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画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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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没动,亦没有言语。
我没有紧张我真的没有紧张……我作什么要紧张?
可是,为什么就是头皮发麻呢?
我缓缓地抬头看他,从脖颈,下颚到唇,鼻,刚刚眼神相交,
我立刻别开脸,将眼光投向窗外。
时值夏末,清风抚摸流云,妩媚痴缠出午后的慵懒,半嗔半嗲。
好吧,他大牌,我先开口:“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哈。”
他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个:“嗯,天气不错。”
别急着鄙视,我知道这对话没意义没营养。
可是,现下心里正忐忑不安:
此时只有我们两个,而馨在对我说话,说不欣喜那是假的。
可我搞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我,如果记得还记得多少。
是记得我的好,还是记得要毙了我。。。。。。==
再加上我又是私闯民宅,又是偷窃食物,他会怎么处理?
这种既欣喜又恐惧的窘境,如同置于火上翻来覆去的煎烤。
像老子这样能说出话来就不错了,
所以,我继续没营养——
“对对对,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清风和煦……”
NND,让个成语盲练习小学生造句,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馨微怔,竟然抿着嘴笑了:“这天气好,特别适合放风筝。”
风筝?
我冷汗:残疏不是说他不会翻旧帐?
偷眼看他,他挑眉看我,这个表情。。。。。。
我没眼花,这个表情太他妈玩味了。
我讪讪地继续胡说:“那个。。。。。。我刚刚参观了一下这屋子,你品味不错。”
他这回没什么特殊表情地回答:“谢谢。”
只不过手的姿势变“按”为“握”,而且握得很紧。
既然躲不过,我只有硬着头皮说:“主上,我一时有些饿,所以。。。。。。不过,点心确实很好吃。”
他再次笑,笑得温和而包容:“没关系,饕餮楼的厨子做的点心都不错。”
果然是饕餮楼……
我胃抽搐。
好在他不介意我参观也不介意我偷吃,我长舒一口气,准备把偷食的“证据”抽回来。
结果……
NND,是谁说这家伙淡然的?
我看他倒有“握手癖”。
前几天见面时,他拽得二五八万的握着我的手,越想抽握得越紧。
今天不过是吃了几块点心,他又故技重施。
我越是躲他表情越冷,屋里气压越低,而我越是想金蝉脱壳。
周而复始,形成恶性循环。
我满脸黑线:
老大,你天下第一的好吧?
再这样下去,老子的手就要废了。
我紧急避险,转移话题道:“你这屋子里的陈设也不错,和这神仙小屋很相配。”
他果然缓和,微微点头道:“嗯,那紫檀木罗汉床确实不错。”
床?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诡异。。。。。。
我继续分散他注意力:“丝织品啊,装饰物什么的也蛮相衬。”
他继续点头:“嗯,我比较欣赏床上的竹席。”
……
我完全确定他在把我往死胡同拐,这么没营养的话,他硬是掰得暧昧至极。
拒绝继续下去道:“我看你在画蝉,帮你题个字好不好?”
他眨眨眼,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个,半晌才有些迟疑地放开我的手。
见我手上醒目的红色斑纹,他向来清淡的神情中难得出现一抹讶异。
我提笔,想了想,写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馨画蝉,大概是由于天朝盛传的“幽太子”死而复生一事。
这半年来,他从江湖到朝廷,精心地布下了张张缜密的网,合该也是为了他。
我写这句,一半出于心理不平衡,一半是出于“唯物主义”的价值观。
“穿越时空”这种事虽然同样匪夷所思,但至少在理论上能成立。
五年之后,“死而复生”……
汗,怎么可能?
所以,我的意思是提醒他:
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
写完颇为挑衅地看着他,可他不但不恼,反而有些欢喜地展颜。
缓缓踱步到我身后,左臂环过扣在案上,右手连同我手中的毛笔一起握住。
整个人立时被他拥在怀里,温暖的触感熟悉的味道让我心跳紊乱,
彻底僵在原地。
似乎哪里不对了……
馨潇洒恣意地挥毫写道:“螳螂正是遭黄雀,岂解堤防挟弹人。”
都说“由字可以观人”,云馨的字清隽卓雅,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看似飘逸的笔画组合在一起,隐隐透着王者之气。
好似群鸿戏海,舞鹤游天,龙跳天门,虎卧凤阙。
我纳闷: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如螳螂,别太自以为是,终会被黄雀算计;
他却把自己比作持弹之人,意图将之前所有一网打尽。
这……这家伙也太自大了点吧!

我狐疑地回头,再次僵住。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扣在案上的手环在我腰上,我这一回头,恰巧蹭过他的脸颊。
他靠近,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
然后凑在我耳边呵气道:“搬来这里住好不好?”
脸“轰”得一下,从里到外烧了个通透。
好不好?
好!怎么可能不好?
只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馨说:“不要紧张。”
我哪有紧张,我为什么要紧张……
只是除了头皮发麻外,还全身僵硬而已。
他叹气,轻轻吻住我,如同一片纯净的冰雪,吻住整个草原。
慢慢地侵入,辗转地吮咬,
温暖的溶化了自己,溶进我的血液,
如清澈的溪水,将流经的地方变得柔软而红润。
然后,稍稍放开,声音有些哑地问道:“好不好?嗯?”
我深呼吸几次来平息之前的喘息,“好”字就在嘴边,可打转了几圈儿,就是吐不出来。
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为什么住在山顶?还在屋外种了这么多竹子?”
他顺着我的视线向外望去:“喜欢吗?常青竹,顾名思义,四季常青。”
窗外,正是夏日午后,蝉鸣荫浓。
正巧吹过一阵清澈的风,从翠绿的竹叶下掠过,
使之摇曳,使之变幻,使之倾诉着不愿启口的秘密。
我回答:“不喜欢。”
他动作骤停:“为什么?”
我没在意,继续道:“风一吹就‘哗啦哗啦’的,晚上听起来像闹鬼,我怎么会喜欢这玩意儿?”
馨一僵,放开我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说:“你先下去吧。”
我有些茫然。
又是同样决绝的转身,又是同样的白色背影。
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离得很远,从来没有如此远过。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不对了……
从醉欢楼的初遇一直到回暗宫之前,虽然分离过两次,但我从没有和他道别过,
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他的背影。
每天,从我醒来开始,他就陪在身边,一直到安然入睡。
从睁开眼睛到闭目休息之间,没有一幅画面不包含有他。
他曾经让我发誓:“以后只能看哥哥,只能崇拜哥哥,只能喜欢哥哥。”
我当时不理解,现在豁然明白。
那时的他已经把全世界缩小成一个人,再把这个人扩大到整个世界。
他永远不会对我的称赞说“谢谢”,而是“你喜欢就好。”;
他永远不会问:“搬来这里住好不好?”,而是直接赖在我身边不走;
他永远不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说:“你下去吧。”
我们的相处,哪怕点滴的小事中都只有彼此。
我又如何会如刚才这般紧张?
……
“小落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神游出了郁竹轩,直接撞上了一堵肉墙,墙的名字叫“残疏”。
我揉了揉鼻子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你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
残疏别开脸,否认道:“没,我刚好……”
话没说完,峥嵘揭穿道:“残堂主,既然人已经回来了,您老就不要在附近转圈儿制造巧遇了。”
残疏湛蓝的双眸,几乎要射出冰刀,吼道:“峥嵘,你想被毒哑就直说!”
峥嵘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冲我点了点头,就回去待命。
残疏低声诅咒了几句“最好撞到师父心情不好”什么的,
才对我说:“师父他说什么了?他罚你了?”
我摇摇头:“没有,就说了说竹子,我说我讨厌那玩意儿。”
残疏讶然:“小落落,你……之前我不是告诫过你,进了郁竹轩就是不能提竹子吗?!别说是讨厌了,就是拍马屁都不行!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你是不是向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残疏窜起来的无名火顿时哑了。
他刮刮我的脸:“小落落,别担心。他罚你什么我去替你做,你现在这身体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勉强笑笑:“真的没事,你别瞎猜。”
他只是告诉我一个事实:
他是云馨。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
他都首先是传说中神秘莫测,无所不能的“云”宫主,
是众人的主上,是暗宫的神袛。
我只能仰望之,敬畏之,膜拜之。
然后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里,他才是“馨”。
才是那个与世无争,与人无争,
只为一人静静开放的那个,我认识的馨。
天蓝如海,风中荡漾着涩涩的咸腥味儿,
东边的夕落崖下就应该是海了。
身边的残疏正手足无措,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想安慰都不知如何入手。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绳子,它是不会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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