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forlo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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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允灿在病房等了很久,没有见人回来就往治疗室走去。看着治疗室还亮着灯,崔允灿四下打量,透过旁边的窗户,看见徐森站在下面的花园里,正和两个背身而立的男人说着甚么。
隔得太远,话语完全无法传达。崔允灿只觉得徐森似乎很激动,他的表情幅度很大,几乎可算作在怒吼了。而另外两个人看不见脸,无从猜测他们的反应。
又说了一阵,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拍了拍徐森的肩膀,说了句甚么。徐森垂下眼来思考了一阵,肯定的点了头。另外一个男人退后了一步,突然上前揪住徐森的衣领扬手给了他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崔允灿大吃一惊,转身就想下楼,却有人拉住了他:“等等。”
“徐淼哥?”崔允灿看清来人,着急道,“大叔他……”
“打人的那个是我父亲,旁边那个……是哥的父亲。”徐淼看着下面,“这是我们的家事。”
崔允灿愣了几秒:“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trcy把我的情况告诉了父亲,我猜他这一两天也该到了。”徐淼微微笑着转过头来,“我说太多了,现在就下去了。”
“下去?”崔允灿觉得云里雾里。
“难道眼睁睁看着哥被打死么?”徐淼身子晃了两晃,脸色有些白。
崔允灿扶住他:“你不要紧吧?”
“不会怎么样的。”徐淼露出坦然的笑容,“还能坏到哪里去不成?”
崔允灿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哭。他忙的低头看路,和徐淼一起下了楼。
楼下花园徐建华拦在两人中间,徐森没有还手,脸上有些红肿。徐淼径直过去扶起他来:“哥。”
徐森把他拉到身后:“你怎么来了?”
“出来没有看到你。”徐淼并不看其他人,“我们走吧。”
“flo你给我站住!”
徐淼回过头去:“我们这么久不见,真难得你还记得我。”
“你跟我回家去,不要待在这个恶心的人身边。”
徐淼皱起眉来:“崔,我没有力气,你帮我打他一巴掌!”
崔允灿怎敢轻举妄动,那男人死死瞪着徐森和徐淼,还是徐建华插口:“jenasen先生,请你冷静。”
Jenasen试图推开他:“看在anna的面上我才没有打你一拳!你还想怎么样?”
徐建华微微皱眉:“我们说好的,我会带lyn离开。”
崔允灿惊讶的转过头去,徐淼已经抢先开口:“哥你要走?!”
Jenasen冷笑道:“他不是你哥!”
“请你离开这里。”徐淼看着他,口气无不讽刺,“你这个让哥不快乐的罪魁祸首!”就又转头看着徐建华,“你也是。”
徐建华手抖了一下,jenasen趁机挣脱冲上来揪住徐淼的手:“跟我走!”
徐森捏住他的手腕:“请您不要逼我。”
“离开flo,对你对他都好。”jenasen冷冷道。
徐森面无表情:“离开他,对你也不见得好。”
“flo是我儿子!”
“他是我弟弟,也是我的爱人。”徐森缓慢而坚定的说,“他现在需要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徐建华颤抖着声音:“你,你真的喜欢他?”
“是。我刚才就说过了,我不介意再说一遍,甚至可以说到你们明白为止。”徐森拉过徐淼来,“他现在需要修养。”说完转身就走。
Jenasen想要上前,崔允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挡在前面:“两位请回吧。”
徐建华看他一眼:“你又是甚么人?”
崔允灿抬头看着他:“想帮助他们的人。”
周围的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jenasen不甘心的哼了一声才走。徐建华深深注视了一眼崔允灿,点头离开:“我会再来的。”
“我没想到jenasen这么快来。”徐淼搂着徐森歉意道,“哥,你没受伤吧?”
徐森扶着他的腰:“我没事,你怎么样?”却又皱眉,“甚么jenasen,他是你……父亲。”
“不也是你父亲么?”徐淼耸耸肩笑。
“是,他对我有养育之恩。”徐森叹口气。
“所以你才不还手?”徐淼挺想笑。
“不,他有完全正当的理由打我。”徐森摇着头,“换作是我也会想打人。”
“要我说,该打的是我。”徐淼低下头来,“是我勾引了你。”
徐森愁闷不已,一听这话机还是失笑:“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责任。”
徐淼哈哈大笑。一巴掌打在徐森脖子上:“拍桌子拍板凳拍马屁,哪个不是啪啪响?”
徐森笑完了看着他叹气:“淼淼,我对不起你。”
“你喜欢别人了?”徐淼眨着眼睛,“把你们刚才说的告诉我,也许我会原谅你的移情别恋。”
“淼淼……”徐森无奈摇头,“那个人叫徐建华……是我父亲。”
“我知道。”徐淼耸耸肩,“哥你别怪我,我曾经请过私家侦探。”
徐森扶着他上楼梯:“不要紧。他,是我新片的投资人。”
“他想用这个叫你离开我?”徐淼大笑。
“他和父亲……也是为你好。”徐森握紧他的手。
徐淼反手拉住他:“既然是为我好,为甚么你不愿意?”
徐森看着他的脸:“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
徐淼笑起来,亲吻他的脸颊:“我知道,但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我以为你会怪我。”
“为甚么要怪你?我喜欢哥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回应了我,我才不会傻得主动离开你。”徐淼呵呵直笑,“如果你真的走了,我才会怪你。”
徐森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跟上来的崔允灿看到了这一幕,甚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转头看向花园,那里是满满一幅四月的风景。
四月是甚么样子?
也许是一种浅色的温暖。是初春发出的那一枝新芽长成叶片,展现美好的色泽。是枝头纤细的那一朵花苞开出芬芳,招摇优雅的形状。是一种模糊的,但却又明朗的心情与想念。人间四月天,最是美好不过。
四月是甚么样子?
也许是一种深沉的盼望。是云彩幻化的那一张人脸收敛笑容,流露难言的期许。是和风荡漾的那一股香气逐渐浓烈,饱含热切的念想。是一种快乐的,但又忧伤的皱眉和微笑。人间四月天,最是感怀不过。
正是莺飞草长的四月,熬过了一整个漫长冬季的孤寂,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新开始。正是日暖水清的四月,经过了初春迫不及待的表现,褪去了傲慢的外衣。流露出的全是典雅和柔和,却又没有暮春残红的伤感。
还有甚么比四月天更让人心旷神怡的呢?
还有甚么比四月天更让人怡然自得的呢?
还有甚么比四月天更让人无法割舍的呢?
徐森一直没有去公司,他手头所有的事情都停止了,生活的重心只有徐淼。崔允灿暂时没有其他工作,上完公司安排的课程就会赶来医院。徐森叫他不要两头跑,他却天天都来。或是带点郑敏浩店里熬的汤,或是把公司当天发生的有趣故事说给两人听。徐淼每次都笑得前仰后合,转过身去悄悄擦眼睛。徐森就会温柔的搂住他,亲吻他的眼睛和眉毛。
徐淼不能进食,但他每次都要看着徐森把崔允灿带来的饭菜吃完才罢休。徐森去洗碗了,徐淼看着给他擦嘴的崔允灿轻声道:“我会不会很自私?”
崔允灿看着他:“为甚么徐淼哥这么说?”
“我是要死的人了,却还不放他自由。”徐淼懒洋洋的靠在枕头上。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崔允灿有些着急。
徐淼忍不住笑:“我说实话罢了。”
崔允灿心里难受:“徐淼哥会长命百岁的。”
“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徐淼歪着头看窗外,“我够了,已经够了。”
“够了?”崔允灿皱起眉来。
“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在他喜欢我的时候离开他,这样的结局不好么?”徐淼微微笑着,脸上有种奇异的光彩。
崔允灿快落下泪来:“徐淼哥!”
“我是很怕老的,我怕有一天不能再拿画笔,我怕有一天哥不再爱我。”徐淼蜷缩起来,搂住瘦骨嶙峋的腿,“我怕自己终究会被遗忘。你看我的样子,丑的像个鬼。”
“不会的,我们都爱你。”崔允灿坐到床侧,试图安慰他。
徐淼却又笑了:“先离场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冒险。我把问题留给你们,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瞎忙活的。”
崔允灿滴下泪来:“徐淼哥,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徐淼摇头擦他的脸:“男孩子怎么能随便就哭呢?我并不难过,我其实是很快乐的。”
崔允灿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徐淼哥,你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呢?”
“因为我爱我的哥哥。”徐淼不好意思的笑笑,“比我自己认为的还要爱。哥是个外表看来坚强顽固的人,但是他内心渴望温暖,我希望温暖他,但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你们都会好好的。”崔允灿觉得心痛如绞,“大叔,这样爱着你。”
“所以我说我是自私的,我以为我付出了很多,但实际上,是哥在迁就我包容我爱护我。”徐淼轻轻叹气,眼神迷离的看着床单,“我为甚么是他弟弟呢,我为甚么会爱他呢,我为甚么还不满足呢……”
崔允灿搂着他的肩膀说不出话来,徐淼拍着他的后背:“喂,该你安慰我吧?”
崔允灿抬头看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徐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崔允灿,如果你也爱他,那就一直爱他吧。”
“嗯?”崔允灿一时没听明白。
徐淼微笑着放开他:“没甚么,我累了。”
崔允灿擦擦眼睛给他铺床,扶他躺下:“……那你好好休息。”
徐淼看着他关灯合上门离开,整间屋子有种昏暗的错觉。他把被子缓缓拉起来盖在脸上,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哥,我还是没能大度到亲口把你交给别人的地步,请你原谅我……
洁白的床单轻轻颤动着,压抑着的哭声如同房间的光影,暧昧模糊的在时间的流逝中拉远,定格在某一个不能忘怀的瞬间,
徐淼的葬礼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举行。
徐森穿着黑色的西服立在墓前,听着牧师念完最后一句祈祷词,将手中的白色玫瑰放在棺盖上。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整个人安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海洋,酝酿着一整个夏天的沉静。
风吹了起来,带着下一季将至的薄温,泥土掩盖了棺木。
这天的伦敦没有下雨,所以徐森的心里荒芜得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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