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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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下午,吕少山在他的办公室接二连三地接到唐荷密打来的电话,简直让他着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办公室来回打开转。
此刻,他心里正在对刚才不大会儿唐荷在电话里所提到的李际一再约她非要到景西广场去一趟不可这一情况进行着反复的琢磨,他总觉得李际对唐荷说的那些话当中有很多让人无法解开的扣。他也确实本身就对李际不信任,但是他心中更多的疑虑在于:是不是李际就同鲁元潮闹得那么凶?他们的吵闹是在正常情况下发生的吗?为什么会发生?发生之后为什么李际那么急于非要找唐荷交谈不可?李际那么急于要找唐荷交谈是出于她自己的自觉想法和行为?还是受着别人暗中的牵制、促动、利用甚至是指使?为什么李际非要跟唐荷在景西广场见面而不是别处?对于这些李际有没有意识到,唐荷有没有认识到?这里边有没有阴谋?唐荷前往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测?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唐荷能事先预备和临机防范吗?……
因此吕少山就总觉得唐荷此去可能凶多吉少。
吕少山经过反反复复地思考,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胡克兴吗?……我告诉你:唐荷被李际缠着非要去到景西广场见她一面不可……对。我的意思是,你立即赶到那儿,务必要绝对保证唐荷的安全,明白我的意思吗?……具体怎么做那就是你要考虑的了……你马上行动,刻不容缓!”吕少山十分沉重的心情已然表现在他十分沉重的口气上了,让胡克兴听起来已经觉得确实事关重大确实十分重要确实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一切就全拜托你啦我的铁哥们儿,有什么情况你随时马上打我的电话好吗?……”

琼洲市地处南方省西部,属于南方省的边远地区,不通高速公路不通航,要是从珩州乘火车去要走一天一夜,相当于在高速公路上跑几千公里的路程所花去的时间。仅从这一点看,你就可以知道那个地方处于何等偏僻闭塞的位置。
十几天以前,薛剑刚通过周常接到琼洲市公安局的一个重要信息,说琼洲市中心区发现了一个体征相貌与公安系统内部《情况通报》上讲的唐荷极其相似的人,薛剑刚听说后不知有多么兴奋,立即奉命前往秘密侦察。
薛剑刚首先在琼洲市公安局了解了一下大体情况。比薛剑刚大十好几岁的琼洲市公安局的温珩举副局长介绍说:
“我们发现以后,已经通过区公安分局和街道居委会查实:此人姓裴名敏,年龄28岁,贵州省六盘水市人。她很久以前来到这里的她姨姑家,来的原因是因为她原所在企业不景气被下岗了,其姨父在这儿给她谋了一份差事,但是她来了以后并没有去做她姨父替她找的那份工作,而是一直过着隐居生活没有抛头露面,最近才在一家个体企业做内情工作,因此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她的。她的体征相貌与唐荷十分接近,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和密切关注。因此,我们一方面立即打电话联系并致函贵州省和六盘水市公安部门协助查证裴敏的现实状况,另一方面又进一步继续秘密观察、深入分析这边裴敏的详细情况。六盘水市公安局很快传真回复我们:当地确有此人,所有情况均与我方所了解到的一致,包括裴敏的家庭情况、所在企业情况及其下岗的情况、其有一个姨姑在南方省及其离家到她姨姑这边来自谋职业及离家的时间情况,等等。从我们暗中对裴敏的观察了解来看,人很老实本分,言谈举止气质素养基本上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企业工人,应该说同唐荷这个大酒店的总经理相去甚远,而且年龄也有差距……”薛剑刚插话说:“年龄只差三岁。”
温珩举被薛剑刚的插话打断了,就停了下来,就一直没再说什么。
薛剑刚没觉察到这一点,以为温珩举讲完了,就说:“非常感谢咱们琼洲市公安局为我们珩州地区方面所做的工作。我现在什么都不了解,等下来后我马上去看看再说吧。”
当天中午,温珩举代表琼洲市公安局在琼洲宾馆热情地款待薛剑刚,气氛热烈友好如常。饭后两人单独来到楼外的空坝中,温珩举对薛剑刚说:“住,就在这九楼;吃饭,我已经跟他们打招呼了;你外出活动的时候,看需不需要我们事先给你要去的地方联系、要不要我们派个把人协助,这是一。第二,凡是外出,我给你安排车子……要不干脆这样算了:我给你一台车你自己开,这样既方便,又少一个司机尾巴——当然我不是说对我们的司机不相信,这是干我们这行的规矩,少一个人目标就小一些,是不是?你看还有什么问题?”
薛剑刚说:“温局长已经考虑安排得这么周到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只有由衷地表示感谢,真的,琼洲市对我们珩州方面的密切协助和对我个人的特别关照令我非常感动。”
温珩举笑笑,说道:“客气什么嘛,干我们这行的,谁不都一样?谁出去离得了本系统的大力协助?没有这一条,我们搞案子就会寸步难行。”
薛剑刚说:“就是。……另外温局长,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方案问题,我考虑大体这样——
“第一步,我先去暗中探查一下,先还是得掌握到第一手资料;第二步,还是得设法接近裴敏,争取跟她认识,当然能交上朋友更好,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了解她,真正把这件事情彻底搞清楚。我来之前,熊枫书记和周常局长说:省里根据你们反映和初步了解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并且将裴敏的照片传真过去让他们做了对照,一对照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此裴敏与彼裴敏并非同一个人。这就大有问题了。但是,就目前来看,又不能直接正面地与这个裴敏追究这个问题,因为就是说她不是裴敏,那么我们又能说她是谁呢?就说她是唐荷?唐荷不是遭遇车祸死了吗?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唐荷没有死,那么,只要她不开口承认,我们就顶多只能说她不是裴敏,而没法说她就是唐荷。因此省里有一个想法:先不打草惊蛇,只由我一个人秘密侦察——关于这一点,周常局长特别交代我,只能对您一个人汇报。他说这也是省里的意思。”
温珩举说:“好,我知道了。那就按你们的部署行动吧。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你只管说,好吧?”但是他心里有点儿懊恼:“怎么我们当时没想到传真个照片呢?……”

有一天吕少山在上班时间突然接到唐荷的一个电话,说她最近觉得似乎有人发现了她,叫吕少山前去紧急商量一下她该怎么办,是往别处躲呢,还是潜回珩州呢,还是怎么整。
吕少山本来也正想打电话给唐荷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他正着急得不行,接到唐荷这个电话不免喜出望外。想到马上就可以告诉唐荷鲁光宗已经完蛋的喜讯,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在鲁光宗的手下所受的无数冤屈,吕少山感到喉咙象有什么东西梗着、胸中象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眼睛竟有几分潮湿起来,竟一时语塞。那边唐荷倒着急了,紧问道:“你怎么啦?你倒是说话呀!”
吕少山说:“我们胜利了!”
唐荷一时间没搞懂吕少山所说的意思,问:“你说什么?”
吕少山说:“鲁光宗完了,我们胜利了,你可以回来了,可以重见天日了!……唉,我知道这些日子太苦了你了,你回来咱们再细说吧……”吕少山顿了顿,接着说:“呃,对了,我可要特别提醒你啊:在这你马上就要结束以前那样一种日子、马上就要庆祝完全胜利的时候,你可得格外小心,千万大意不得,特别是你说你觉得有人发现了你,你就更要保持高度警惕知道吗?你想啊,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你那说明了什么?对你来说是值得高兴的好事还是应当引起重视和防备的极其严重的坏事?你知道是不是鲁光宗他们的人一直都在跟踪你?现在鲁光宗是完了,可他的那些死心塌地的走狗们会不会想把你彻底收拾了才心甘?如果是鲁光宗的爪牙们要对你采取行动,你将会是防不胜防的……唉,这越说我还真的越担心了,要不,你干脆这些天四门不出,我马上赶来接你好了……”
吕少山这一席话说得唐荷真有点六神无主了,她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深入地思考,良久她才说:“我看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你不是说鲁光宗完了吗?都说是‘树倒猢狲散’,我看这个时候他的那些喽罗们恐怕忙乎自己的退路和后事都顾不过来了吧?他们还能顾得上我?再说呢,我不是让他们用车给当场压死了吗?他们不可能再想到我还可能存在吧,这种事情从来闻所未闻,你说是不是?”
“唉,你……”吕少山想:她怎么对一个事儿老是拧着劲儿似的?真急人!就说:“我再给你说一句:这个事儿你别老是凭自己的主观想象来分析判断,啊?什么‘闻所未闻’?你想过没有?别说鲁光宗等人,就是公安部门,你失踪了,这个事儿就算完了吗?你是‘失踪’,明白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能不找你?说你死了是谁说的?是你自己说的!谁说你死啦?谁会说你死啦?鲁光宗他们?鲁光宗他们亲眼看到你死了吗?别人说你死了他们会相信吗?公安部门?公安部门怎么可能说你死了呢?象你这种因意外事故‘失踪’的情况是要经过两年以后经有关部门出具切实可靠的证明、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宣告死亡’才能算你死了的知道吗?你是不懂还是怎么回事儿?……你说你这么大意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我……”
“行啦,你别自个儿回来了!我明天就起程前来接你。”
唐荷想:“他要来就来吧,不让他来恐怕他今后总觉得有个心愿未了似的。”没说话。
吕少山说:“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倒是表个态呀!”
唐荷说:“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不是你说了算?我表不表态有什么用?”
吕少山说:“那好,那就这样吧。你等着我啊,从现在开始你哪儿也别去,好吗?另外,你要把你的手机一直开着,我们要保证随时保持联系,啊?”
唐荷说:“我知道了,我每天至少早晚跟你通两次话。如果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你可就要赶紧设法营救我!”
吕少山说:“好。就这样?”

吕少山赶到琼洲市接到唐荷以后立即秘密回返。
一路上两人谈起唐荷这段时间所过的日子,真个是道不尽的酸甜苦辣寂寞悲凉,吕少山都几乎不敢相信唐荷怎么就熬过来了,而且竟然没见得如何形容憔悴元气大伤。吕少山想:她可真不简单呐,就是我,也保不定能从容面对、一直保持到她今天这种状态……想当初,当胡克兴把她从景西广场救出来跟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接到电话立刻就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了一般。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他有所预料的灾难却因为自己的侥幸麻痹而没有采取切实可靠的断然措施加以避免,他是多么后悔呀!他还有什么用呢?他完全辜负了唐荷对他的万般信任。唐荷对他是何等信任啊?唐荷什么事情哪怕是她爹妈都不告诉的事情却都要告诉他吕少山,她认为她的事儿只要让吕少山知道了,她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什么也不必担心了,如果其中有什么不利、有什么不测、有什么凶险、有什么灾难,吕少山肯定能看出来、能预料到,吕少山就肯定有办法有能力及时采取相应的措施加以妥善处理,使她无论遇到什么不测和灾难都能百分之百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她怀着对吕少山的无限信任和百般依赖之情,将自己永远置于吕少山安全保险的保护伞之下而高枕无忧,只管自己吃好饭睡好觉长好身体干好工作就行了……然而此刻,他吕少山却就这样在稍一犹豫疏忽之间就将她对他的无限信任彻底辜负了,就将她一个充满青春活力、饱含才气魅力的优异生命撒手葬送了,连她向他表示一丝遗憾、恼恨、悲愤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留下,连他向她表示一丝歉疚、忏悔、赎罪的希望都不复存在了……因此当时吕少山立时头脑中就只有一片嗡嗡之声、耳朵里就只是哄哄的响个不停、眼珠子胀胀的似乎要从眼眶里迸将出来似的,心头唯一的意识只有:“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一切都从此结束了……”因此当他走进胡克兴安排的那个处所一眼晃见躺在床上的唐荷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抱住唐荷的尸体放声痛哭起来,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其凄切惨然之情简直令人肝肠寸断,他口中只是一个劲儿地反复不断地嚎淘诉说“我对不起你呀,我的良心这一辈子都将不安呐……”
……当时吕少山抱着哭着哭着抱着,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唐荷的嫩手在抚摩他的脖颈在梳理他的头发!他以为是自己在气极之中产生了幻觉,就凝心定神地去认真感觉,可感觉的结果让他确信他的感觉是真实的,绝对真实的,他就放开手站起身来一打量唐荷,立时就张口结舌!——唐荷没有死!对,没有死!一辆轿车将她撞倒了从她身上碾了过去……然而她竟然没有死!……哎呀呀!我的妈吔吔!你听说过、见到过这种神话一般的事情吗?你经得起这种顷刻间从大悲到大喜的强烈震撼吗?……
吕少山当时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状态简直无法形容,他只记得自己心头有一种对唐荷劫后余生的无限后怕,只感到心脏长时间的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但是俄顷吕少山反应过来了:胡克兴你在干什么呢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呢?你怎么不如实告诉我呢?你为什么要让我受这样大的一场虚惊呢?你这不是故意整我吗?如果我心理脆弱一点,还不让你给整得急疯了跳楼了?吕少山就问胡克兴:“你咋不跟我说清楚她没事儿呢?”胡克兴说:“什么‘我不跟你说清楚’?我刚跟你说到‘我跟她在这里,她被一辆轿车撞倒了从她身上碾了过去……’还没说完,你的电话好象就掉地下了;你到这里以后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一头扑上去哭得个死去活来的,我哪有机会给你说什么呀……”
吕少山愕然哑口。
胡克兴说:“……行了行了,现在抓紧说眼下怎么整吧。”吕少山好象没听见胡克兴说的话似的,只是想:“这唐荷不知吓成什么样了呢”,就转过身去对唐荷无限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啊?”
唐荷心中余悸未消,大概心律还很不正常,脸色十分苍白,身体内外都因过度的惊吓而极度疲惫,她不想说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深沉地叹息了一声。
胡克兴说:“不消说,肯定是被吓坏了,一个女的,要是心理素质差一点,别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紧急反应紧急避险,恐怕立时吓都被吓傻了吓死了……”
唐荷听着又叹息了一声。
吕少山很快就想到:“只要鲁光宗一伙知道唐荷没有死,他们就不可能就此罢手的,必欲置之死地而方休,而且唐荷将无法防备。既然当时唐荷被撞碾于车下为有目共睹,那谁能说她还可能生还?不如让她就此躲藏起来消声匿迹,待到有一天把鲁光宗推翻了,再让她重见天日吧。”想到这里吕少山心里便觉得无限的凄凉和悲哀,他也顾不上对唐荷关心个没完了,就急急地同胡克兴紧急商议唐荷的脱身之策。吕少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胡克兴以后,胡克兴沉思了一会儿说:
“我看可以。唐荷目前这种情况对于她的转移比较有利,因为公安部门肯定是要把着眼点和注意力放在堵截一个女性尸体或者至少是有重大伤情者的布控方面;而唐荷身体上的这些算不上重大的伤势只需做些应急处理之后换一下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坚持住象好人一样的坐在车里通过关口要道离开珩州。至于去哪里的问题,我看可以这样:我贵州省六盘水市还有一个姑表亲戚,我那个表妹的年龄也跟唐荷差不多,可以……”胡克兴说出了他的一个主意:如此如此……
吕少山听了以后感到可行,就同意了。于是就到街上去买了点酒精纱布之类的东西来将唐荷的创伤处搽抹大体包扎了一下,就把胡克兴身上的钱都借了过来,立即跟唐荷一起由胡克兴带车打个出租出了珩州取道火车径往琼洲而去,在道上吕少山才打电话跟林木说他姨父去世了他必须连夜赶去奔丧想请四天公休假,庆幸的是林木很爽快地就同意了他休假……

正当薛剑刚还在琼洲市精心筹划着如何对裴敏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候,却听温珩举说:根据他派去跟踪监视裴敏的人报告,裴敏失踪了!
薛剑刚顿时脑袋“嗡”的一声,立即就打电话向周常汇报。
周常说:“失踪了?能够确定吗?继续加强监控……”
………
四天之后,薛剑刚接到周常的命令,让他火速赶回珩州。

薛剑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珩州。
但是当他来到周常办公室的时候,眼前的情景竟让他大惊失色。
——他在琼洲市见到的裴敏、他在这地区公安局会议室开会时见到的周常递给他的那个从景西广场被车碾死了的人丢失的包里拿出来的工作证上的唐荷——就站在他的面前!果然她就是唐荷!唐荷果然就没有死!她被一辆辩不出确切型号的黑色高级轿车撞倒、而那司机毫未犹豫就加大油门疯狂了似的从她的身上碾了过去……然而,她竟然还活着!而且从她现在的状况来看,她竟然毫发无损!
这他妈可真是邪了门儿了!真他妈不可想象不可思议!真是况古未有闻所未闻!真是……
周常见薛剑刚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傻乎乎痴呆呆的样子,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薛剑刚感到了自己的失态,但是他笑不起来,他只是深有所思的轻轻地退坐在挨近身后的沙发上。
周常似乎是对大家说:“好了,我想这是一件令我们大家都喜出望外的好事情。唐荷他们刚回来就来过我这儿了,今天我约他们来是另外还有些事情要找他们谈谈。既然薛剑刚你都看到了,我看这个事儿先就不说了,这个事儿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啊?……唐荷吕少山你们先到隔壁会议室坐一会儿,我工作上有几个事儿需要先跟薛剑刚同志交换一下意见,一会儿完了我再叫你们好不好?”
唐荷吕少山就到隔壁会议室里去了。
周常对薛剑刚说:“这一趟辛苦你了,啊?你这刚回来恐怕又休息不上了,事儿又一个接一个的来了,具体地说是两个事儿:一是唐荷向我们提交了一张CD光盘,可以说全部是关于鲁光宗甘登艳在红都大酒店进行违法犯罪活动的重要证据,这对进一步深入审理鲁光宗甘登艳之案必然大有帮助。光盘上所记录的那些情况最初也是唐荷在无意之中发现的,唐荷开始想过把它交给熊枫书记,但是她有诸多顾虑,于是她就把它隐藏起来了;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后来唐荷就有意识地加以注意了,就继续不断地将鲁光宗甘登艳后来去那里从事违法犯罪的一切活动的情况都下载整理刻录上去了。但是这事儿后来不知怎么到底还是让鲁光宗发觉了,鲁光宗就向唐荷索要这光盘。唐荷当然不承认有这东西,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鲁光宗曾经多次跟唐荷交涉过。景西广场发生的那个案件是鲁光宗经过精心策划和充分准备以后安排的,打电话约唐荷去景西广场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李际,那天李际因为上午跟鲁元潮大闹了一场心中憋闷得难以忍受而急于想找唐荷谈谈,这实际上都是由鲁光宗与甘登艳秘密策划和一手导演的,连鲁元潮都不明底里,李际也无所察觉,当然唐荷就更不可能看出什么破绽、识破是计了。好在当时唐荷在无意中与吕少山的一次通话里谈到了这一情况,而吕少山又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立即就安排了胡克兴迅速前往暗中对唐荷加以保护。要不然,鲁光宗的阴谋就得逞了,不仅唐荷将死于非命,而且这张CD光盘我们也可能就永远得不到了,鲁光宗甘登艳的许多犯罪证据可能我们也就无法获取了,尤其是夏海等人死了以后。也真是奇了怪了,据唐荷跟我讲的情况,当车撞到她的瞬间,车不知为什么蹦颠了两下;而唐荷是顺向倒地的;唐荷倒地的当儿,那处的路面又正好有一个很大的坑,她跌倒的时候头和上半身都正好掉在了坑里——你说这巧劲儿!当然,如果不是这样的种种碰巧的情况,就没有今天的这出戏了……你说这事儿要不是就发生在咱们的现实生活当中、就发生在咱们的身边,谁敢相信?……”
薛剑刚说:“……我对这事是有惊有喜有疑有怕。”
周常说:“你疑什么怕什么呢?”
薛剑刚说:“我一见到是她站在这里,除了惊喜之外,首先想到的是:她怎么就从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溜掉了呢?而我却还在那里琢磨怎么对她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你说我是不是比她还傻还笨?你说要是她是一个犯罪分子,就这么让我放跑了,我怎么向组织交代?我岂能不怕?”
周常说:“就是。”他略顿了一下,“……好了,我们还是接着说正事儿,我说简单一点儿,啊?唐荷他们还等着我们呢。这第一件事儿呢,就是由你负责把唐荷提供的那张CD光盘好好看看;第二件,由你负责对鲁光宗的预审工作,必要时你要亲自审讯,看光盘也是为预审做准备工作的,明白吧?”
薛剑刚问:“唐荷那光盘怎么我们去她家搜查的时候就没发现呢?”
周常说:“她要让我们去一搜查就得到了,岂不也会被鲁光宗的人一去就照样得到了吗?她那么弱智?这个事儿她给我讲过的,她放的地方可以说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我这会儿没时间详细告诉你,等空了以后我再跟你慢慢吹,好吧?”
薛剑刚就觉得自己提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余,就有点不大好意思。
  周常久久地看着薛剑刚,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薛剑刚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说:“周局长这是什么意思呢?还为刚才我问的那话?他觉得我好笑?”但他又不敢表示出不高兴,怕局长产生什么误解,就做出一副假装不懂的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去掏手机要打电话似的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周常说:“你怎么不问我举报鲁光宗的人这事儿呢?”
薛剑刚这才反应过来:局长刚才确实没有提到这事儿。不过薛剑刚认为既然唐荷尚在,这个问题就已经不是问题了,还有什么可疑问的呢?他就说:“唐荷不是一切都清楚的吗?”
周常说:“你认为谁是举报者?
薛剑刚说:“鲁光宗的大儿子鲁元潮的情人李际呀。”
周常说:“错。”
薛剑刚说:“难道是鲁元潮的恋人胡蓝?”
周常又是一声“错!”
薛剑刚就琢磨了好大一会儿,象猜谜似的说:“莫非是甘登艳?……可这怎么可能呢?”
周常说:“对,”——薛剑刚就无比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常,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是甘登艳——但立刻却听周常继续着他并没有说完的话说道:“……确实是不可能的。”
薛剑刚就百思不得其解了,就再也不敢往下猜了,就陷入了毫无头绪的冥思苦想之中。
周常不想再难为薛剑刚了,就把谜底揭开了来:“唐荷就是那个举报者,这,你怎么也想不到吧?”
薛剑刚肯定想不到,薛剑刚何尝想得到!但是,薛剑刚怎么也不理解、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什么唐荷会是那个举报者,唐荷怎么可能是那个举报者,唐荷怎么会了解掌握那么多那么翔实的有关鲁光宗的犯罪事实和证据,唐荷的声音明明不是那盘录音磁带上的那个人的声音,那盘录音磁带上的那个人的声音是经过技术鉴定专门甄别清楚了的,他就不禁问道:
“我对此有两点不明:一是唐荷根本就不是鲁光宗***中的人,她那么多的准确翔实的信息是怎么得来的?是通过什么渠道得来的?二是那盘录音磁带上的那个人的声音经过鉴定甄别确定了不是唐荷的声音,难道我们的鉴定都搞错了吗?”
周常说:“我们的鉴定肯定没搞错,如果这样一个如此简单的技术问题我们都搞错了,我们的公安队伍是干什么吃的呀?但是有一点让我们足以汗颜,那就是,我们当时所分析估计到的可能性远远在唐荷之下。你说唐荷要举报鲁光宗,她是不是就那么简单幼稚地将自己的声音录到磁带上而且又不立即把那磁带交出去、而且还要随时带在身上呢?她这样做不是自己给自己设置一个陷阱、自己在自己身上绑一个地雷吗?她能那么笨吗?而且你可别忘记了,在唐荷的身后,还有一个时时对她百般呵护、事事为她出谋划策的精明过人的吕少山,当然原先我们并不了解这一点。因此我们对唐荷的这些方面就估计不足、分析判断就出了大错。磁带上的录音不是唐荷的声音,但是举报者又的的确确是唐荷。你现在能说出是怎么回事儿吗?”
“是唐荷叫另一个人为她录的音?”
“对。”
“如此重大的问题,唐荷敢轻易找别人?而且从录音所表现出来的那个人的素质来看,那个人也是不简单的一个人哪,这样的人在唐荷的关系极为密切的友人当中可不容易找到啊。”
“这是当然,如果唐荷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也许她宁愿不这样做;她既然这样做了,就说明她有这样的人选。你能猜猜这个人是谁吗?”
薛剑刚想:“我对唐荷知多少?我怎么猜?”就默不作声。
周常说:“对了,你对很多情况都还不了解,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这个人是吕少山的妹妹;不是吕少山的胞妹,而是他的叔伯堂妹,吕少山总是叫她‘小妹’,昨天他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呢?……吕……哦,叫吕畅。”周常顿了一会儿,又说:
“至于为什么唐荷根本就不是鲁光宗***中的人、却怎么会了解掌握那么多准确翔实的有关鲁光宗违法犯罪的信息这一点,你还记得我在熊枫书记办公室向省地领导汇报的全部内容吗?我们当时根据各方面的情况分析得出了一个什么结论你还记得吗?我当时说:举报鲁光宗,鲁光宗的大儿子鲁元潮的情人、也就是李际是具有最大可能性的一个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尽管事实与我们的分析判断不相吻合,举报者不是李际而是唐荷,但是,我们的分析判断也可以说是与实际情况十分接近的——李际在唐荷举报鲁光宗的行动中实际上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角色——唐荷的全部信息就是从李际那里得来的。李际在本意上确实没有要举报鲁光宗的动机,但是她与鲁元潮的感情状况又与我们分析判断的差不多。李际与唐荷非常要好,亲似姐妹情同手足,李际经常到唐荷那里去玩,她俩之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你说李际会不把鲁元潮如何待她的委屈和苦衷向唐荷倾诉吗?倾诉之中你说她们什么话不会说?……有关这方面的具体情况这会儿我就不给你详细讲了。还有一点是我们分析判断正确了的,那就是,李际之名确实是她那个人的化名,但又是她在社会和生活当中实际使用的名字,她户口簿和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贾芹。”
薛剑刚问:“这李际是怎么跟唐荷认识上的呢?”
周常实际上听唐荷讲过这一点,但是此刻他没有充分的时间跟薛剑刚细述详情,隔壁的人还等着他不是?他就只说道: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开始相识往往说不大清楚,总之是因为李际这人好玩,经常到红都大酒店去跳舞唱歌打台球打电子游戏打麻将斗地主什么都干,慢慢地就让唐荷见多了就引起唐荷的注意了就不知怎么认识上了就混熟了好上了吧,这过程几句话可说不清楚……”
薛剑刚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周常说:
“我心中有一个谜至今没有解开——要说,据我后来对吕少山这个人的为人处事和道德品质的观察和了解,那次我和小莫被应家富缠着打牌让地区纪委的人抓了,应该不可能是吕少山同志举报的,因为我一直没有真凭实据,而是仅仅听信了应家富的推测。而应家富这个人的话是很不可信的,而且他与吕少山本来就有很深的隔阂,加上应家富那么样一种低劣的品质,他很有可能是凭空污栽吕少山的。我之所以在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还对此不能释怀,是因为我觉得很对不起吕少山,心里一直很内疚,因为这不单单是我误解错怪了吕少山的问题,我给吕少山所带来的,是直接在我向局党委会汇报我和小莫调查吕少山的情况的时候,夹杂了我个人的某些偏见,而由此导致了我们局党委会研究处理吕少山的问题时做出的决定有失审慎,而且把吕少山弄来隔离审查了将近一个星期。这件事情要严格起来讲,我们当时对吕少山采取的那种做法是违法法律规定的,我对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现在都还没想清楚我应该怎么来补救这个事情,我该负什么责任,我愿意就此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
薛剑刚真的难过得有些说不下去了,看得出他心中非常懊恼和悔恨,眼里似乎夹着泪花。
周常说:“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当时对吕少山的处理这个事,在研究的时候,我是出于对你和小莫的高度信任、完全没有怀疑你和小莫的调查结果会有什么差错;加之当时大案当前,对此当时看起来也该算是个细节的问题没来得及多想,讨论的时候大家也没有提出过任何置疑,因此就忽略了。事后我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决定已经付诸实施了。但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就叫另外的两个同志去行政局做了一次深入的调查,因为你不是在集中精力查景西广场那个案子吗?我就没有精动你。那两个同志查了整整三天,开始进展是很快的——到地区纪委一问,纪委的同志就说是个女的打的举报电话,马上就排除了吕少山。但是到底是谁呢?我想未必然会是吕少山特意告诉她爱人打的电话呀?当然我也想过象吕少山这么样一个襟怀坦白的人恐怕不至于有这么多弯弯肠子、更不可能干得出让他爱人背名讹实的小人行为吧,但是我们总得查出个究竟呀,是吧?当然我首先就跟那两个同志打招呼了:切忌不可先惊动吕少山的爱人于芳那边的单位也好、有关同事朋友也好的人,不能再在此问题上给吕少山同志极其家庭造成任何负面影响了,否则我们不是错上加错了吗?我们还能干那种笨事吗?对不对?方向很明确,就是从行政内部的人入手去展开调查。结果你说是怎么回事?……”周常把话打住,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薛剑刚心里想:局长你就说了得啦,还折磨我的脑筋干什么?但是他又不好这样在局长面前说话,就眼巴巴地望着周常。
周常开心地笑了,说:“这里边原来是有个人想当一回英雄,她的动机不是因为对你和小莫有什么想法看法或者怨怒仇恨,要说,她连你认识都根本不认识;也不是对应家富有什么看不惯的问题,当然她也可能了解应家富对应家富有看不惯的地方,但是她不是出于一种狭隘的泻私愤之类的心理,她是出于一种政治责任,想做一件‘对党对人民高度负责的事情’……嘿嘿,你看我们的群众还真的是个个都很有觉悟呢。”
薛剑刚心里说:“局长可真是的,别人着急得不行,您却一个劲儿地在那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您把话两下说完了不就得了。”
周常忽然意识到话说得有些罗嗦了,就三两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抖落给薛剑刚了。
原来,这“行乐茶楼”有个服务小姐曾经在别的茶房干过,有一次亲眼看见小莫带着一帮人去那里抓赌,她一见到应家富这会儿带着小莫和另外的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进来竟然在上班时间打牌,当时心里就说:“现在公安系统公布什么‘八不准’让群众监督,这人怎么还敢上班时间打牌呀?这不是顶风上么?我可得做一次对党对人民高度负责的事情……”于是她就去翻报纸找公布“八不准”的监督电话号码,事也凑巧,这小姐很快就翻到了那张报纸找到了那个电话号码,她就偷偷把电话打了出去……
周常末了说:“事情查清楚以后,我跟行政局林木局长深入交换了看法,一再征求他行政组织对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和意见,特别对我们公安局和你应该怎么负责的问题,希望他开诚布公地讲。但是林局长非常大度,非常高姿态,说这个事情完全是应家富在其中胡说八道造成的,他说你和小莫了解谁了解什么呢?你和小莫跟吕少山有什么瓜葛呢?要说负责首先应该是应家富负责,该应家富负责那么就应该首先由行政局负责……林局长这么一说我反倒感到不好意思了。而且林局长特别跟我打招呼:再三说‘千万不能给你任何处分’,否则的话倒让他心里过不去了。既然这样,我还好说什么呢?我还不是只有不断地代表公安局、代表你做自我检讨自我批评,揽我们应当承担的责任。事情是这么个样子了,你说我当时还有必要立即向你通报这个事情、分散你的办案精力吗?当时没必要,过后也一直没机会和时间专门跟你讲这个事情,专门讲这么严肃、在我们看来也是这么严重的一个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话头呢,所以一拖就拖到了今天……我想,我们要认真思考一下我们应该从中好好吸取些什么教训,避免今后发生类似的事情,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当然,对于我们对不起吕少山同志这个问题,我想我们是要抽个时间、寻求个适当的方式向他表示一下我们的诚意和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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