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十年重逢闯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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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云层在暗空中若隐若现,愈发地飘忽不定。天庙的四周,却突然冒出一阵诡异的紫色烟雾,慢慢地向庙中的白色天塔飘移过来。
那股紫色烟雾起初是若有若无,到后来却慢慢成形,竟化成了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这女子隐带紫色的长发随风轻舞,容貌甚是清雅秀丽,但眉宇之间却隐隐有股黑色的煞气。她的神情略带着些紧张,看起来似乎对庙宇四周的环境颇为忌惮。女子闭起眼睛,凝神倾听,但庙宇的四周,除了山风呼啸,刮过山石时发出的猎猎声响,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可疑的动静了。
女子抬起头来,望着庙中央的天塔。天庙位于天古拉山的山顶,而天古拉山在三界中意为连天之桥,乃是山之极峰。按理说天地交界之处,本应该是常年积雪,寒风瑟号。可天庙所在之地,刺骨寒风掠过却化成了徐徐暖风。虽值晚间,庙内不设灯火,但中央的天塔窗口却隐透白光,似有灵物护塔,凛不可侵。
四周忽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颂佛之声,女子的眉头微微一皱,佛声中,她紫色的长发竟停止了飘舞,嘴角竟微微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浅笑。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四个身穿黄袍的老年僧人。四个僧人站立呈月牙型,都是低头闭目轻颂佛经,声音在轻柔的山风中若隐若现,给予人一种肃穆庄严的感觉。
紫发女子转过身来,默默地逐一打量眼前的这四个老僧,神情间既有欢喜,又夹杂着些许悲伤。左首第一个老僧淡淡道:“远来是客,精妖使请至禅房少歇,一会儿便有茶水奉上。”这老僧看起来慈眉善目,长眉弯拖而下,紫发女子和他眼色一触,却感觉自己仿佛坠入无边虚空之中,飘飘荡荡,几乎不能自己。
精妖使心中暗惊,忙吸气内敛,震慑心神,轻轻道:“大师伯,我这次来就是想见我爹一面,可不敢劳烦各位师伯。”她侧过头看看那白色天塔,忽然微微一笑道:“各位大师德高望重,精修佛法,妙悟禅机,此等小事,还是让小侄女自行前往吧。”
话音未落,精妖使已飘身而起,向天塔的塔门口掠去,飘逸的身形在夜色中甚是好看。左首的老僧长叹一声,不加阻拦,竟是低头与其他三僧继续颂佛。
精妖使见四僧并不阻拦,柳眉微皱,面色反而显得凝重起来。她身形急闪,想要靠近白塔的塔门,但不论她如何施展身形,高飞低走,那塔门却总是离她有数步之遥,仿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清晰却遥不可及。
四僧中站在最右边的老僧忽地抬起头来,他身材魁梧,体形亦异于其他三僧,竟是出奇地高大。这老僧凝神看了下精妖使的身形,微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身形微动,竟是后发先至,已然抢到了塔门之前,脸现怒容道:“还不回去。”左手袖袍一挥,一股劲风竟化成一个旋转的风球直扑精妖使而来,精妖使冷哼一声,双手十指齐张,向那风球捏去。
那老僧却似乎早就料到了精妖使这一抓。风球一受手指挤压,便迅速分化为数个小型风球,有旋转的,有直线的,竟暗藏数道气劲,分袭精妖使身上各处要害。精妖使秀眉微蹙,却是惊而不乱,身形一散,又变成了入庙时的紫色烟雾,弥散空间。
风球瞬间失了目标,在空中乱舞急转,老僧袍袖一挥,大步上前,探右手便向紫色烟雾中抓去,空中的风球受他袍袖这一挥,散而复聚,竟又凝聚成原来的大风球。空中的紫色烟雾受他这猛力一抓,便又恢复成了人形,精妖使方才站定,却只感左肩一沉,已被这老僧牢牢抓住。
左肩受制,精妖使却是处惊不变,右手竖指成刀,竟隐带蓝光,反切老僧右腕,左手同时上挥,向风球掷出一道黑色气团,两球在空中相撞,竟是毫无声息,风球被那黑色气团侵入,瞬间竟变得漆黑如墨,山风卷过,两球便化为万千黑絮,在夜空中飘荡散去。
老僧却是纹风不动,任由手刀砍上右腕,他却似毫无知觉,冷哼一声:“放肆。”左手挥拳便向精妖使的面门打来,竟是迅若奔雷。精妖使眼见无法挣脱肩上束缚,身形便向下微沉,双手合一,竟结起了一个金印迎向来拳,两者相交,发出了震天巨响。老僧身形向后微挫,右手略松,精妖使便感肩头压力稍减,左肩轻扭,又化成了紫色烟雾。老僧只觉抓着精妖使肩头的右手一紧,似有硬物入手,物者浑圆,冰凉中却带着些许暖气。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腿便踢向那紫色烟雾,紫色烟雾受这一腿踢来,便向后退去,复又变幻成了精妖使。老僧抬起右手,掌中捏着的,竟是精妖使左手戴着的玉镯。
精妖使面带微笑,双手合十道:“多年不见,无我大师的功力,小侄女当真是望尘莫及了。”无我大师原本便已留了手,听精妖使这么一说,脸色间更是掠过一丝慈祥之色,右手一晃,便将那玉镯掷还给了精妖使。那边的长眉善目老僧忽然道:“原来我们教你的摩利支天之咒,你居然还没有忘记。”精妖使转过身来,低声道:“无边大师,小侄女深夜来访,实在是想见上我爹一面,还望众位师伯开恩。”无我大师冷冷道:“这些年你爹为了你们几个冲动的小子被囚禁于这镇邪塔中,十年不曾下塔。你既身入邪道,还有什么面目来见他?”
无边大师身边低头轻声诵经的矮小老僧忽然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师兄这些年囚居于此,早已参透三界阴阳,五行盛衰。得失如浮云,生死如梦影。”无我大师闻言,身躯一震,缓缓收敛起怒容,双手合十,闭目道:“说有我者,即非有我。师兄教训的是。”
精妖使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向那矮小老僧道:“无因果大师,请指点入塔法门。”矮小老僧摇头道:“我叫什么?”精妖使秀眉微蹙,一怔之下忽然笑道:“大师既无因果,不入轮回,小侄女只好另寻其他入塔法门。”
无边大师淡淡道:“此塔乃仙界灵尊亲施往生咒,入塔者即入六道轮回,永历劫难苦楚。后来白云观的清风道长来此,觉得此咒太过霸道,便在塔外又布下了七星连环阵,入此阵者若不识卦理,便入卦相六十四般变化,不辨东西南北。此庙又得我佛家天慧禅师的火阳印相护,入庙者若是修行邪道法门之人,必受火阳侵袭而至功力大损。”说到此处,他忽地一怔,道:“刚才施主施展的修罗斩,妖魅黑球,宝瓶印,却是功力十足,难道。。。?”无我大师大声道:“必是以前师兄传了她三界轮回之法,否则她的妖烟术一入此庙,便要被天慧师兄的火阳印打回原形。”一听到三界轮回之法,四僧俱是面色凝重。
精妖使却摇头道:“三界轮回乃佛门无上之法,成者不入阴阳之境,不受生死之约,不拘三界之束,向来为佛家密宗,我爹可没有教过我。但我入庙时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之处?对了,我既入庙,为何却没有陷入清风道长所布的七星连环阵啊?”

无因果大师微笑道:“无边大师见你进来,事先施了无尽印护住你,至于火阳印为何对你无用。。。?”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其他三僧,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慈祥的神色,显是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无边大师缓缓道:“原来天慧师兄早就知道你要来,这火阳印中却还隐含密宗九字真言。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其他三僧缓缓点头,无我大师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寒玉,递给精妖使道:“进去吧,此乃仙界圣物,执此玉者,不入六道之劫,不受轮回之苦。”精妖使接过寒玉,眼眶一红,低声道:“四位大师为了我爹在此受苦,小侄女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各位大师的恩情。”那一直默然不语的老僧微笑道:“日夜在此看塔,无琐事烦身,我们四人的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精妖使莞尔一笑:“无量大师不但功夫无量,气度亦是无量。”低头向四僧各施一礼,四僧俱闭上双眼,双手合十,默诵佛经。
塔内无灯,但在昏黑的夜色下,塔内却隐隐似有点点白色流光,弥漫空中,塔内的墙壁,旋梯,在这流光的映射下,竟而像有了光线照射般,闪闪发亮。
顺着旋梯愈往上行,流光便越是清晰可见,如果开始的模糊就如天上的繁星闪烁不定的话,那行到上面,便犹如站在山坡上,看着近处的万家灯火一般,闪闪而夺目。但精妖使却似浑然不觉,她沿着塔内的旋梯缓缓上行,白色流光在她身边盘旋舞动,映在她的脸上,身上,明亮中却无法掩饰她眼中的焦虑,渴望,期盼,甚至。。。有些彷徨。塔顶,有她这些年一直想着的人,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们,精妖使冷漠的心中,忽然无法抑制的涌动出了一丝丝暖意。
终于到了塔顶,那扇门就在眼前,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推开它,但手到了门上,却似乎没有了力气。她张开嘴,下意识的深吸了两口气,却发现自己伸在门上的右手竟然不自禁地在颤抖。她咬了咬嘴唇,正在彷徨无助之际,门里面却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冰儿,进来吧。”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精妖使的耳里,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动人的音符一般,不由得眼眶一红,泪水无声地从她秀美的脸庞边滑落下来。往日的一幕幕随着这一轻声地呼唤,仿如昨夜再现一般,瞬息之间便涌上了心头。虽然,在每个深夜,她都努力去寻找,去回想,但却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的清晰。
她伸出左手,拭干了脸上的泪痕,右手微微用力,那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开了。房间不大,在夜风的轻拂下,空中仿佛有些凉意。但精妖使看着眼前的四个人,心中却温暖无限。
坐在房间中央的,是个慈祥的老僧,身穿白袍,神情威严中却带着些慈爱。在他的旁边,摆放着一张竹床。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白衣少年,双眼紧闭,两手交叉放在胸前,世间俗事仿佛与他毫无关系,只顾梦里贪欢一般。两人的身前,一左一右,也站着两个英俊青年。左首的青年身穿金甲,长相英武中带着些冷漠,眼神中透出犀利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右首边的青年却是身着银色长袍,潇洒不羁,给人一种不自觉想去亲近的感觉。两人站在那里,给人一种阴阳交错的感觉,仿如太阳上的日神,与月亮下的月神一般。
老僧看着精妖使缓缓走进来,两人的眼神对视了良久,老僧微笑点头道:“心迷则此岸,心悟则彼岸。冰儿,你过来。”精妖使却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老僧面前,垂泪到:“爹,女儿不孝,让爹在这天塔之中受苦了。”
两个青年微微侧身,看着这对父女,眼神中透出的,虽然有重逢后的喜悦,但更多的,却是离别多年的痛楚。老僧慈祥地摸着精妖使的紫色秀发,微笑道:“冰儿长大了,虽然现在是妖族的人,但你的眼神,却让为父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辛苦熬过来的,好啊。”精妖使抬起头,努力想对着父亲微笑,泪水却不自觉地越涌越多。
老僧抬起袖口,精妖使心中又是一暖,她小时遇到挫折哭泣,便喜欢跑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袖口在脸上乱抹一气。此刻赶紧拉着父亲的衣袖,在脸上胡乱擦拭了两把,老僧转过头来,看着竹榻上的少年,叹了口气,道:“冰儿,先过来看看你的五师弟。”
精妖使转过头来,看着床榻上躺着,正酣睡不醒的少年,眼眶不禁又湿润起来。老僧闭起双眼,叹道:“十年了,再也没有醒过来过,每一个白天黑夜,他都在梦中和自己的剑气相斗,二十八重天的剑气,他一个人承受了,痴儿,痴儿。”叹息声越来越低,精妖使附下身子,伸出左手,捏着少年交叉在一起的双手,人却不自禁地颤抖,十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仿佛一下子又在她的眼前浮现。
两个青年对视了一眼,忽然齐齐跪了下来。左首的青年大声道:“师傅,请准许我和三师弟下山吧,我们俩人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大师兄从魔域中救出来。”右首的青年亦道:“师傅,这十年来我与二师兄日夜苦练,为的是什么?现在合我们师兄弟二人之力,魔妖鬼三族,又有谁能是我们的对手?”
老僧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徒弟,眼神中饱含慈爱,但不经意间却掠过一丝痛苦神色。他缓缓道:“当年你们大师兄天资聪颖,竟能悟透三界通法。他带着冰儿,风儿,瞒着灵尊私闯魔域,最后身陷囫囵,生死不明。风儿成了活死人,被妖族送了回来,十年不醒。冰儿则变成了妖族的精妖使,我父女俩十年才得见面。烈阳,银月,以你们二人现下的修为,又如何能抵得上当年你们的大师兄?”
那叫银月的白袍青年点头道:“师傅教训得是。当年大师兄道法广博,纵横天下,我师兄弟二人是万万不能比肩。但如今大师兄身陷囫囵,生死未卜。我二人纵使不能如他当年般斩妖创魔,但若只是偷入魔域,把大师兄救出来,恐非难事吧?”穿金甲的烈阳亦道:“大师兄当年斩杀妖尊,重创魔君,此等豪情,世间英雄谁不景仰。但遭此劫难,我们师兄弟二人又岂有袖手旁观之礼?万望师傅恩准我二人下山。”
老僧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徒儿,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但他心念一动,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遭仙界放逐于此,你二人陪我共赴此难。十年了,你们与五师弟陪我囚居于这塔内,我又怎能不知道你二人的心意?这些年间,你们虽身在塔内,心却早已飞到了山下。”他闭目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两个起来。冰儿,给我和你们两个师兄好好说说,十年前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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