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疏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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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这句话原本没错。
可你要是和度量狭窄的小人争一口气,就得做好秋后算账的准备。
簟奚就是这样一个小人。
不过是帮他当众宣传几句,他就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顾及月底的“魁选”,我拍着胸脯打保票,本人早一准儿被砸得半残,卧病在床。
簟奚是小人,却不是蠢人。
他满肚子都是整人的办法,尤其是对付我这种懒到不能再懒的家伙。
从那日开始,他每天都找各种理由让我出门给他当跑腿。
反正他是一等小倌耍大牌,而我是低级男妓没人睬。
从城南到城北,我绕着南涧一圈一圈的转。
算上今天是第九日。
老天开眼,冰盈把他叫去了,才勉强得以放半天的假,在古代的大街上闲逛。
南涧不愧是南方的商业重镇,比宫廷剧中所谓的京都还要繁华数倍。
听说“七王之乱”致使天朝生灵涂炭,而这里却看不出分毫。
怀揣着暗地里克扣簟奚的银子,大摇大摆的走入酒楼里吃大餐。
醉香居,南涧第一大酒楼,与醉欢楼临街相望。
醇酒芬芳,香飘万里,堪称五星级。
单从外表看,醉香居不像酒楼,如同醉欢楼不像妓院。
醉欢楼的正门很高,足以将楼内和世外分隔开来。它分三个门:
中间一扇双开金门最大,但是从没见它开过,不知道是用来迎接什么人的。
右边一扇双开红门略小,左边一扇单开的红门居末。
这两扇门倒是天天敞开,右面迎客,左面就是供象我这样的“工作人员”进出。
酉时,理应是正常的的营业时间,醉欢楼前却门可罗雀,冷清得很。
没有传说中的老鸨喊:“这位公子,那位大人的。”,也没有一群莺莺燕燕迎门拉客。
连丝竹之声,都只是隐隐的传来。
但表面归表面,醉欢楼属于内秀型。
要是见过满庭芳的水榭和流莺阁的云外楼的盛况,就知道什么叫做天朝第一妓院了。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既有情趣,又有**权,不是一般档次的“夜总会”可比。
据说,醉欢楼之前是一所大人物的别院,五年前改的。
这也就怪不得院中的设计布置都独具匠心,精巧雅致,还有汉白玉雕的桥。。。
口水ing。。。
醉香居正好相反,弄得和个千金小姐的绣楼似的。
一层层的幔帐,五颜六色,俗艳得很。
可惜了这里的好酒。。。。
我走入楼中,此时不到饭点,酒楼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选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叫了一碗冬笋鸡皮汤,一盘胭脂鹅脯,一碟爆香菇和一碟炒素菜,独酌一壶烈酒,思考一个长期困扰我的问题:
我到底是实体穿越,还是灵魂穿越?
要说是实体,倒也确实是我的身体。
抛开返老还童了六年这一点不谈,我左手手心的朱砂痣和脚踝上被狗咬过的疤痕都在。
但怪就怪在如果这是“我”,之前的“璧落”在哪里?
综合各方面对我的评价,似乎“璧落”也是“我”这副尊容。
那这到底是“璧落”还是“我”呢?
根据若衡的“据说”,璧落是个孤儿,被卖身进来的。
性格极端的很,有的时候木讷内向,一连发上几天呆都不说一句话。有的时候又好出头,言辞激烈与人交恶。
因此,平时与人不相熟,算得上朋友的也就若衡一个。
在“桃色事件”发生之前,几乎无人注意。
我反问,你不觉得我性格大变?既不木讷也不内向,可能我根本就不是璧落?
他坦言,是不一样。不过我更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像个人,不会再受欺负。
话说回来,这么一个人,竟然有胆量勾引醉欢楼的主子?
色迷心窍?
另有阴谋?
揉揉酸胀的太阳**,头疼啊。
再想下去我一定会成为新时代的苏格拉底。。。。。。
夜幕降临,月亮在缓缓移动的云层中半隐半现。
华灯初上,客人渐渐得多了起来。
天南海北的一通胡侃。
各种各样的江湖轶闻趣事,我倒也乐得听着自在。
所谓江湖,总不外乎:一场武林大会,一二奇珍异宝,若干美女。
引得一群人趋之若鹜。
这群人分为两派,一派自诩名门正派,一派号称邪教魔宫。
然后展开各种形式的PK,争夺所有权。
而我身后的一桌就正在谈论即将召开的英雄大会,三年一届,四月三十。
——去不了,自动跳过。
旁边的一桌,说什么“清风洗心,白云怡意”云云。
——听不懂,再次跳过。
倒是左后方的一桌吸引我——
一则花边新闻,嘿嘿。
据说,一个叫做“暗宫”的门派,第一邪教,杀人如麻。原本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主儿,近来却登上了桃色新闻的榜首。暗宫宫主,一代枭雄,绝世武功,笑傲天下,结果还是拜倒在一个女人的石榴裙下。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道关口,叫做上官颦黛,藏剑门的二小姐。
据说,暗宫宫主为博美人一笑,和隐泉山庄的庄主姚仝大打出手。
据说,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宫主,事实上是个满头白发的干瘪老翁。而隐泉山庄自十三年前,前庄主姚文逊暴毙以来就一蹶不振,顶着个山庄的名头,内里早已破败。姚仝这个庄主,文治武功都是个半吊子,根本不顶事。
话说,这一老一小打起来,互不相让。
一个廉颇老矣,一个半吊子牛犊,打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还未分出胜负。
于是两人改变策略,先打,打累了就对骂,休息够了再开打。
天天在藏剑门门外上演“狗咬狗”盛况。
说到这里,桌上的几个汉子哄堂大笑,连饮数杯。
这个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无人知晓。
人们要的只是谈论那些原本立于云端的神袛,一朝失算,沦为笑柄的感觉。
这样的说说笑笑,喝一口酒,再乌七八糟胡扯一通的生活就很好。
我莞尔,凝视斜挂天边的明月,轻轻敲着桌面,低吟: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上,
便是人间好时节。”
去TMD的“璧落”还是“苏和”,老子就是老子,谁管得着?
我就是贪心,既然现在是由我来掌控,曾经璧落的就是现在的我的。
我既没有那份好心去把他找回来,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区分。
想通了,豪爽的闷了一大口酒,趴在桌上。
。。。。。。辣啊,忘了我根本不会喝。
酒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觉得不对劲,这在夜晚的酒肆中是不可思议的。只能说明有大事发生,我好奇的抬起头来。
只见两位华服公子立于我左后方的酒桌旁。
原本坐在那里大侃桃色新闻的几个汉子被莫名其妙的被扇了几个耳光,撂倒在地。
居于左侧的公子似乎是个混血儿。
穿着白蟒箭袖锦衣,围着攒珠银带,外罩石青貂绒饰边外褂。发成深棕色,从顶至梢,顺滑如丝,头顶周围一转结成小辫,共攒至脑后,以墨色珍珠结束。面如傅粉,唇若施脂,一双湛蓝如沧海的眼睛,流眄似波,转盼多情。中西合璧,天然一种风韵。
他向前迈了两步,含着淡笑,望向我。
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举止,说出的话却叫我大跌眼镜:
“臭小子,你刚才念叨什么?听着有点意思,给少爷我再说一遍。”
我笑着看他,道:“干卿鸟事。”
然后无视其惊愕的表情,径直看向身后的人。
一位淡漠的青衣公子,竟然是同一张脸?!
还好,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汉子,无一不是睁着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睛,直愣愣的瞅着他。
他却依然一脸的淡定,恩,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主儿,鉴定完毕。
白衣的小子对于我不搭理他很不满,见我正盯着地下的人猛瞧,更是火冒三丈。
一个旋身,飞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个汉子的身上。
不断的踩踏,口中还念念有词:“狗屁东西,暗宫是你能说三道四的嘛!叫你再胡说!再胡说!。。。少爷我打得你婆娘都认不出来!。。。看你还有脸胡说不!”
暴力公子动作分满分,效果分满分。
打得地上的八尺汉子,满面青肿,大口吐血,想求饶却苦于开不了口。
其他三个同伴,吓得直打哆嗦。
抖得地板吱呀乱响。
我赶忙兴奋得环顾四周,希望能听到一声大喝:“住手!”。
然后一大侠横空出世,拯救弱小百姓于危难之中。。。。。。
可是现实再一次的让我失望了,只见那青衣公子勾了勾嘴角,纵容的向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食客“轰”的一声往外跑,疲于奔命。
掌柜的忙着去收钱,小二哥一边陪笑道歉。
愣是没什么正义之士,出头打抱不平的。
看来,传说中的侠客都去“英雄救美”了,几个大老爷们没市场
今天没戏唱了,明天请早吧。
我心中叹息,站起来,准备跑路。
刚走两步,小白公子横在我面前,挑衅意味很浓的说:“臭小子,你笑什么?”
咦?我笑了吗?
我摸摸嘴角,明明没笑!
警惕的低下头向右走,他挡;
向左撤,他再挡;
深吸一口气准备冲出去,他抬手按在我肩膀上,我丝毫动弹不得。
NND,那个暴力小白摆明要找我麻烦?!
“说,你笑什么?笑本少爷吗?”他耍无赖的挑起我的下巴。
我怒瞪他。
他愣了愣,又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下我的五官,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
他认识“我”?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似乎跑掉的人都回来了。
敢情变我英雄救“美”了?!
成,老子也义气一把。
古代的大侠怎么了,我没你英雄,不代表我就气短。
尤其是被暴力小白欺负,怎么可能示弱?
“哈,老子笑你。”
暴力小白来了兴致,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笑我?小子,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你敢笑我?”
知道,当然知道。暴力小白嘛!
我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唉,我笑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笨?”
“我笨?你骂少爷我笨?你小子。。。。”他青筋暴跳,按住我肩膀的手开始用力,作势要扁我。
我心中呼痛,连忙抢白:“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你明明就是笨!教训人要以理服之,使人心服口服为上上之选。你乱打一气,匹夫一个!”
他一怔,继而捧腹大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急促温热的鼻吸。
笑了好一阵,稍稍平复之后道:“哪来这么一个迂腐书生。少爷我看你长得俊俏的紧,没想到竟是个傻子。
我不语。
周围的人更多了,青衣小哥拿眼角乜斜着看我。
“罢了,傻子就傻子吧。少爷今天心情好,你且说说怎么个不匹夫法儿。要是说得好,就放你回去。说得不好,少爷我今晚就教教你什么叫。。。“匹夫”。。。。。。”
暴力小白边说边往我身上靠,轻轻垂头,凑到我的脖颈处呵气。
湿漉漉的。。。
恶,一个激灵,咋又一个断袖?!
我气红了脸,拍开小白,嫌恶的一阵猛擦:“你。。。你旁边看好了。”
NND,老子可记仇着呢,走着瞧。
我踱步到剩下的三个大汉身侧,朗声道: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问一个问题,你们老实答。答好了,那位小爷就放了你们。答不好,你们大哥的下场就是个例子。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你们自己选的,怪不得我们。”
扯过一个问道,“就你开始好了。很简单,别紧张。曰:‘你是猪吗?’”
那汉子傻眼,可怜刚刚被吓得够呛,现在被惊得够呛,本能的否认:“我。。。呃。。。我。。不是。”
“虚伪!”我怒道:“堂堂男子汉,被人揍不能还手,打不过不会跑路。不是猪是什么?!”回头一个示意,“嗖”的一声,呈抛物线状,顺窗扔出。
第二个,我继续问:“你是猪吗?”
“是是是是是”,忙不迭的点头。
聪明人,懂得吸取前车之鉴。可惜啊可惜,这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不谦虚!”我斥责:“是猪还跑出来吓人,影响市容你还有理了?!”
又出去一个。
轮到最后一个,我问:“您老怎么说?”
他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却依然垂死挣扎:“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答案也没蹦出来,活该作炮灰。
我嗤之以鼻,“靠,是猪还这么拽?!”
这下子连示意都不用,就连同之前的重症伤患一起被清理干净了。
倚靠窗棂,悄悄探头向下看,那四个男人的手下连背带拖的把人带走了。
看戏的人爽了,哄笑着说什么:“。。。南涧四恶霸也有今天。。。。。。”
我挑眉望向暴力小白和青衣男子,前者狂笑,后者嘴角微挑。
我心中不免骄傲,想当年老子横行校园的时候,可是善良的多。
公平待人,一律给一个开脱的机会——抱头蹲下唱《国际歌》。
只要一开口:“起来。。。”,立即享受当头一脚。
“起来什么起来,让你蹲下还TMD敢说起来!”
简洁明快。
唉,这时代没有国际歌,道具少了点。
暴力小白上前说:“你小子倒挺有意思,我叫残疏,报上名来!”
我说:“你小子不仅无趣的很,还目无尊长。你哥哥也在,怎么不介绍?”
暴力小白大吼:“什么哥哥?!他是我弟弟!”
我说:“噢,那就是不仅无趣的很,还不尊老爱幼。”
暴力小白青筋挑起:“我是残疏,他是残烟。你他妈痛快点儿!”
我初来乍到,自然对江湖中事一窍不通。
管他什么残疏、残烟的,不就是小屁孩儿两个嘛!
绝对超不过十七八岁。
我随便客套道:“原来是大残,小残啊。失敬失敬。”
这昵称起的不太好听,暴力小白,不对,是暴力小孩儿残疏眉毛皱了皱。
没说话,当默认了。
我继续客套:“久闻大残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公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残疏只得跟着客套:“但说无妨。”
表面功夫做得很足,表情却不耐烦的紧。
难道就他这个小屁孩儿样还经常有人请教不成?
我说:“残公子,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我们不如打个赌,你要是答不出来,尊称我一声哥哥,可好?”
残疏反问:“要是答得出来呢?”
我说:“任凭处置。”
残疏乐了,急色的流氓相又露了出来:“小美人,这么着急爬我床。放心,少爷我会给你机会的。”
他乐了我也乐了,这么简单就上套?
做戏要做足套,我故作担心:“你答应叫我哥哥?”
他笑道:“你怕了?别说哥哥,爷爷都成!”
我在心了比了个“V”,说:“大加一点为犬,犬缺一点是大,对否?”
我抬头看了残疏一眼,他似乎预感到有问题,又说不出来,只得点点头。
难得残烟正眼看我,一把扇子摇得忒悠然,然而再悠然也难掩眼中的担心。
看来这弟弟比哥哥要聪明得多。
此时,整个酒馆二楼人头攒动,却分外安静。
有之前就在看热闹的,有慕名来见绝世美男的,有好奇打量我的,愣是没有个正经吃饭的。
老板倒是也不生气,竟然没有赶人,也没有催促小二去点菜,都在等我的惊世之举。
这世界怪人挺多,敢情夜生活匮乏,拿我当调剂了?
我顿了顿,继续说:“大残,大残。加一点就是犬残,缺一点就是大残。这一点,公子你,缺不缺得?”
残疏张口便答:“当然缺。。。。”,惊觉不对,连忙掩口。
我好心提醒:“若不缺得,可就变犬了。。。”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明白了,想笑,憋着;有人尚懵懂,着急的四处寻问。
残疏漂亮的小脸胀得通红通红,残烟无奈的垂头叹气,唤来个小跟班耳语两句。
我落井下石,扬声道:“残疏公子,你说!你缺不缺得(德)!!”
笑话!
调戏你哥哥我,就要做好准备:洗干净脖子,随时等着上套。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却都憋着,忍笑,直忍得一片低沉的“扑扑”声。
咦?
难道残疏这暴躁的小孩儿在江湖上还有两把刷子?
竟没有人敢惹他?!至少当面的没有。
除了我。
当然,我还是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的。
这声“哥哥”我才不稀罕。好不容易还童到十四岁,别把老子叫折寿了。
起身离去,却闻一串朗朗的笑声传了进来。
生生将我钉在原地,婉转悠扬,不似银铃,略微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暧昧:
“能让泠萧公子吃鳖的人物,百年难得的奇才!”
人未到,声先行。
旁边残疏的脸炸开了染房:由红变白,由白转紫,煞是可爱。
残烟忙着吩咐将人群驱散,残疏主动给我解惑:“你先坐,不着急,他还隔着三条街呢。”
这是个什么情况?顺风耳不说,还夹带高倍扩音系统?
这个时代是盛产武林高手,但总不能跟前海的蛤蜊似的,随便一抓一大把吧!
天!我这是交的什么狗屎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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