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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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将外边喜宴摆平,梨香院那里又闹将起来, 贾宝玉本就身子骨败了, 今日里出门迎亲,从天不亮就开始折腾, 还没撑到喜宴迎客便发起了高烧, 那边贾母又晕了,贾赦干脆命人将贾宝玉抬进新房,可怜史湘云还没体会新嫁娘的喜悦, 便伺候在了爱哥哥的病床前。
“好歹也要请个太医啊。”史湘云看着来的大夫,又是焦急又是愤怒, 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那大夫本斟酌着药方,闻言笔一顿,随后一气呵成了张药方,冷哼一声,背起药箱走了。
“奴婢去熬药了。”麝月只得小心拿了药方,去往贾府的药房。
“不行,翠缕你还是去寻一寻老太太。”史湘云却不放心,吩咐道, 翠缕晓得她的脾性,也不敢说话,往荣禧堂去了。
晴雯看了一眼,抿了抿唇, 绞了块帕子就要往贾宝玉额头贴去。
“我来吧。”却被史湘云截了, 晴雯忙低下头, 轻声应了,默默退到一边,经过了袭人一事,她再也不是当初连古扇都敢撕着玩的晴雯了。
翠缕过了好一会才独自回来,史湘云不由得皱眉问道:“太医呢?”
“姑娘,老太太晕过去了,那里忙得一塌糊涂,奴婢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人理。”翠缕低下头。
“不行,我亲自去找鸳鸯。”史湘云霍地站起,就要往外冲,却在门口退了回来。
“都给我消停点!”只见贾赦虎着脸站在门口,“那大夫我给留下了,都客气点,人家可是京里的名医,等闲人家也不出诊。”又冲着史湘云喝道:“你当宝玉是哪个牌面的人,说请太医便请太医。”说完便拂袖而去。
史湘云从来是欺软怕硬的人,心里即便恨得要死,在贾赦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默默退守在贾宝玉床前,好在那大夫却是能干的,贾宝玉喝了药烧倒是慢慢退了下来,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却是彻底毁了。
贾母喝了太医的药,又经过一夜的休息倒也缓了过来,先是听得鸳鸯说起外边的事贾赦已处理了,刚放下心,又听得贾宝玉病倒了,也不顾得自己,急急起身便往梨香院去了,好在贾宝玉已醒过来了,正歪在床上由得史湘云喂粥汤喝,才稍稍放心,搂着贾宝玉一阵伤心,史湘云在旁也跟着抹眼泪。
“鸳鸯,你去通知各房,云丫头这碗媳妇茶我得好好喝了。”半响之后,贾母擦了擦眼泪,沉声道。
鸳鸯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去往各房通知。
“真是找不完的麻烦!”贾赦踢了脚书桌,却也只得应了,贾琏等人更是不能违抗,除了黛玉惜春守着孝,其余人都带着见面礼去了荣禧堂。
只是这气氛却与张宁雅敬茶那日不能比,气氛沉默得让人害怕,贾母能强令众人都过来,却也强令不了众人的心情,只能自己先笑道:“从小我便最疼云丫头,如今可算是长长久久做自家人了。”
史湘云挖空心思想嫁给贾宝玉,一半便是为了长久留在贾家,真正做了贾母的家里人,闻言感动得几近哭泣,跪倒贾母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敬上茶,贾宝玉由早得了吩咐的麝月扶着也跟着迷迷糊糊地跪倒一旁。
“好好好!”见史湘云如此,贾母倒是真高兴了些,赏了副红宝石头面并白玉镯子两只,登时整个气氛便更不好了。
贾母本不欲明面上与大房为难,只打算暗中补贴,在听了史湘云告状贾赦不与贾宝玉请太医后改了主意,如今二房只剩下宝玉这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她再不撑着可不就被欺负死了。
贾赦简直恨得牙都要咬碎,闯祸时便把他推出去挡,如今还要将他并他亲儿子的面子往死里踩,他哪忍得了这样的气,待到贾宝玉夫妇到他并邢夫人面前奉茶,干脆什么都不出了,只由得邢夫人赏了根金簪。
贾母脸色登时一变,咬着牙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死死盯着贾赦,贾赦却是冷哼一声,昨日里因气晕贾母升起的愧疚早已消散。
“三妹妹,你在这里,林妹妹呢?”贾宝玉却瞧见了立在邢夫人身旁的探春,不由得拉着她的手问道,惹得史湘云本就拉下的脸更加难看。
探春忙缩回手,尴尬地笑道:“林姐姐四妹妹都守着孝呢,宝二哥哥与二嫂子大喜的日子,免得冲撞了。”
“什么大喜的日子?”贾宝玉却奇怪地问道,探春登时愣了,不知如何回答。
“宝玉又胡说了,如今成了亲你就是大人了,可不能与小时候一样了。”贾母忙说道。
贾宝玉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红色,又转头看旁边的史湘云已做了妇人打扮,也是一身的红色,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荣禧堂登时乱了,贾母并史湘云更是围着贾宝玉又哭又叫的,最终还是贾赦发狠让人将贾宝玉抬回梨香院才罢了。
“都散了吧。”看着贾母也跟着去了梨香院,贾赦脸色难看了些,挥手道。
李纨忙不迭地走了,她的理由也正当,贾兰正风寒在床,她得回去守着,探春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方才跺跺脚往大房自己的屋子去了,邢夫人却跟在贾赦旁边动也不敢动。
“你给我回去好好烧香拜佛,看着就晦气!”贾赦瞪了她一眼,邢夫人早已被吓破胆子,忙不迭跑了。
“老爷,别往心里去,宝玉也就这样了。”贾琏让张宁雅带着巧姐先回房去,自个凑到贾赦身边。
“心里就是不得劲!”贾赦到底给自己亲儿子面子,由着贾琏扶着回了书房,“你有事?”
“老爷,外放的事恐是有眉目了,不若到时候老爷与我一道去,也好给我掌掌眼。”贾琏说道。

“说是去哪儿?”贾赦却管不了其他,忙问道。
“传回来的消息,说是直隶州,能换个知州。”
“那我倒放心了,当今肯将你放在直隶州,倒是也没真恼了,都是二房拖累了你,要不然外放总得升个一级半级的。”贾赦虽废了大半辈子,到底从小受到的公府继承人的教育,其中的门道倒也知晓,因着贾元春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七八分。
贾琏也是如此想着,忙点头附和:“正是听了这个消息,儿子也放心了,有个二三十年功夫,儿子在一步步往上走,咱家总能缓过来的,如今本就不该打眼了。”
“也只能如此了!”贾赦叹道,随即又喝道,“二三十年功夫,也要你后继有人,以前是王家的女人误了你,正好外放的时候把你媳妇带上,总要给老子生个孙子才是!”
贾琏本就想带上张宁雅,如今听贾赦主动提起,忙应了,说起儿子的事,心里也是热络,京城里一般年纪的王侯子孙,除了他与冯紫英两个被前妻坑的倒霉蛋,哪个不是早有了儿子,不过总算比冯紫英强,那一个连个女儿也没有。
“我便不与你去了,这家里老太太这副样子,得有个人看着,还有探春丫头,也要准备起来,冯家这门亲可不能出问题。”贾赦继续说道。
贾琏听了,虽舍不得贾赦,却也知道贾府需要贾赦坐镇,“只是苦了老爷了。”
“少说废话,我是你老子。”贾赦心头泛起酸涩,面上就板起来。贾琏忙作了个揖,心里却是越发感激。
自从二房出了这等事后,贾琏在水部的日子并不好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世间本就大多如此,又有忠顺王爷摆明了车马,原先顺畅的工作也变得拖拖拉拉,好在得了外放的消息,贾琏也沉得住气,倒叫旁人高看了些,日子慢慢好过了些,也是意外之喜。
贾宝玉自从奉茶时晕了过去,便一直未好,很有些缠绵病榻的架势,贾母并史湘云一颗心都扑来过去,贾府倒是少来许多是非,连带贾赦并贾琏的日子都平静了不少。期间贾琏带着张宁雅并巧姐回趟张家,张家众人见张宁雅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又听说贾琏这回外放带上家眷,都放下一颗心,对贾琏越发满意,连带着对巧姐都多了几分真心疼爱。张道峰带着贾琏去了书房好一阵嘱咐,皆是关于外放之后的如何行事,又推荐了几个资深的师爷,这般淳淳教导,贾琏自然感激在心,越发用心听了。马氏则拉张宁雅并巧姐去了女眷那里,自然又是一番教导。
待到走时,这边马氏等女眷与张宁雅依依惜别,那边贾琏却碰上了张道青。
“三舅舅。”贾琏忙行了礼。
张道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此去珍重。”
贾琏一惊,觉得奇怪,抬头看向他,张道青却摇着头走了,连一旁青着脸的张道峰都不肯理会。
“岳父。”贾琏看向张道峰。
张道峰却似乎没有听见,只又开始嘱咐贾琏外放事项。
“宁雅,三舅舅怎么了?”待回了贾府,安顿好巧姐,贾琏忍不住问张宁雅。
张宁雅皱起眉,想了想回道:“祖父当日说过,三叔是家中最有天分的,以往是没法子,可如今也不知何故,并不愿意入仕,祖母想让三叔母上京来,也被三叔拒了。如今听母亲说,三叔越发不着家,与父亲也吵了好几次。”
“许是岳父与三叔对出仕一事又争执吧。”贾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安慰张宁雅。
“其实做不做官又如何,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箪食瓢饮又如何。”张宁雅一面伺候贾琏更衣一面叹道。
“我们这样的人家,求个平安也是不易,若是没去挣个前程,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贾琏却有感而发,上辈子他浑浑噩噩的,也没多大企图,不过想承袭爵位做个富贵闲人,结果却落得憋屈死,这辈子先发制人,如今在贾家也算是一言九鼎,可出了家门才知外边的风雨更甚,不过总要拼一拼,不然岂不是走了上被子的老路。只是三舅舅的行为着实奇怪,似是提醒又似是……
“宁雅,我有些事要去与仇先生商量下。”待张宁雅与他理好衣衫,贾琏便道。
张宁雅点了点头,看着贾琏提脚走了,神情有些落寞。
”小姐,奴婢觉得姑爷说得对,当初若咱们家还是为官做宰的,高家向天借胆也不敢。”松蓝一直陪着张宁雅,是以十分敢说。
“是了,瞧我日子好过了,倒是学人家为赋诗词强说愁了。”张宁雅登是回过神来,笑道,是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她也不想,更不敢过了,表哥愿意去拼一拼,她自然要尽着全力一道去拼,”你去吩咐厨房,做一桌清淡的送去外书房,对了,表哥爱吃的几道菜也加上。”
松蓝放下心来,忙应了。
“仇先生,不知三舅舅是何意?”贾琏将张道青的话说了,问道,“是不是外放之事有变?”
仇先生沉吟了半响,凝重地点了点头:“二爷,恐怕地点有变,也不知是哪位的手笔?”
“怎么又是一波三折的,三舅舅既然要提醒又何必如此委婉。”贾琏皱起眉,心里烦躁不已,“当今只有皇长子,哪里来那么多歪歪绕绕的,北静王那里来的消息也会有变。”
“二爷,若是这次真的有变,恐怕京中还有一股势力在虎视眈眈。”仇先生叹道,“却不是我们能伸手的,只能静观其变。”
贾琏颓然地低下头,上辈子二房怎么就顺风顺水的,到了他这里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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