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深谷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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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在城市的外面,这片不为人知的圣地处。翠绿的山丘,没有鲜花,但能看见浅谷中的几条小溪流淌。冈上是人修的道路,和矮却朴素的白色石块。这一带,是卡荣工作室后方几百米处。
卡荣随意地站在冈上,白玖捧着一束鲜花,轻轻端坐在一座白色墓碑前方,闭上双眼,融入原野中吹过的清风。
“你想知道戒指的事?”卡荣的左手上戴着这枚闪光的物品,问。
那是一枚钻石做的刻刀,深谷幽灵。
白玖点了点头。
许久前,那是卡荣第二个妻子离开他,改嫁别人的时候。
那年他依然年轻,一个人坐在工作室外面,忍受着各方面都失意的压力。他吸着很浓的烟,用的是自己雕出来的简陋烟斗。
太阳很猛,晒得大地滚烫。这附近是新建的商业区,名叫竺华商业区,但人烟稀少,已趋于倒闭了。
远处飞速建起的高楼,公路上驰骋的零星汽车,这一切看似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是混混沌沌地在烈日底下吐着发黄的烟圈,欣赏它们溶入空气中,渐渐与天空浮云混合的优美。他没有去想往后该怎么办,因为伤感早已麻木,就像一只漂流在海中的腐尸般,不断地被冲打、分化,毫无知觉。
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急驰而来,停在工作室前边的公路上。
『嗯?……我的作品被有钱人看上了?……不可能哼……』卡荣自嘲着。
车上走下两名女性。一名是中年人,另一个是年轻女子。年轻的那一位,像是大学还没毕业的样子。
“妈妈,要把这附近的建筑全都拆掉?”年轻女子问。卡荣坐的位置,听不太清他们的声音。
“对。”中年女人说,同时看了看四周。这个女人接着说:“这一块我们早就决定交给你了,你按你自己的想法,决定该怎么重设。”
光听对话,知道竺华这一带已经是她们的地盘。
“可是……”这个年轻女子不以为然,“这一带的建筑,挺好看的啊。为什么要拆了?”
“这里是失败的商业区,经济没法运作。”母亲说,“你四处看看吧。需要保留什么,更新什么,晚些告诉我。”
年轻女子原本是去四周看,但她往里走了两步,注意到了这一片的唯一那个男人。她独自一步步地,像被磁石吸附着一样,沿路直走到卡荣的面前。
卡荣正一个人坐在烈日之下。她歪着脖子,好奇地问:“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卡荣没有回答。『……我就知道,不是找我的……』
“这一带不久就要拆掉了哦。如果你家在这里的话,尽量早点搬走吧。”女子说。
『随便……』
她见卡荣怎么都不肯说话,接着说:“我叫白春吟,你叫什么名字?”
……
……
白春吟总觉得似乎说不服他。
“好啦好啦!那我周围看看去,过几天,我……我还会来这里的!……还有,希望你早点搬走哦。”
说完,白春吟便离开了。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卡荣想。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名叫白春吟的女子的出现,给他的将来造成了如此大的改变。
几天后,白春吟第一次来到卡荣的工作室。
“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
她收起伞,感受了一下室内穿过玻璃的阳光。
“光线真好。”她说。
年轻的卡荣只是随便地“唔”了一声,便开始摆弄他的木头。
那都是些初出茅庐的艺术品,根本谈不上卖多少钱。
“都是你的作品吗?”白春吟凑过来,掂起一个木雕开始把玩。
“唔……”
卡荣一直都是这种态度。
白春吟没有气馁。自从她走遍整个商业区,都没看到什么常住的人后,早就把目标锁定在这间工作室。
“雕得真不错呢!为什么你说卖不出去啊?我看外面应该很多人喜欢才对。”
也许是白春吟这种年龄的人,才会喜欢这样的作品。很遗憾,这个年龄段的人普遍没什么钱。
“我觉得,你很有才呢!这样吧,我出钱,让你出国读书好不好!”白春吟用高亢的音调说,“学漂亮的手艺,回来肯定能发大财!”
这话一落地,年轻的卡荣眼前一亮。
『让我出国读书?当真?』
他回过头问:“真的吗!?”
“当然!”
『让这个人出国读书,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支走,我趁机拆了这片地方重建,他也没法子再干扰啦!』
──这是白春吟当时的想法。
卡荣曾对她说过,出于某些原因,他不愿意离开这里,更不愿意把自己的工作室改装甚至搬迁。
他们马上开始筹备留学的事宜。之后的几天,白春吟两边不耽误,不但给卡荣筹划出国,同时也在准备商业区的建设经费。
就在一切事情都快准备完毕的时候……
“好了,这是飞往法国的机票,时间是下周一。”就在这间工作室,白春吟把机票送给卡荣。
卡荣接过机票。白春吟心想:『好,只要他一走,我们就动手!』
几天的准备让他们俩都疲惫不堪,白春吟更因为还要计划建设,已经累得体力不支。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白春吟在卡荣的工作室,与他聊到了晚上。
就在那一夜,在白春吟独自回家的路上,更是在卡荣的眼皮底下,她被人强行劫走了。
疲劳的卡荣一路尾随,却被绑匪巢**的铁门锁在门外,无法进入。
在那之后,卡荣找到了白家,了解到情报──
歹徒想要的是白春吟已经筹备好的运营经费,以此来交换白春吟的性命。而且交易得尽快,他们穷到没有饭给人质吃。
『运营经费……?已经筹备好了!?』
关于这个情报,卡荣更在意的是,白春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准备竺华区的施工。他这才明白,白春吟让他出国读书是幌子,其实是想让他早点走,白春吟已经完成筹备,好早日动工!
……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这不是唬弄我吗!一定要拆的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他把机票撕成碎片。
『不……我要找她问清楚……』
看来这些歹徒是玩命的,他们扬言只要一见到警察,便会直接把白春吟枪毙──压根不管后果!白家知道这点,不敢报警,他们希望能够以和平的方式救回女儿。可是,没有白春吟在,他们无法拿出这一批经费来。
因此,他们与歹徒交涉过多次,可是歹徒没有一次相信。说:“你们这么多钱,用别的经费先垫着不就行了?”白家人只能凑到部分的钱,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拨款救急。
一天一夜过去,白家依然没有作出决策。

卡荣急了。
『这样下去,她会饿死的!……』如果她出事,卡荣找谁讨回公道?见白家人蜗牛般的迟疑犹豫,卡荣放弃了对他们的期待。
如果靠卡荣自己的力量救她,就只能利用自己这些年来的C类手艺。
……决定了。
夜间,他独自一人来到上次尾随绑匪到的地点。那是一座建立在竺华区的一栋看似无人住的楼房。楼下有铁锁,那天就是这把锁把卡荣档在外面。
『这里就是他们的据点了,夜间应该不会留守几人。白春吟一定就被关在这。』
卡荣拿起这把铁锁,伸出手,用手掌盖在锁孔上!他闭上眼睛,开始感受锁孔中的空气流动。
良久,他左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斑榴木,右手开始快速进行雕刻。
飞快的手指,精巧的技艺,无数木屑瞬间飞出,那指法,就像碎木机一样,把一块柱形的斑榴木雕成了一片结实的钥匙!
“喀喇”,锁顺利地被打开。卡荣轻步走进,直接登上楼梯。
今夜无云,露出明亮的月光从窗口射入,楼道内呈现一块块靛色。卡荣的影子不停地移动着,他直接到达顶层。
不知道歹徒的人数,实力,只知道必是非常凶狠的人。卡荣虽有些准备,但没有多大把握能够取胜。
又是一扇铁门,从里面反锁了。
『我只有一把木质兵器,八支短箭……豁出去了。』
卡荣又掏出另一块斑榴木,做了与刚才相同的事。
『已经两块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撑住。』
他又削出一把钥匙,把铁门锁打开,稍稍挪了下。
“嗑”。
门很旧了,即使是稍微有挪动,也传出一阵不轻的摩擦音。他隐约听见门背后有说话声,声音低沈,感觉这些声音的主人都应该是力气很大的类型。
『看来硬干是打不过的……这扇门也不允许我偷偷溜进去。那么,这样好了……』
卡荣决定,只要突然闯进去,以最快的速度确定人数,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各个击垮。
“框当!”门被卡荣撞开,里面是一间约两百平米的不露天场地。
『三人!』卡荣迅速透过窗外的月光看清了人数。他还发现一个被捆着的身体,倒在另一面墙边。
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三名歹徒还没来得及反应,卡荣已经冲到房间中央。
『先,解决一个!』卡荣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木质三截棍,对一名看似弱一些的敌人头部猛敲了一下,将他击倒在地。
“警察!?”
“不,好像是私人保镖!”
另外两名歹徒掏出手枪自卫,卡荣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两支削好的短箭,直刺中他俩的持枪的手。两把手枪被击落。木头短箭尖刃,刃上还涂有效力很强的麻药。
『他,怎么能……扔得这么准……』
『这家伙……』
药性立即发作,两人倒地不起。三人已被解决。
“砰!!”很重的一声枪响,从黑暗的墙角传来。之后还有绕梁回音。
『还有一个人!?』卡荣扭头看去。在房间的阴影处,有一个没被发现的身影突然开枪……枪指着的是──被捆着的白春吟!
『这些家伙!居然撕票!』卡荣朝他冲了过去。敌人不是傻瓜,朝攻过来的卡荣又是一枪。子弹划过卡荣的左腿,没有大碍。卡荣已冲到他面前,挥棍朝他猛抽两下,却被完全避开!
“哼,这种攻击也想打中我?”
敌人还在自傲之时,卡荣的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他手中枪的把柄。
“呜!”
两个人抓着同一支枪,用力争夺着,随着他们的扭打,这把枪的位置慢慢升高到两人的脸前。卡荣心一狠,突然爆发出可怕的指力!他一捏,整把手枪和这个歹徒的手掌被瞬间拧成稀烂。
卡荣带着腿部的擦伤,走到被绑紧的白春吟身前。他为她解开绳子,晃了晃她的身体。
『还活着吗……』
很幸运地,她醒了,子弹似乎没有击中要害。她两眼看着月光扑洒的四周,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白春吟抱紧卡荣,她真的吓坏了。
『腿上也被绑着呢……』她的腿还不能自由行动。卡荣看了看,居然是铁链……被锁着!
『不行,得快走,不然他们醒来后……』卡荣果断地拿出第三块斑榴木,雕成钥匙,松开了白春吟的脚链。
两人当夜就逃离了竺华区。
之后,略过去很多内容。
再之后发生的就是,他们俩结婚了。
结婚前,白春吟送给卡荣一枚戒指。
“看你用手指雕刻怪累的,如果遇到硬的物品,就用这个吧。”
精美的指环,上面镶有用钻石打磨而成的刻刀。
“这是最好的钻石匠做的,名叫深谷幽灵。这个就当做我们的结婚戒指吧!”
卡荣收下了,戴上。
“你要用她,好好保护我们哦。”白春吟双手一合,说。
收到了这份颇富有意义的礼物,卡荣却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次。
他以为,深谷幽灵是白春吟用钱买的,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枚戒指的真正来历。
再后来,白春吟答应说不会拆掉这块地区,同时让卡荣去法国了。
于是直到今天,这片商业区依然是一片荒芜。
故事说完,卡荣抚摸着面前这块墓碑,告诉白玖:“这是我唯一的一次,使用深谷幽灵。”
木头终会腐朽,这座墓碑是石做的,用手指不可能切开。卡荣把他有生以来,唯一的一件石雕作品──墓碑,献给了白春吟。
“……为什么中间要略过去很多内容呢?”白玖问。
“那些不告诉你。”
卡荣知道,自从那次事件,白家长辈从小就教育白玖,要时时处处小心,不可以与作弊的人来往,以致于她一直不喜欢作弊的学生。所以中间那段因自己是C类生而发生的往事,还有白春吟的故去,不说也罢。
白玖把鲜花放在墓碑前,说:“那又为什么会有人来夺这枚戒指?因为值钱吗?”
“钱吗,我想并不是为了钱吧。”卡荣抬头说,“这枚戒指虽然值钱,但她更大的价值在于功用。深谷幽灵,是那个人铸出来的戒指……”
一边说着,卡荣一边在思考。
从那天开始,他已经感到,有某些事情开始蠢蠢欲动了。
“?”白玖觉得有些不对劲。
卡荣认真地对她说:“你,有不错的同学吧。”
白玖一惊,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问。思考了一会儿,她点点头。
“很有天分的学生呢。”卡荣说完,看了看左手指上的深谷幽灵,面对着墓碑,再次陷入深思。
“我会用她,把你们保护好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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