸,前一拨渡河的兵丁已在岸边搭起了灶台。黄琪英这才想起,忙了一早上都还未进食,忙吩咐各伍长叮嘱人手埋锅造饭。兵丁找柴的找柴,垒石的垒石,分头忙了起来。黄琪英走到一处山石处,扫了扫石上的尘灰坐了下来,只见数屡炊烟从河滩空地袅袅升起,兵丁嬉闹的笑声夹在水声中传来,听来别有一番滋味。抬头向西岸望去,那边也飘起了炊烟。那处人比这处多,所以炊烟便有数十处。青烟之中,山鸟翱翔,一片平和,方才渡河时的凶险就知昨日般遥不可及。
等饭熟时,已先后有两拨人过了河,李卓杂在数十名兵丁中到了东岸,一脸阴沉。黄琪英急忙起身迎向他,说道:“李头,怎么了?”李卓低声道:“这边有埋伏。”黄琪英大吃一惊,若不是看到李卓面色不善,心中早有准备,这一声便喊了出来。急忙向北望去,只见晴日朗朗,山势绵绵,风摇翠障,四野寂寂,一派祥和宁静。再向西岸望去,身子猛地一震,脸色变得如死灰般难看。李卓苦笑道:“咱们还是大意了。”黄琪英哑声道:“如今该怎么办?”李卓道:“琪英随船先回西岸,这里交给我。”黄琪英望着李卓坚毅的神情,登时明白他心中所想,怒喝道:“你想让我舍弃这些兄弟一个人逃生?”
李卓还未答话,就听得一阵战马踢踏山地的声音在山峦间响起,数百胡人从山坡两侧绕出,散列在半里外的山脊上,河岸上众人看的头皮阵阵发麻。猛听得胡人群中响起一声唿哨,战马齐声长嘶,奋蹄而下。借助山形加速,俯冲而下的卢水胡,气势如狂风暴雨,威猛绝伦,瞬息间卷地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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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县,泾水,已牌时分。
夏侯惇高踞青灰色的战马上,一身戎装,衬得雄壮的身躯更加伟岸。独眼精光闪烁,一瞬不瞬地望着数箭之外的安定军阵。身前是数千肃然无声的重装步兵,分作三队列在阵前,巨大的军阵从泾河西岸一直向西绵延半里,林立的矛槊映着初升的朝阳,寒光刺人眼目。空气中唯有泾水拍击河岸的巨响,与旌旗挺立西风、甩击飞舞的猎猎声。
“子和,徐庶村夫此战是何居心?”夏侯惇沉声道。
曹纯骑着一匹黄色的战马落在夏侯惇左侧后半个马身处,听他发问,清秀却带着一丝失血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沉思:“安定人最喜用水,大破匈奴时,正是段明在河边列阵,诱引匈奴来攻,挫折匈奴锐气之后,吴晨从后侧发起突袭将匈奴人赶入沮水。此次徐元直仍是靠水列阵,马孟起的三千羌骑不可不防。”
夏侯惇望着从数里外的漆县县城后延伸而出、斜向西南而下的山峦,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子丹如何看?”夏侯惇右侧的曹真气鼓鼓的说道:“我看徐庶老贼还是上次那计,诈作军战不利,退入城中,在城上乱放冷箭。”
数日前曹纯与徐庶有过一场恶战。当时临泾的内线传来定西失守,徐庶要撤兵回援吴晨,陇西又传来李文尹默已逃向祖厉。曹纯经过两番对照,确信徐庶已无战心。两军接战,徐庶诈退,曹纯奋勇冲前,却被辛毗率人在瓮城伏击,几乎丧命。此时曹真提起旧事,曹纯脸上不禁一红。
夏侯惇巨手一挥,冷笑道:“好,今日就看看徐庶村夫还有何诡计。传令史涣向前接战,赵俨向安定乱贼侧翼移动。”身后的执旗手高声呼喝着摇动令旗。
“咚!”
雄浑的战鼓声轰的震响,右阵千余兵丁拔起身前巨盾,“嗬”的怒吼一声,开拔向前。数十万片铁甲撞击的哗哗声,响彻云霄。
千余人整齐迈进的踢踏声,铁甲的撞击声,混在泾河奔腾南去的轰鸣中,直是震耳欲聋,皇甫叔献虽然出身兵将世家,但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大军作战,只觉一颗心怦怦狂跳,随着敌阵不住向前推进,更是越跳越快,撑得胸口发慌,双手紧紧扣着城墙上的青砖,由于过分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皇甫孚转过头向他笑了笑。徐庶笑道:“叔献是第一次观战吧?”皇甫叔献脸上一红。徐庶哈哈一笑,转头继续看向战场。长风猎猎,吹得他的战袍不住飞扬,自有一番挥斥千军的豪迈气概。皇甫叔献心道:“难怪吴使君会将整个安定交给他了,的确是英雄不凡。”再向后看,族兄皇甫孚虽是站在徐庶身后,儒雅而又严谨的气度亦是不凡,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大兄气度非凡,难怪连极少夸人的郦叔也对他赞不绝口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敌军已奔到一箭远处,徐庶高喝一声:“传令投标手准备!”司号手吹响号角将命令发出,本是静立在盾牌后的投标手低身向后退出数步,四尺来长、碗口粗细的长标紧紧握在手中,另一端斜斜抗在肩上。
“放!”
一声吹角,数百支长标高速旋转着从阵中疾飞而起,一时间遮蔽了半个天空。瞬息间长标飞掠过两阵之间的空间,急雨般落在曹军阵中。阵中数十名兵丁胸腹脑际中标,被生生钉在地上,惨呼哀号声乱响而起。史涣高喝着挥舞盾牌磕击长标,砰砰两声,两只劲射而至的长标侧旋而出,一股巨力从盾面上传来,手臂被震得酸麻不堪,木盾几乎拿捏不住。“嘭”的一声,又一只长标破空而至,击在木盾边沿,旋起一蓬强劲的木屑,扑击在史涣脸上,长标斜飞出数丈,才力竭坠地。
虽然没有受伤,史涣仍是惊出一声冷汗,厉声喝道:“散开,散开。”由于与安定军前次有过一次交锋,不等史涣下令,兵士已四散而开,原本被长标击的有些散乱的军阵,分作数队,千余名兵士散在里许宽的旷野间,疾奔向前,长标虽然仍不时从天而降,却只能击中少数兵士。曹军再奔得十余步,离敌方军阵已不过四十步远时,漆县城头上此时响起一声沉闷的号角,安定兵丁起盾后撤。史涣厉喝一声道:“安定乌龟又要缩回城了。大伙儿向前冲,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啊。”兵丁齐声呼喝,疾奔向前,猛听得“嗤”的一声尖啸,百余只弩箭从密密层层的盾牌之后激射而出,奔在最前的兵丁急忙举盾档格,但羽箭又密距离又近,人群中溅起蓬蓬鲜血,连空气也漾起一丝凄厉的血色,数十名兵丁惨呼着滚倒在地,大军向前的步伐就此滞得一滞。史涣挥刀磕飞扑飞而来的数支羽箭,厉声喝道:“是哪个昨日大喊不当懦夫的?安定乌龟就在前面,怕死的就向后逃,看他们射不射得死你,是勇士的就跟着我冲!”兵丁听史涣大喝,知此时回身不啻于送死,向前攻击或许还有一线生路,八百兵丁放声怒吼,踏着地上的血水拼了命的向前奔。
在后观战的夏侯惇冷哼一声,高声喝道:“传令赵俨加速向前,从左翼钳击安定贼军。”蓬蓬的鼓声震天而起,密集的鼓点声中,原本缓慢前行的左军两千余人,齐啸一声,快步冲前,踏起的尘灰在西风中飞扬,如平地突然卷起浓浓的积雨云,向河岸上的安定军狂飙而去。此时安定前阵的将校也发现了侧击而至的赵俨军,全军加速向漆县县城退却。赵俨、史涣两军虽是越逼越近,但终差二十余步的距离,双方箭弩交错飞驰,密密麻麻的布满整个天空,曹真看的血脉贲张,恨不得飞到阵前推己军一把。城墙上的皇甫叔献却是为疾奔而回的己方兵丁暗捏一把冷汗。猛然间鼓声大作,赵俨军滚水般中分而开,一支百余人的骑兵突出军阵,马蹄翻飞,鬃毛狂舞,狂风扫地般疾冲而至,转眼间突入安定军侧翼,喊杀声、兵刃交击的金铁声震天动地。

夏侯惇狂笑一声,喝道:“好,解剽是个人才。传令赵俨从左翼包抄,截断贼军回窜之路。子丹,你率领两千兵丁由西向东攻击,将贼军向泾水挤压。”前锋接战时,曹真已看得热血如沸,此时听到自己名字,狂喝接令,举起手中长槊,厉声喝道:“虎豹营的勇士们,跟我来。”两千骑兵同时奔跃而出,铁蹄翻踏地面的轰鸣闷雷一般响起,尘土翻卷,急扬而起,更添大军奔行的威势。漆县县城上传来一声号角,千余战骑从漆县城西奔出,狂声嘶吼着,潮水般飞驰而来。战骑人马全身素白,正是马超的羌骑。
夏侯惇哈哈大笑:“马超终于出来了,好。”巨手一挥,高声喝令道:“全军听令……”曹纯喝道:“慢。”夏侯惇鄂然道:“怎么?”曹纯皱眉道:“伏军出的太快,与徐元直深谋远虑的作风不符,其中一定有诈。再等等。”夏侯惇心中对曹纯一向敬服,缓缓收回大手。
对话的功夫,虎豹营与羌骑已接上了阵,两军飞奔皆是气势雄浑,相撞的霎那,犹如怒潮接流,巨响轰然飚起,直有惊天裂地之威。此时已近午时,天空阴云密布,阳光从一块块铅灰色的云层中透出,形成一束束光线,照临下土。泾河岸旁方圆数里的空地上,万余兵丁拼死相战。双方都竭力避免被对方压挤到泾河岸旁,分进合击中不断变换阵形,在胶着中寻找对方的破绽。数里方圆尘灰滚涌,伴着不远处泾河拍击翻卷的巨大轰鸣,就如天河溃堤,从九天奔腾咆哮而下一般。
再战半个时辰,安定军终于退缩至漆县县城与泾水交接处。鼓角雷鸣,蓄势已久的夏侯惇终于按耐不住,发起攻击。数千战马踢踏地表的隆响由远及近,潮水般呼啸而来。
徐庶厉声喝道:“时候到了,吹号!”
一声尖锐的号角划过长空,泾河上游数十只战船疾驶而下。西风鼓荡,战帆紧绷,船奔行的速度直是疾逾烈马。正策马前奔的夏侯惇大吃一惊:“徐庶村夫要作什么?运兵到我军后方?”曹纯摇了摇头。那船越驶越近,船头上一人,月色战袍,脸型微胖,漆黑短髯,正是辛毗。河风鼓胀袍袖,战袍猎猎飞舞,直如欲临风而去一般。
“蓬”的一声巨响,数十颗南瓜大小的圆球从船上疾抛而出,向岸上的曹军飞来。数十支火箭拖拽着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划过一道灰色的痕迹,于圆球即将坠入曹军阵中的刹那,闪电般追了上来。“轰”的一声巨响,圆球炸裂而开,散出绚烂无比的万千火蛇,爆炸引起的冲击波,震得方圆数丈距离的兵士旋翻而出,狂喷鲜血。
曹纯色变道:“是黑油!”
黑油见火则着,水淹不熄,土屯不灭,桥山之战时吴晨就被马周用黑油烧过,几乎身死,此事传遍司隶,夏侯惇如何不知?厉声吼道:“向西撤,离开河岸,离开河岸。”
“嘭嘭”,几颗圆球又在曹军阵中爆裂,火光一闪,火势冲天而起,本已占据上风的曹军被数十颗黑油球炸得人翻马嘶,登时乱成一片。那数十条战船沿泾河穿梭,直插曹军后方,羽箭火矢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不时间又有几颗黑油球从天坠下,撒下漫天火焰,将张弓回击的曹军兵丁烧的跳脚乱蹿。
夏侯惇厉喝一声,铁枪挥舞将飞射而至的羽箭一一挑飞,排开人群,纵马赶到河岸,张弓搭箭,船上一名兵丁应弦翻入水中。河上锣声急敲,战船船舷边竖起厚厚的档板,夏侯惇连射数箭都被挡板隔住,安定的强弩却是不停射向岸边不及后退的曹军,纷乱奔突的兵丁不时翻倒在地,身上头上插着数支羽箭。夏侯惇厉吼一声,用力将铁枪掷了出去。铁枪逆风穿行,横跨十余丈的距离,“嘭”的一声击在一块档板上,厚逾数寸的挡板瞬即爆裂,挡板后的兵士惨呼一声,口喷鲜血,翻倒船上。安定兵丁见他神勇如斯,尽皆骇然,急忙划船向东岸靠去。辛毗怒喝道:“他只有一支铁枪,冲上去,射死他。”从船楼疾步跃下,一把推倒船舵旁的兵丁,操船向岸上靠了过去。其它战船见帅船奋勇当先,都道:“辛大人身为一军统帅奋勇向前,我们却向后退,这可让曹军的人看扁了。”纷纷将船驶了回来,本已稀疏的羽箭又密了起来。夏侯惇用手中长弓用力拨打,将及身的羽箭一一击飞,突然间**坐骑一声惨嘶,翻倒地上,竟是被十余支羽箭同时射中前胸。船上兵丁齐声欢呼,扣动弩机向夏侯惇射击。十余骑虎豹骑斜插而至,举盾牌将羽箭挡住。曹纯牵着一匹战马,策马奔到夏侯惇身边,夏侯惇纵身跳上,在众人盾牌掩护下向西撤去。
此时颦鼓声大作,西边的山坡上涌出两千余战骑,一杆大纛高高举起,上面的红色旗幡上写着斗大一个“马”字,旗下一员战将白衣素袍,迎风伫立。曹纯惊喝一声:“不好,是马儿。撤,快撤。”两千羌骑却已纵马驰下,以马超为刃尖,以惊人的高速破入阵中,犹如锋利的刀刃剁入朽木,所过之处曹军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直是当着披靡,威不可挡。夏侯惇望着纷纷倒地的兵丁,心如刀绞,厉喝一声:“虎豹营跟我来!”探手抓过一柄铁枪,向羌骑迅速迎去。穿过数拨乱兵,猛听得前方“当”得一声闷响,人群纷纷溃散,一匹战马跟着旋跌而出,嘭的一声摔在地上。马上的骑士摔跌而出,在地上滚了数滚,仰面瘫在地上,眼鼻之间鲜血长流,凄厉异常,正是曹真。
夏侯惇厉声喝道:“真儿。”喝声中,一匹白马从人群中步出,一人一身素白高踞战马之上,左手控索,右手提枪,英俊无匹的面容上神色平静,就如此刻并非置身万人肆战的战场,而是在河边闲庭漫步一般。
夏侯惇喝道:“马超!”马超微微一笑,说道:“夏侯惇!”黑如点漆的眼眸中突然亮起一丝寒光,如星火在烈焰中闪动,炙热而狂烈。夏侯惇长啸一声,左足踢刺马腹。战骑奋蹄长嘶,卷成一股狂风向马超冲去,两旁的兵丁化作一群斑驳的人影迅速向后飞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即缩减至一丈,铁枪蓦的弹入夏侯惇手中,枪尖震颤,劲风尖啸,斜刺马超脖颈。重刃无锋却是无坚不摧,以马超之强仍是为之动容,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银枪倏地裂开,散成满天枪影,枪尖激起的无数细小而强劲的气流,令人如突然置身无垠沙漠,狂风呼啸中,怒沙潮涌,灭顶而至。“叮叮叮”一串兵刃交击的闷响,尖锐而又沉闷,这种听觉上的错觉,令人胸口憋闷至要吐出血来。
人影乍合即分,盘旋交错又撞在了一处。铁枪翻舞,卷起漫天的黑潮,向马超狂拍而去,一丝银线从马超手中标起,如破开乌云的闪电。电光火石间,两把兵刃已击在一处。“锵……”金铁交击得脆响震人心魄,狂猛的劲气狂涌而起,尘土飞扬,人群旋跌。夏侯惇冲出数步,调转马头,右手执着铁枪,直指十余丈外的马超,独眼精光四射,厉声喝道:“好一个西凉锦马超,名不虚传。”
马超喝道:“夏侯独眼,你也不错,可惜今日碰上了我。”长啸一声,纵马而上。一队虎豹骑斜侧兜至,拦了上去。夏侯惇厉声喝道:“你们作什么……”
猛然间火光爆闪而起,回首望去,冲天的火舌从军营中狂飙而起。竟是安定战船顺河而下,将黑油弹远远抛掷在寨边青草上。黑油点燃长草,西风劲吹之下,火焰迅速蔓延到营寨,就此狂烧起来。一时间浓烟滚滚,火浪嗜天。夏侯惇呆望着冲天的火光,独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在马上晃了晃,喷出一口鲜血。曹纯拍马迎上,一把扶住夏侯惇,担心地道:“元让……”夏侯惇低声道:“唉,又输了一场。传令……撤军。”厉声向漆县县城的方向吼道:“村夫,这次再让你嚣张一回。下回碰面之前,管好你的脑袋。”调转马头,疾奔而去。
徐庶望着数里外明灭的火光,眼中的神情复杂,不知是欣然还是怅然。大手探出城墙,任凭狂风在指间缠绕呼啸而过。皇甫孚低声道:“军师……”徐庶默然办晌,缓缓笑道:“好风。夏侯惇一退,漆县这边暂时不会有事了。”
沉静而睿智的眼眸在明灭的火光中熠熠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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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涌而出,营帐外兵丁早已聚在一处,面上都露出惊骇之色。众人顺着兵丁的目光望去,只见山崖上站着数人,为首之人正是吴晨。
吴晨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微笑道:“该来的都来了,好,很好。”众人只觉那目光若有实质,被它扫过,心头一阵狂跳,却是不明白他说的“好”从何来。吴晨顿了一顿,续道:“苏文师献城之时,曾向我建议‘攻心为上’,我原本也打算这么做的。原因是你们散居在凉州各地,倘若一个个剿除,我既没有那份耐心,司隶大人也不会给我足够的时间。但今日你们却聚到了一处,好,很好。”韩遂厉声喝道:“大伙儿听着,小贼要将咱们一网打尽。死拼还有一线生机,倘若首鼠两端,则死无葬身之地了。”
吴晨身后一人张弓搭箭,韩遂举刀挡格,“叮”的一声,羽箭碎成齑粉,韩遂连退两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被韩遂的话说得有些动心的人群,又沉寂下去。吴晨的目光移到辛袇身上,语声转柔,说道:“你是辛家的人吧,我与佐治相熟,你和他长的有些像。辛家一向出产良马,我军也一向缺少战马,倘若两家合作,各取其利,这不是很好吗?既不会两败俱伤伤了和气,也不会令佐治夹在中间难作。”辛袇面色微变。宋建厉声喝道:“小贼,要杀便杀,恁多废话?”吴晨微微一笑,说道:“能找出各位,子烨出力良多。倘若段规因此丧命,他定会因为负义而自杀殉友。看在子烨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张既见宋建脸上阴晴不定,暗喝道:“不好,小贼一上来便厉言向喝,将众人逼入死角。言语之中却机锋处处,令众人有一线生机之惑。再让他说下去,恐怕再无一人有决死之心。”急忙喝道:“别信他。张横当年与他有盟守之约,却被他逼得自杀身亡。小贼惯会背盟毁约,此际众位手中有兵,小贼不得不如此说。若信了他,被他骗尽手中精兵,他日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吴晨哈哈大笑:“张横趁我军围剿马腾时,偷袭安定,如此背盟弃义寡廉鲜耻之人在德容口中反成了守盟护义的义士,如此颠倒黑白,真正是不知羞耻为何物。敢请问,马遵与司隶大人也有盟守之约,北地之战时司隶大人的大军在何处?如今陇西之战已近两月,司隶大人大军又在何处?”当时北地之战,司隶大军被南匈奴拖住,抽不出手,加之吴晨下手太快,北地之战开始与北地易手的消息几乎同时传到长安,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但张既知此际若说实情,仍是逃不出见死不救的责难,反而会加深众人对司隶的不可信赖感。心念电转之下,高声喝道:“小贼在此聒噪,必是还未完成合围,此时奋力死拼,生死还可自行主宰。等他完成合围,真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想活命的就跟着我冲啊!”
吴晨身后的云仪张弓搭箭,一箭射向张既。鞠啸高大魁梧的身形一晃,“叮”的一声用刀将箭挑开。羽箭带着破空的锐响从张既耳旁飞啸而过,没入他身后一名兵丁的前胸。那兵丁惨叫一声,扑地而死。张既厉声喝道:“安定狗贼杀人了。战也是死,降也是死,是男儿汉的就跟着我冲啊!”
陇西兵丁群情汹涌,齐声呼喝着向寨门蜂拥而去。猛然间,三丈多高的寨门无声无息间突然向后倒飞数丈,嘭的一声碎成数块,夹着凌厉的风声四散激射而出。满天的惊人劲气中,一匹黑马电窜而入,长戟挥动,飘起一片雪亮的寒光,从营寨旁数丈高的塔楼基座中飞掠而过,迎向疾奔而至的人群。黑马猛地长嘶一声,昂首奋蹄,“嘭嘭”两声,将跑在最前的两个兵士远远踢了出去。正向前奔的兵士吃了一惊,在那一人一骑一丈远处停下。就听得喀喀数响,塔基底座的硬木拦腰断折,上半截塔身轰得砸在地上,溅起满天尘灰。众人惊得连连后退。
马上的少年横戟笑道:“谁再向前一步,我可以保证,断成两截的决不会再是一座箭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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