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篇:三毛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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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在她的海岛生活系列散文中曾写到,有一次她与荷西走路去看恐怖电影,“老旧的戏院里楼上楼下数来数去只有五个人,铁椅子漆成铅灰色,冰冷冷的,然后迷雾凄凄的山城里一群群鬼飘了出来捉过路的人。”深夜散场时海潮正涨,浪花拍打到街道上来。吓得半死的她与荷西拉手在一片水雾中穿着飞奔回家,跑着,跑着,她突发了心绞痛……
常人看电影是坐在台下用眼睛看,而敏感的三毛往往是一头钻到台上的银幕里去,心神俱溶其间,看得惊心动魄,进入角色。她最早发表的散文《惑》曾细腻地描写了自己幼时看影片《珍妮的肖像》深深投入的情景。她对珍妮唱的歌“我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感到极度的惊恐与惶惑。她说自己在这歌中迷失,“感到失落的狂乱和消失的痛苦,也从那一刹的感觉中得到钻心刻骨的快乐。”
三毛将这部老电影深藏脑海,然后远走天涯。有一次她在丹娜丽芙岛上险些被恶浪卷走,脱险后的她**地独自坐在海边,目视“深灰色的太空,淡灰色烟雾腾腾翻着巨浪的海,碎石的海滩刮着大风,远方礁石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废弃了的小灯塔”,这情景令三毛一下想起《珍妮的画像》里的画面,觉得“自己的生命极可能在这样凄凉悲伦的景色里得到归宿,心中不禁涌出一丝说不出的柔情和感动来。”
《珍妮的画像》的插曲同样令她无法忘怀,她为电影《欢颜》所写的歌词《橄榄树》一开始便是“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不难发现其间有“珍妮之歌”的某些影子。
近年来三毛的创作日渐枯竭,但是她演讲、教学、交友、旅游,依然生活得十分充实。一年多前她在香港某酒楼偶遇著名导演严浩。名导演见到名作家自然少不了“给我写个剧本”之类的要求,三毛托辞很忙而一口婉拒了。尽管三毛文学创作的范围极广,以散文为主,兼顾小说、翻译、歌词,甚至讲故事制成有声读物——《三毛说书》,但是她从未尝试过电影剧本的写作。严浩的要求无意中在她平静的心湖激起波涛,电影在她的灵魂深处始终有着永恒的震撼。
事后不久三毛因骨折住院,严浩与台湾汤臣电影公司的女老板徐枫抓住机遇,再顾茅庐。严导除了重复在香港邂逅时的老话,还进一步言明主题是用最鲜活的手法表现出中国四十年来的时代变迁,并许诺剧本一旦完稿,将请林青霞与秦汉这对苦苦相恋的银幕情侣领衔主演。三毛不再推脱,全力投入创作。影片摄成后一举获得台湾电影“金马奖”的8项大奖。三毛做为编剧与另外两部影片的编剧进入了最后的角逐。尽管三毛最后未获“最佳编剧”奖,但她第一次写剧本就取得如此成功,不难想象她在创作时是如何倾注心血。

秦汉认为三毛在《滚滚红尘》的创作中把自己的个性一分为二,林青霞饰的是她的内在,而张曼玉则演她的外在。三毛的朋友登琨艳认为《滚滚红尘》中的几个主要角色——“韶华”、“能才”“月风”乃至那位无索无求的“余老板”等都是三毛自己;三毛是一个自我抽离也被读者抽离的人,随时可能壮烈而浪漫地自我了结。三毛当初为影片命名为《滚滚红尘》,其英文译名的意思为直至世界的末日,我感到大有股“英雄一去不复返”的豪情与悲怆。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三毛公开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所涉及的内溶仍然是电影,这与她印成铅字的第一篇习作《惑》有相似之处,给人一种银幕上首尾呼应的感觉。三毛的《跳支舞也是很好的》是以1991年元旦致读者的书信形式发表的,内容谈及保罗•麦校斯基的《老人与猫》、阿伦雷奈的《穆里爱》和维斯康堤的《浩气盖山河》等三部电影,把它们分别诠释为三种对人生的态度。三毛要读者“自己选择,分析,再看看自己是如何对待时间——也就是我们的生机,三毛又说:“至于目前我吗?我跟在《老人与猫》那个夏利后面,是另一个谢茜。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么现在来跳一支舞也是很好的。”文章最后写到:“生命真是美丽,让我们珍爱每一个朝霞再起的明天。”结果她自己却以死迎接新年那第四十颗呼唤朝霞的启明星。
三毛生前,台湾作家们对其各有赞誉。司马中原称她把生命高高举在尘俗之上,是仰望中的一朵绚丽光灿的云。朱西宁说:“三毛才真的配是唐人那种多血的结实、泼辣、俏皮和无所不喜的壮阔。”彭歌把她比为“沙漠奇葩”。亚弦说她是“穿裙子的尤里西斯”。薇薇夫人竖起大姆指,“三毛是真正生活过的人”。而隐地先生说得最实在,“三毛是人生中一出难得看到的好戏。”我想接过来说:三毛是一部电影剧本,开头是《珍妮的商像》,接着《橄榄树》的歌声伴随着一匹无所不至的白马驰骋天涯,《滚滚红尘》为结尾。主旋律乃那一份对人性敏感而深切的悲怜。
当初,荷西因潜水不幸去世,有电影公司想将她与荷西的故事拍成电影,并拟请名演员萧芳芳担任主角。但三毛痛哭流涕地拒绝了。她说今生今世永远没有人能代替她与荷西。现在,三毛之死为《奇女子三毛》这部人生多彩多姿的传奇剧本画上了一个迷离而伤感的句号,人们拭目以待的是由谁来把美丽、浪漫而壮阔的她搬上银幕。
199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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