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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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裂,日后你将成为灵渊王国的王,将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接受万民的朝拜。那种高高在上无法抹去的孤独将如烟雾般无时无刻不将你笼罩。所以在你还没有成为王之前,你必须习惯寂寞。只可惜,假如没有那场突变,你原本有更多时间留在王宫,留在你的父王母后身边。
叔策眼中满是哀叹,转眼间又恢复神采,他说,不过很快就有人来陪你。
是谁?
很快你就会知道。
叔策转身离开,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我突然记起了什么。我急忙说,叔策,即使日后我成为新的君王,你也不用死去。我用王的口气对他说,我答应你,你可以和我一起离开。
叔策的身体剧烈晃动起来,他缓慢地回过身,冷峻的脸上布满沉重的哀愁,他缓慢地向我跪了下来,他说,谢谢你,灵裂,我未来的王。
然后,我第一次看见叔策的眼泪流了下来。
风羽到来的那天,天空依旧弥漫着茫茫的大雪,我孤单地坐在祭天台上,仰起头认真地注视着一成不变的天幕,叔策像往常那样躲进神殿内,火凤鸟在我头顶不断盘旋,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的鸣叫。
然后我听见身后有人说,灵裂王子。
我回过头,第一次看到了风羽,白衣如雪,气宇轩昂,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上面缀满白色的雪花,我看见他英俊的脸上绽放出温暖如春的笑容,凛冽的寒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缓慢地旋绕在他的周围,他向我走过来,跪在地上说,臣,风族风羽,参见灵裂王子。
我望着突然而至的风羽,他微笑着抬起头注视着我,当我将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的时候,猛然间仿佛时光逆转,脑海中飞逝而过那无数迷离的花瓣,我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持,沉重地倒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与风羽并肩站在祭天台上,在我的身边充满呼啸而过猛烈的疾风,我仰望着乌黑的天空,侧目去看,我看到风羽也在用相同的姿势仰望天空,风灌满他白色的长袍,一脸平静,在他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害怕去看风羽手中的碧玉箫,那仿佛是自己生命中无法逾越的桎梏,但我又忍不住去偷偷看,去偷偷观望风羽,在那晚,我第一次向风羽讲述了多年前那场使自己被迫离开王宫、离开父王母后的战争。我告诉风羽,正是因为那名中年男子的护送我才得以脱险。我望着风羽深邃的眼睛,忧伤地告诉他,可惜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他的名字,只记得其中那名叫做掣的年轻男子竭力劝阻他不要使用法术送我离开,他叫他,王。
我开始沉默,感到心如刀割般难过。我竭力想要平息呼吸,但却没有做到。我望着风羽,急促地问,风羽,为什么你也有同样的碧玉箫?我能肯定这是同样的一把。你告诉我,你与那名中年男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风羽缄默无语,过了很久,他缓慢地说,王子,我为你演奏一曲风花祭吧。
没等我应允,那无数次魂牵梦萦的悠扬箫声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漫天飘舞起无数朵鲜红的花瓣,它们一片片摇晃在我周围。我仰望着夜空,伸出双手小心地捧起一片花瓣,我注视着身边的风羽,他双目紧闭,安静地沉醉于演奏中。我仿佛知道了什么,但我没有说话,直到箫声结束,花瓣退去,我问他,风羽,那名男子究竟和你有着怎样的关系?
王子,他是我的父王,风族上一任王。
这就是多年以来我想要找寻的答案,也许当碧玉箫再次出现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可是当风羽亲口说出之后,我依然感到无比的难过,我轻声说,风羽,对不起,因为我让你的父王死去。
王子,他们都是你的臣子,他们应该拼死保护你,这是他们的宿命。
风羽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彻骨的冰凉,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风羽看着我,轻声叹息,风雪越来越大,阴暗的天空如同黑幕般笼罩下来,火凤鸟已不见踪迹。风羽开口对我说,灵裂,他第一次喊我灵裂而不是王子,我注视着他。
灵裂,一切都是上天注定,谁又能够改变?假如一百多年前的战争我也在场,假如那时候我已成为风族的王,而不是我的父王,我也会像他那样,带领我的族人为了保护你而献出一切。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选择,我们必须完成自己所肩负的使命。
风羽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温暖的笑容,我的身体却开始凝固,被忧伤笼罩,只感觉冰凉的泪水无法控制地不断涌落。
那一夜,风羽告诉了我很多关于灵渊王国的人和事,风羽说,雷族的王,雷蟒是一个刚毅沧桑的老人,他的儿子,雷让,高大威猛,但却性烈如火,是他自幼的朋友。风羽说,风族是王国中最为弱小的家族,倘若没有神族保全,也许现在早已不复存在。他说,火族的王烈燃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而他的女儿,焱,虽然容貌秀丽,但却机敏开朗,像个男孩子一样,喜欢穿着一双米黄色的鹿皮靴穿梭在赤阳宫之中。

那么冰族呢?我问他,冰族翼破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没有回答,于是沉默。但我能看出风羽在隐忍着什么,于是我说,好吧,不说也没有关系,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风花祭里出现的花瓣我去抚摩感到柔软,而它却能像锋刃般穿透肌肤,刺破敌人的胸膛?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忘记那印刻在那些死去的人们瞳仁里的惊恐。
因为风花祭倾入了我的意念,箫声里出现的花瓣可以分辨敌我。
那么你的父王呢,你的父王送我离开使用的又是什么法术?
风羽没有回答,黯然失色,但转眼间重新微笑,他望着天际,轻声说,王子,黎明已经到来。
风羽转身离开,背影落寞而挺拔,与风羽的第一次交谈就让我感到他是个异常冷静而固执的人,如果他不愿意,你永远也没有办法让他开口。但我相信他之所以不愿意告诉我有关那种法力的一切其实是缘于内心的哀伤,我望着他的背影,望着风族的王,许多年困扰心头的答案此刻揭晓,但自己却变得更加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随后几天的夜里,我不断梦见那场战争,绵延到渊鹫城下的火光仿佛要将自己吞噬,我挣扎着醒来,却格外思念起我的父王母后,还有我的婆婆,我再次回想起那名中年男子坚实的胸膛,和他划过我的额头的坚硬的胡须。
于是,我没有继续沉默,我迫不及待找到叔策,我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百多年前翼破要率众突袭渊鹫城?
因为他想杀死你的父王,以及你,王位唯一的继承者。
我急忙问,那么我的父王,还有母后,他们现在如何?
一切安好,因为其他几个部族的援兵及时赶到,冰族最终撤退。
我看见风羽伫立在远处望着我,心情更加沉重,我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叔策,请你告诉我,翼破为什么要反叛?
叔策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而自己的耳边不觉再次响起父王曾经的话语。
灵裂,当有一天,这里的子民不再需要我们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应该回到自己的故乡。
叔策,你说冰族翼破要杀死我的父王,还有我?
是的,他想推翻神族的统治。
我有些难过地问,我的父王不是伟大的王吗?翼破为什么要这样做?
叔策缓慢地摇摇头。
叔策,请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因为你是卜神,你无所不知。
灵裂,叔策缓缓地跪在我的面前,仰望着我,也许是你该去见一个人的时候了,只有她才最有资格说出这其中真正的缘由。
为了寻找一百多年前战乱的缘由,我执意要求离开通灵山去寻找叔策所说的那个人。
离别的那天,大雪有些减弱,细碎的雪花晃荡在风里飘落,满天的火凤鸟盘旋在天空齐声啼鸣,仿佛在为我,他们未来的王送行。在祭天台上,我望着叔策,风羽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叔策面色沉重地说,灵裂,我会用移形换位直接送你到达冰界,请你万分小心。在那里有一处叫片玉的湖泊,在片玉湖边的茅舍里有你所要找的人。
我沉稳地点头,叔策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身后的风羽,然后,他猛地将双手举过头顶,雪白透明的长发向上翻飞,我听见他用沉厚的嗓音喊道,凰。
于是,天空中划过一阵尖锐的鸣声,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团,它如同坠落的陨石般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开始急速旋转,热浪滚滚,之后,在叔策的肩膀上站立着一只火红通明的火凤鸟,它比我所见过的火凤鸟的体形都要巨大,一身色彩艳丽的羽毛,如同华妆初上的女子,但隐约之间却透露出王者风范。
这是凰,火凤鸟的王,一百多年来我与它心神相通,灵裂,请带它上路。等你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要返回通灵山的时候,告诉它,当它冲天长鸣的时候,我自会迎接你们。
叔策说完,然后缓慢地朝我跪拜,我听见他说,王子,请一路小心,我将耐心地等你归来,给予你只属于你自己的幻境。
我没有来得及询问叔策那是怎样的幻境,在我的头顶突然刮起一股剧烈的旋风,转眼之间,我和风羽被笼罩在一片艳丽的光芒之中,我看着叔策,想告诉他我会很快回来,等自己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是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当我缓慢闭上双眼的同时,我发现叔策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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