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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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嗖”地一声窜过,当地上的落叶都被凶恶的北风卷得不知所踪时,冬天到了。
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三天,现在总算是停了。瑞雪不仅兆丰年,还为人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不少行乐的理由。这不,侍御史朱大人早早地打发了贴身小厮来请陆大人把酒赏梅呢。
阿旺推脱再三,那小厮只是跪在地上笑嘻嘻地说“:求陆大人给我家老爷一点脸面吧。几位大人都到了,就等陆大人开席呢。老爷说了,今日若请不到陆大人,必是小人有所怠慢,小人也不用回去了。您就当是心疼小人吧。”说完又磕头。
阿旺不禁觉得好笑,心知个个人对他极力拉拢巴结无非因为他是都防御使陆旺生,更因为他是兵马大元帅陆昊雄跟前的红人。这个朱侍御史极善阿谀拍马,前阵子不知怎么的在陆元帅跟前巴结上了,很得了几次夸奖,于是在外面越发地不可一世。但是对着元帅真正的红人,他倒是一直尊以为“兄”,恭敬亲热得不得了,尽管他比陆旺生大上二十岁。
这样的人阿旺现在还不想得罪。虽知此宴必无乐趣,少不得也得跟着管家去一趟了。
梅是好梅,红梅神俊,白梅清雅,整个庭院都弥漫着清香;酒是好酒,十年梅花酿“暗香浮影”要价二十两金子一小坛还是有价无市;菜更是好菜,满满一桌的美味珍馐,菜色味道便是和他赴过的御宴相比也并不逊色;但是这人么,唉,这朱侍御史为拉拢他显然是下了血本。不仅从一见着他开始便连同其他其他几人一起肉麻地对他大肆吹捧,把他夸得是连二郎神下凡见了他也得自惭形秽,还殷情地唤出“云罗双艳”伺候,言语中流露出要把她们送给他的意思。
云罗双艳是朱侍御史从江南买回来的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云儿和罗儿的美号,他不惜重金延请名师教导她们歌舞乐器,诗词棋画并在她们以艳名才名名动京师之后被收为义女。这显然是笔好买卖——不少达官贵人都想把她们收为妾室呢。
听到阿旺有如此艳福,在场各位都是又羡又妒,于是说出来的恭贺的话都免不了带上三分醋味。哪知道阿旺心里正在烦燥,他一口回绝道“:陆某乃一介武夫,岂敢唐突佳人。朱大人美意,下官心领了。”说完也不等别人再开口便假说要更衣,便离席而去,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出到外面吹了两口冷风,阿旺觉得舒服多了。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天气,太容易勾起他对草儿的思念。今天满桌的山珍海味和众人的曲意奉承都令他尤其怀念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碗阳春面的温暖美味,那时他病得被人扔出门外等死,只有草儿在想尽一切办法救他。那样的味道就算是龙肝凤髓也比不了。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当初的誓言,如今他终于出人投地了,但是却无用到连草儿的尸体也找不到……
阿旺清醒了些,明白过来今天实在太莽撞了。陆元帅几次告诫过他,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不管了,呆会儿走之前找个机会解释一下,反正那侍御史应该还没胆子报复他。现在,就散散步解解酒吧!
可能是多喝了几杯头有些发昏的缘故,阿旺竟发现自己迷路了!他走入了一个大花园子里,周围一个丫环小厮也不见,想找人带他回席也不能够了。正在犹豫时,花园北面传来“啪”的打碎磁器的声音,接下来便是斥骂声。远远看去,原来是一个精巧的亭子,四个角都点上了琉璃宫灯,耀得如同白昼。灯下皆站着丫环,当中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夫人,穿着大红羽纱斗蓬,正在骂着跪地抖衣而颤的丫头“:你这贱人!给我倒杯茶不服气了么?想烫死我!这般恶毒,着实可恶!萍儿去拿家法来!”那丫头吓得声音也在打抖“:不是啊夫人。贱妾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的,方才是……方才是贱妾手滑了,并不是故意,求夫人恕罪!”

那丫头的声音细细怯怯,听到陆旺生的耳里却似惊涛骇浪一般。这人的声音,怎么和草儿妹妹的如此相像?
他像失了魂魄一般呆呆地走近亭子,却被一个眼尖的丫头看到,叫了起来。夫人也是一惊,待仔细打量几眼,便笑了起来“:这不是陆大人么?妾身有礼了。大人怎么不在前厅饮酒呢?可是酒菜不合胃口?”
阿旺此时却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愣愣地直走向前去,拉起面前的丫头,叫道“:草儿?”“哎。”那丫头竟也应了。阿旺一将把她揉入怀里又笑又叫“:草儿,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我不好,现在才找到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该死!我该死!……”
他怀里的人却又羞又窘,直想把他推开,却又哪里推得动。只好细声叫道“:陆老爷,请你放开,你认错人了……”哪知正要拼命挣脱时却感觉到滴在她额头的泪珠,动作禁不住一滞。
见他们如此,亭内众人几乎都惊掉了下巴。还是朱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陪着笑对阿旺说“:陆大人,今天您可是主客,怎么能逃席呢?只怕他们在四处找了,不如妾身让香草送您回去啊。香草,还不好生引着陆大人回暗香斋?!”
香草一惊,登时回过神,忙从阿旺怀里挣了出来。她红着脸曲膝福了下去“:陆大人请。”
然而阿旺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凭她怎么挣扎也不肯放开。夫人干咳一声,把头别过一边只当没看到。
回到暗香斋,那些大人果然急了,正要差人去寻呢。见他拉着一个姑娘回来,不由得同时“咦”了一声。阿旺径自走到朱待御史面前,开门见山地说“:朱大人,下官问你要一个人可否?”
朱大人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笑眯眯地点头“:你我至亲骨肉一般,只要是老弟我所有,弟自当应允。”
“:如此谢过朱大哥了。我就要这位姑娘,可好?”
话音刚落,厅里便响起了一片惊诧声。这陆大人拉住的姑娘衣着简朴,神情狼狈,怎么看也只算得上清秀小巧,论姿色不及云罗二女十之二三。莫不是他喝高了头脑发昏,放着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要,反来求一个姿色平庸的小丫头?
虽然被一声“大哥”叫得是心花怒放,朱大人却没有立即答应。他微微皱起眉头“:陆老弟啊,这女子可不是清白丫头,而是个仆妇,便是给老弟你粗使也是不配的。”
有个不知死活的大人吃吃地笑了起来,阿旺双眼一凛,一张脸倾刻间有如被冰封一般。不独把那位大人给吓倒,连朱大人临到嘴边的话也变了“:咳,这丫头也不知拿来的福气,竟对了老弟你的法眼。嘿,哥哥家里不缺这个把人,明天我就使管家把她送到你府里。”
香草闻言大惊,谁知旁边阿旺立即接口,好似深怕他反悔一般“:不劳贵管家,下官今日便带她走,倒也便宜。”
这下饶是朱大人八面玲珑亦有些措手不及了,他支吾了两声,又一眼瞄到阿旺黑沉沉的脸,终于长叹一声“:也罢,就今天带去吧。阿福去请太太给拾缀个包裹来,莫不周不备的让人看了笑话。”
阿旺的面色总算放缓了三分。然而正在这时,香草扑通一声跪下了“:老爷,求求您,发发慈悲吧。香草错了您任打任罚,求您别撵香草走啊,求求~”一行说,一行猛叩头。
阿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众宾客也未想到这丫头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违逆主人,而朱老爷呢,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众仆役都唯恐他要大怒,谁知他又长叹一口气,只是骂道“:糊涂东西!陆大人青春年少,前程不可限量。如今不知你哪来的造化,有幸随侍左右,本该念佛才是。怎能如此无礼?”那香草只是流着眼泪叩头。
正乱着,丫环报道“: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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