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言的困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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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真言的困惑(上)
(今天传两章)
“喜子,莫要灰心,你还年轻,三年后你一定行的!”朱载玺好言劝导着狗洞外面的苏熙。苏熙未能中榜,朱载玺的心里隐隐有几丝轻松的感觉,不过他马上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苏熙苦笑一下,“好心的小王爷还是很天真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小王爷,吴茂已经走了,我不想再离开你了,我们这样一起读书不是很好么?现在我家里也有五十亩田地,不愁吃穿,比起以前讨饭的时候,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何必非要考什么功名?”
说到吴茂,两个人的神色都暗淡了下来。吴茂是个真性情的人,从来不婆婆妈妈,他既然决定要走,自然也走得洒脱。苏熙的落榜本是意料之中,当他从京师回来的第二天,吴茂就走了,而且带着陈启与林晓两个走了。
临走时吴茂来看望朱载玺,“小王爷,喜子从京师回来了,他会照顾你的,我想到处走走。”
听他如此说,朱载玺隐隐约约猜到会试的真相,“喜子虽然未必能进鼎甲,却绝不可能落榜。”不过他却没有说出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还会回来么?”
“呵呵,”吴茂强颜笑着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回这里还能到哪里去呢?小王爷,我只是想出去闯闯,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营生,你知道的,我可不像你和喜子是个能闲下心来看书的人。”
听他这么说,朱载玺心情放了些,“你等等。”说完也不等吴茂回答,起身向小祠堂走去。
他们之间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子已经非常了解了,吴茂便在水道里静静的待着。
不大一会儿,朱载玺悉悉索索的回来,手里拿着两份纸,他在狗洞边坐下来,“你既然要出去,不妨到江南看看,听说那里繁华的很,这一张是芜湖阮弼阮良臣给我的条据,你帮我带给他,告诉他,我当时不过举手之劳,并不想要他什么回报,这银子我不能收。何况在我这里也花不出去,闲着也是闲着。这一封是我写给他的信,你帮我一并交给他。”然后又取出一个布袋,“你在外面少不得一些花销,钱不多,你带着总归方便些。”其实新乐王府一直没有什么进项,这些年下来,府里也没多少银子了。
吴茂接过信收好,却将银袋推开,“小王爷,我若缺银子,自然会跟你要,现在喜子那里也有些进项。”
朱载玺也不再跟他客气,点点头将银袋收回去。
“小王爷,莫想这么多了,多读会书吧。”苏熙劝道。
朱载玺点点头,轻轻叹口气,拾起那本《史记》,书有点磨损,这是他最百看不厌的书。翻到《商君列传》,才看一会,便陷入了沉思,“那三十三个字,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从生下来就怀着这十一句话,朱载玺天天在思考,这好像是治国的方略,对他来讲,一个幽禁的王爷,考虑这些事又有什么用呢?可是从小被关在这座深府大院中,无事可做,这个困惑好歹可以解闷,所以他不知不觉就思考起来了。
“办杂学”,杂学?嗯,在秦汉以前,中原百家争鸣,无论是思想科技,还是文治武功,都非常的繁盛,即使天下分裂,七国中的燕赵单单一国就将胡虏打的不敢南下牧马。而现在,国家疆域不知扩大了多少,人口不知增加了几倍,以举国之力相抗,却年年经受南倭北虏的侵掠,可耻啊!
中原武功衰落的原因究竟出在哪里呢?莫非真像有些人所说的“儒术误国”?
自嘉靖以来,有不少异说出现,朱载玺虽然被关在王府里,可是这些学说的观点倒没少读,“误国家的是儒学?”朱载玺轻笑一下,“汉唐皆以儒学治国,也未见得如今日这般衰落!”
“中原的腐儒不是出自儒林,而是出于自宋而来的理学啊!”朱载玺读了很多书,加上心里这些真言的提点,再加上本身的聪慧,慢慢的领会这些观点,“宋太祖于乱世中篡夺天下,恐人复夺之,乃使腐儒治教,大兴理学,以愚士民之心,致使中原失于武事,可悲可叹!至于本朝,太祖皇帝之得天下,驱胡虏而拯万民,自古以来之帝位未尝有如此名正言顺者,却又何苦效宋之余弊?”
他到摇摇头,“王阳明也是个笨蛋!他的学说在反对南宋理学,却不知自己的学说己经陷入了理学之中!王阳明本人是学究天下,自能领会贯通,可心学之为论,学无定法,才数年其弟子就分为流派数种,这是奇道,非是常道!若用来治国,必误天下啊!”
“国家社稷的兴盛,必须有稳定的社会,而稳定的社会必须要有合适的统治思想。可是如果这个思想禁锢了其他学说的发展,同样不会出现国家的兴盛。儒学本身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学说,所以汉唐的儒学并没有阻碍科学技术的发展,自从宋明理学兴起,才垄断了思想,其他的学说才被压制的沉寂下去。必须打破理学的垄断,重视杂学。”朱载玺从小被幽禁在深院中,与外面的社会隔绝,所以他更多的是以一个旁观者来评论这个世界,自然看问题的思路要开阔一些。

“如果这样,写一句‘重杂学’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办杂学呢?”
直到过了许多日,朱载玺才想明白,“这‘杂学’并不是说学说啊!如果只是思想学说,只要朝廷放开言论,很快就会兴盛起来了,并不需要官办。只有那些农学、匠艺,素来受社会轻视,而且这些人不会识字读书,自然也不会形成言论,所以真言说的‘办杂学’可能就是要朝廷像开设太学一样,官方兴办这些杂学!”想通了这个,朱载玺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窍通,百窍通,后面一句很快就有了眉目。“卖日报”,这日报应该就是像邸报一样的东西,只是每日印发罢了。这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什么单独提出来?让苏熙去寻了几份邸报来,上面都是些国事政事,也有些小报载些烦事趣事,他有些明白了,想必是通过邸报的传播,能让百姓更加关心国事,政策更容易传达,而且也促进百姓读书识字的兴趣。至于说到“卖”,一方面印刷邸报的费用不再由朝廷国库负担,避免了因人而废的情况,同时,如果要卖,就不会仅限于官员之间,而是让普通人也能读到,这样防止了朝廷政策在传达时被各级官员营私舞弊。
“兴官田”,这个好理解,这个时代的国家都是以农为本,土地是人民生存的根本,人民是国家稳固的根本,历朝历代都在抑制兼并。或许在前世的那个时代,有些人在高喊着“兼并使农民离开土地,加入工商,有利于社会发展”,可是大家谁想过没有,如果是你去兼并人家,或者通过奴隶贸易买几个奴隶什么的,让别人给你创造剩余价值,当然感觉很不错;不过,要是破产被兼并的是你,被卖为奴隶的是你,你的感觉又如何呢?其实不通过残酷的兼并,社会工商业一样会发展起来,因为工商业的发展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占有体制,而是社会生产力,只要从事工商业的收入高于农业收入,农民一样会离开土地的。我们的主人公朱载玺是一个善良的人,当然不会采取如此残暴的手段,大明的社会即将进行的是一场温和的变革。
历代以来,抑制兼并多数都是没收豪强的土地,分发给无地农民,可是效果非常的差劲,往往朝廷前脚收缴,豪强们后脚跟着又吞回去。抑制兼并效果最显著的是北魏到唐前期的均田制,因为这时期的土地受到官府的控制,所以豪强在强霸土地时有所顾忌。而真言中说的是“兴官田”,也就是将土地所有权收归由朝廷,自然就不会有谁敢兼并官府的土地。可是这里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如何让那些大土地所有者吐出土地给朝廷,他们多数是皇亲国戚,关系着朝廷统治的稳固,这是一个难题。另一方面,如果把全部的土地都收归官府,那么官府势必没有精力去将每份土地都经营的很好,这就会造成许多的土地荒芜,造成生产的下降。所以,这是一个度和量的把握,如何征收土地,征收多少土地,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统政税”,这一点从和苏熙的闲聊中,深有感触。太祖皇帝爱惜百姓,本来制定的税收是很低的,可是如今,朝廷各个衙门、各级官府都有各种各样的捐税,而这些税收并没有到达朝廷的手中。做为繁荣富足的大明,一方面,朝廷财政紧张,另一方面,百姓苦不堪言,听起来都让人难以相信。“政策必须有制度保证!”这是三十三字真言带给朱载玺思想的中心。
“北习牧,艮苦兀”,北方的游牧民族千百年来都是中原最大的危胁,不仅仅是大明王朝,历朝历代都是如些,虽然秦汉破匈奴、隋唐灭突厥,本朝的成祖皇帝也五征漠北,可是赶走一批又来一批,赶也赶不尽,杀也杀不绝,追根究底,这是一块广阔的土地,总得有人居住。如果想彻底的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大明的百姓学习游牧部族的生活习俗,到这里去居住,让这片草原不再是一片空白!而且这样不但解除了大明的危胁,也会为大明打造一支精英骑兵。艮在八卦方位里是东北方,苦兀是一个地名,在遥远的地方,这也就是说,大明要向北拓疆开牧,而且一定要达到苦兀那里。既然在真言中提到,那么这些地方就不仅仅是要到达,而且要建立正规的官府治理,完全的划入大明的治下。虽然朱载玺不明白原因,但这样一定是有道理的。
海禁,这个话题在朝中争论了几十年,既然真言中提到“南开海”,自然就是解除海禁,将海疆向南扩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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