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驱寒毒急中生智 见双老话外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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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竹林里,阳光从叶隙里疏疏浅浅地漏下来,星星点点洒在覆于地面的植被上。翠色的鸟安闲地停落在枝桠上,俨然是竹林的忠实守护者。
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闯了进来,红豆一般的眼珠子灵活地闪动着,身子敏捷地穿梭在竹林里。是一只白色天使呵!
“小白--”随后传来清婉的叫唤声,顿时惊飞了一林子的鸟。
竹林里一阵躁动。
一袭紫衣追着跑了进来,四下里张望了一阵,兔子竟已跑得无影无踪。
没想到一身武功竟然沦落到追赶兔子而不成的境地。平薏柠不禁自嘲。索性就坐了下来,身子下面软软的,挺舒服。她追着兔子跑了这么多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就近寻了一棵粗大的竹子,便移了过去。倚着那竹子坐着,渐渐地竟睡着了。
小白躲在一个小小的土**里,眼珠子圆溜溜地在眼眶里滚动着。仿佛已经确定外面不再有任何危险了,它缩着软绵绵的身子,轻轻地蹦了一下。没反应!它顿时放松起来。不料,突然一只耳朵被人拎了起来。好粗鲁的人呵!
小白被拎在半空。它的身体一下子仿佛被拉直了,四条腿一刻不停地在挣扎。它埋怨地看着那个衣服和它一样白的男人。
“这下,你跑不掉了吧。”他得意地触着它的细长的胡须。
浅浅小睡了一会儿,平薏柠朦胧地睁开双眼,双臂正想舒舒服服地伸展一下。突然,发现眼前一只兔子满脸痛苦的表情。再定睛一看,一张清俊的脸正冲着自己笑呢!她放下了弯曲的臂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不会已经在这呆了很久了吧。她想到自己贪睡的模样有可能被一览无余时,不由得脸颊一阵通红。
“你是出来追它的吧?”裕枫指向悬荡在半空中的小白。
“是啊。宁姐要喂小白,可怎么也找不着它。看她着急,所以我便出来帮她找了。没想到......它溜得真快。”她接过裕枫手中的兔子。兔子也沉沉地舒了口气,总算是逃离魔掌了,它温顺地任凭平薏柠抚摸它的长毛。
“它可真是淘气。幸亏我找到它的老巢,否则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捉住它。宁姐也真是的,非要把它当个宝。”说着,他又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那兔子仿佛听得懂人话,对着他做出了一副很“愤怒”的模样。
“宁姐也挺寂寞的,当然得找个伴儿。这么多年,也亏得有小白陪伴着她。而且,小白也确实很可爱呀。”平薏柠抱住兔子起身。突然,一个主意一闪而过。她满意地笑了笑。
“柠儿,怎么了?”裕枫心中诧异。
平薏柠也不言语,只是傻傻地笑。随后,她抓住兔子的一只前脚,险些把兔子吓得从她怀中蹦了出来。她又拉过裕枫的右手,然后把兔子脚与人手放在一起。“握握手,你们交个好朋友吧。”她的这句话差点没让裕枫晕过去。此时,兔子脚在颤抖,人手在退缩,只是苦于受制于人,不得已“握了手”。
“现在好了,你们是好朋友了。”平薏柠兴致勃勃地当起调解人了。她看着怀中的兔子,说道:“枫哥哥,以后可不能再对小白动用武力了。”
裕枫完全搞不清状况,又恶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但一触到平薏柠的目光,又转而露出了夸张的喜色。
“宁姐,小白找到了。”平薏柠远远地便喊了出来。此时,宁姐正一脸沮丧地独坐在桌前,听到这一声,立即从登上跳了出来。到门口时,一眼便瞧见一团白物堆簇在平薏柠胸前。--是小白!
平薏柠谨慎地把兔子交给了宁姐。那兔子仿佛找到了放心的依靠,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悠闲地眯了起来。
“乖乖,看看姐姐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宁姐把兔子抱到了桌子上。一碗胡萝卜被端到了兔子面前。顿时,兔子的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红宝石在发光!两颗大门牙一下子逮住了一个肥大的胡萝卜。
“真是什么改不了吃什么?”裕枫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地瞟了兔子一眼。
“小白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顿时,宁姐和平薏柠都用很严厉的目光盯着他。他急忙赔礼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这才平息了两个女人的愤怒。
又一个十五的夜晚,高邈的夜空里悬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寒潭之上镀了一层粼粼的银光,红褐色的水草从潭水之下探出潭面。这种植物在其他地方并不曾见过,而在寒潭之中却犹为繁盛。
平薏柠和裕枫并肩坐于潭边。仰望着星空,细细地倾听着星空物语。
崖底寂静一片。他们紧紧地挨着,安详地静静倚靠着对方。
“又是月圆之夜啊。上次同样是这么一天我们还不相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们。而看着看着,我会想哭。”平薏柠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眼睛里弥漫着不尽的夜色。“可是现在,我很满足,真的很满足。”她仰起脸,柔柔地笑了起来。夜色里,她的脸是透亮的,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快乐。快乐是与她告别已久的朋友。
裕枫把她轻轻地拥进了怀里。羞涩的,腼腆的,怀里的人很美。看着看着,仿佛走进了一个遥远的童话故事里。怀中的人是娇美温柔的公主,而他则成了英俊威武的英雄。他是不愿当英雄的,他也相信她也是不愿成为公主的。那么,就简简单单地把俩人想象成一对神仙眷侣吧。这样的地方真的有几分仙境的味道呢。陶醉在朦胧的月光里,他深深地吻住了她,轻柔地像晶莹的露珠儿滚动在花瓣上。她轻轻地闭上眼睛,顺从地迎合着。红晕飞上了脸颊,淡淡的。
长长的夜风拂过他们的脸。
“柠儿,嫁给我,好吗?”裕枫一脸诚挚地盯住她的双眼。
“你确定了吗?你确定要抛开师命了吗?也许傅姑娘已经如愿成了花魁了。”平薏柠很小心地把一直都存在着的障碍说出来,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战栗,她害怕,害怕他的犹豫。
平薏柠的心愿被裕枫尽收眼底,他捉住了她战栗的手,紧紧地。“柠儿,我告诉你,我确定了,确定了要娶你,确定了要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师命只是一个遥远的过去,早已被隔在山的那一头。就是青璇真的成了花魁,就是师傅坚决要让我和青璇成婚,就是我愿意和她成婚,那也不可能了啊。你忘记了吗?我们出不去的,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不是吗?”
“是的,是的,我们出不去了。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走出去了呢?如果有一天一切又都被重新安排到一起了呢?”平薏柠终于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只求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然后就和你一起原离江湖。”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发誓。”裕枫把一手举向天空。
平薏柠快乐的心飞起来了。她静静地偎依在裕枫的怀里,他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脸上,那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啊--”仿佛被人从梦中拽出一般,她低呼。
一只兔子正用它的一只前脚蹭她的腿。一下比一下急促。
“小白,你怎么了?”平薏柠抱起兔子。
那兔子却不停地挣扎着身子,平薏柠只得将它放下。但它也不离开,只是在她周围焦躁不安地蹦来蹦去。
“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回去一下吧!”裕枫扶起平薏柠。
一进门,便见宁姐紧裹着被褥,蜷曲着身子,可是依然在瑟瑟发抖。
“宁姐,你怎么了?”两人同时惊呼。
“我......寒疾又发作了。”连声音也颤抖着。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平薏柠问道。
“柠儿,我们一齐运功帮助宁姐把体内的寒毒逼出来.”裕枫道。
“好吧,不妨一试。”
平薏柠和裕枫一前一后同时将双掌平推,压在宁姐的身体之上。
缕缕白气从宁姐头部升腾起来。她的双颊、额头皆沁满汗珠,可身体竟是冰冷的。
“不好――”宁姐体内的寒毒不但没有逼出来,反而开始反侵使功之人。
裕枫和平薏柠急忙收掌,各自运息。而宁姐已然倒下,不省人世了。
“怎么办?宁姐快挺不住了。”平薏柠一时慌乱起来。
一道光在他脑际一闪而过,仿佛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柠儿,还记得吗?方才字寒潭之中......”
“你是说那红褐色的水草?”
“不错。”他顿了顿,又道:“在那般寒气之中,其他植物都无法生存,独独那种水草依然能繁盛地生长......也许,它能够克制寒毒。”裕枫一字一字地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那么,我们去取一些来给宁姐疗毒吧。”平薏柠已明白他的用意。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宁姐,她有些迫不及待。
“好,我去取,你留下照看宁姐。”他抽身而起,方欲走,一眼瞥见她担忧的神色。他又回身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说完,便持剑推门而出。
寒潭之上,冰冷彻骨的寒气渐渐浓重,似乎虚空中形成了一个结界。红褐色的颀长水草妩媚生姿,在夜空中显得极为鬼魅。
靠近一分,便寒冷一分。倘若换做白天,尚可接触那水。可到晚上,寒气加倍浓重,难以触及。
但是宁姐的性命悬于一线之间,恐怕等不到天亮。
裕枫于腰间抽出绳索,握住其一端,真气随即沿着此断输至彼端。虚空中绳索笔直地横浮着。又是凝神一掌,绳索从眼前穿出,紧勒其中一束水草。掌前仿佛充斥着一股极大的气力,收掌瞬间,身体连连后退。顿时,水草被震断,随绳索一道快速地卷了回来,无力地摔落在了地面上。
他俯身拾起地面之物,凝视着手中紧握的一寸来长的水草,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然而嘴角已然渗出鲜血。
“枫哥哥,你怎么了?”一进门,平薏柠便注意到他的嘴角噙着鲜血。
“没什么,不要紧的。快拿去把它搀和着水熬些汤汁出来。”看到床榻上的人依然昏迷着,他把水草交到了平薏柠手中,然后双膝盘曲坐于榻上,闭目调息。
平薏柠拾起屋子角落里的干柴和碎木块,将其塞入火炉之中,好不容易燃起了火苗。她又急忙操起蒲扇,双手紧紧地把持着,来回地摆动。
浓烈的白烟从火炉中升腾起来,弥漫了整个屋子,直呛得人想流眼泪。白球似的兔子也承受不住了,一下子蹦跳着闪出了屋。
裕枫正在静神调息,突觉鼻子受到刺激――一股浓重的烟味。他蓦地睁开双眼,却见平薏柠蹲在角落里,一手捂着鼻子和嘴,一手摇着蒲扇,满脸涨得通红。他一时忍俊不禁,缓缓收势后,便道:“你把柴和木块塞得过紧了,中间透不了气,还是让我来升炉吧。你去捣碎水草。”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距离破晓已时间不多了。他又神色忧虑地补充了一句:“柠儿,我们动作得快。”
“恩。”平薏柠将那红褐色浮物放入砂罐中,细长的铁杆在罐底不停地捣。
炉子里升腾而起的热气弥散在屋子里,温暖怡人。榻上之人也似乎感觉到了这可贵的热度,瑟缩的身子渐渐舒展开来。

“柠儿,好了么?”炉子里已然燃起熊熊烈火,炉腔内的木柴被烧炙得遍体赤红。
“马上就好!”平薏柠将清水倒入砂罐中,用勺子将其充分地匀和。这才把砂罐送到了裕枫手中。
裕枫见她双目疲倦,柔声道:“柠儿,去休息吧。炉火由我守着。”
“不,你有伤在身,你去休息,我来守。相信我。我可以的。”平薏柠推着他到床榻边,强迫着他坐下。
“我的伤已没有大碍了,还是让我去。”裕枫说着便欲起身。
平薏柠一脸的认真:“我坚持――。”见他又欲起身,她又重复道:“枫哥哥,我坚持――”她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么,我们一起守着。”似乎担心她不同意,他又道:“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坚持。”
她终于松开了按在他肩上的手,两人一起回到了炉边。
“枫哥哥,你想念你的师傅,你的师兄......还有你的师妹吗?"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在于师傅的栽培,为人子弟,对其师应当持有一分尊敬的.可是,我却始终无法完全做到.他把权势看得太重了。不过,他始终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兄之中,我和碧师兄的感情最好,他总是遇事不争,沉着而冷静。但是,我和他都不是接替云山派的最佳人选,这样的担子还只有大师兄汲隐最适合......至于青璇.......”他的神情温柔起来,许多美好的过往纷至沓来。“她是一个很善良,很可爱,很单纯的女孩子。就是有一点,她喜欢缠人。有事没事总爱粘着你。”
平薏柠见他如此快乐地夸赞着傅青璇,就如同夸赞自己的情人那般暧昧,她的脸立时沉了下来,“你终究还是喜欢她的。中途相遇的哪里能及得上青梅竹马那般感情深。”
“柠儿,这么小气么?青璇就像是我的妹妹,妹妹啊。”裕枫托起她低沉着的脸,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
“我也不愿自己变得这样啊。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喜欢她,像喜欢妹妹一样地喜欢她。可是,遇到了你以后,每次只要一把她与你联系起来,我就会对她产生敌意。你知道我的内心有多痛楚吗。每次想到阿尘哥哥,我就有一种罪恶感,我害怕,仿佛看到他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责备我。我原本以为我的冷漠可以击退你,那么我可以静守内心的等待。可是,你却在一步步逼近。你真的让我很为难啊。”痛苦、矛盾、挣扎在她的眼中流转,她避开了他投来的目光。
他将她战栗的身体拥入怀中,紧紧地。毕竟,是他带来了所有的困扰。然而,此刻他只能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但这足以温暖她那颗冰冷战栗的心吗?
静谧在周围蔓延,以至于忘了手中的蒲扇,忘了身旁燃着的炉火,甚至――榻上微弱的气息!
“扑哧――”一团白气从砂盖下蹿了出来。罐中的液体极不安分地翻动着,一阵颠簸。
小白又开始用它雪白的脚不住地蹭着他们。
――药好了!
平薏柠立即收拾好情绪。薰得黑乎乎的砂罐刚被放置到桌上,她就忙不迭地松开手,白皙的手已被烫得通红通红的。
费力地扶起了床榻上的女子,使她的头微仰着。平薏柠将碗中的药一点一点地灌入她的口中。仿佛还有一丝残留的意识,她的嘴唇微微嚅动着。即便如此,还是有浓黑的液体渗到嘴角。好不容易喂完了药,擦净了嘴边的残留物,平薏柠又让她轻轻地躺下。
距离黎明不到一个时辰了。忙活了大半夜,屋子里的人都开始犯困了,就连小白也倚着炉子开始了它的异乎常人的“兔梦”!
炉子里的火光渐渐地暗淡,安静祥和的气息萦绕在屋中。
――又是一夜!
漓城之北,便为靳宣,又曰“山城”。城中群山相依,半城而矗,百姓傍山而居,全城更是以山为凭,故而得名。群山之中,为首者名曰“云山”。此山巍峨苍俊,大有云覆乾坤之势,概以此而得名。
傍晚时分,夕照已布苍俊的云山在残光之中泰然而立。
“回禀小姐,整个沫州城四处寻遍,没有裕师兄的踪影,亦无半点消息。”一名派中弟子快步迎来,俯首而禀。
――这已是派出的第五批弟子了,可是依然没有裕枫的消息。华宴之上现身之后再无人得知他的行踪。
即便翻遍了沫州的每一寸土地,你也不会现身么?裕师兄,你究竟在哪里?
素衣女子的神情一点一点沮丧起来。抬眼处,叶儿已落了几遍,独留萧瑟于空枝。裕师兄,你可不要离开我啊。她素手相合,抵至眉心,暗暗祷告。
“青璇,方才有弟子从你这里匆匆离去,是否是有了裕师弟的下落?”碧箫方从琴心阁上下来,远远地便见傅青璇只身独对空树,好一幅凄怆寂寥的图景,便缓缓走来。
她回过身来,极力地敛住情绪,许久方轻轻吐出两个字:“没有。”她的目光渐渐从碧箫身上移开,最后落到了他身后高耸的琴心阁上,一丝担忧的神色从她眼中掠过。“师兄,师傅他还好么?”她知道碧箫连日来一直在协助师傅疗伤,对于师傅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师傅的伤势不容乐观。敌人的一掌正中他修习幻形术的至要经脉处,以致两大经脉被震伤,体内的蓄气淤塞不出。我打算尝试用银针配合抑波掌先替他打通全身经脉。至于能否成功,我真的是不敢说。”他转过脸去,遥对着静立的琴心阁,仿佛能感觉到衰竭的气息迎面而来。“师妹,师傅让我传话,他想见你。”碧箫的目光又回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恩。”傅青璇沉沉地应了一声,便朝琴心阁走去。素色的衣袂在风中微微抖动,她的身形竟是那样单薄。
“师妹......”碧箫忍不住唤了一声。
傅青璇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回过身来。
“枫师弟会回来的.......你要振作啊......”终于他还是说出了口。看着从前天真快乐的小师妹忽然间变得如此沉静寡言,他知道这并不是一种好的转变。沉静在许多时候是过度压抑情绪的一种外化。他的内心真的能够这么平静吗?如果能够,那么为什么同样思念着一个人的他却要如此忍受内心的煎熬呢?
她没有说什么,脚下毫无生气的步子继续移动。
琴心阁外,两扇沉重的门紧紧闭合。她举起右手推动门扉。
三下过后,里面终于有了动静,“谁?”那声音竟显得很虚渺。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抬高了嗓音,答道:“青璇。”生怕里面的人无法听到。
“进来吧――”
傅青璇推开了沉重的门,复又立即关上。屋内充盈着蓄心蓝的药香味――这是一种有助于疗伤的熏香,极其珍贵,一般不会动用。而此屋内的味道分外浓重,可见蓄心蓝的用量颇多。
年过四旬的武者轻轻撩开了拉下的帷幕,缓缓走了出来,肩上披了一件深黑的长袍。
在那帷幕被撩开的一瞬,她看到了聚生石――用来修习武功或者疗伤的千年奇石。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其上血迹斑斑。她不禁深深地望了一眼坐在了紫檀木椅上的师傅。
“青璇.......”座上之人终于缓缓开口,“近来在忙碌什么?”即便在众人眼里他是遥遥在上的武林尊者,然而面对着傅青璇,他却是满脸的慈祥,颇像父亲对待女儿。
“没有.......没有忙碌啊.......”傅青璇吞吞吐吐。裕枫失踪之事一直未曾禀报凌宇。至于派出弟子去寻裕枫,也是瞒着凌宇,向汲隐求援的。
“那么,枫儿呢?他自从去了沫州之后,就一直不曾露过面。他在干什么?”凌宇问得平静。只是阶下的女子却是目光闪烁,局促不安。
“裕师兄.......他很忙......他在为武林大会之事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找出这么一个解释。可是“四处奔波”,他真的在四处奔波吗?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青璇,你是师傅看着长大的。你以为你的心事能瞒过师傅吗?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还是你的师傅啊。”他顿了顿,又道:“枫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心知无法再隐瞒,傅青璇只得道出实情。“裕师兄他至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凌宇的脸顿时沉了下去。“派人找过没有?”
“已经派了五批弟子去寻了,可是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紫檀木椅上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平复住情绪。“青璇,枫儿的事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他。”“倘若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大开杀戒。”眼眸不复温和,冷厉的目光中凝起杀气。
傅青璇惊住。她从未在师傅眼神中看到过那样的冷漠、绝情。
“好了。一月之期近在眼前。你应该好好准备一下赶赴漓城了。我会让箫儿与你一同前去.......青璇,以后师傅不在你身边,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啊。”说完,他离了座,复又缓缓向里走去。
隐隐地,她觉得他的身体在颤抖。
不该告诉他的啊。我不该把裕师兄的事告诉他的啊。
“青璇。”伴着扣门的声音,温和的中年妇女的声音传入耳际。
――是师母!
傅青璇忙起身而迎。
门外,温和贞静的中年女子笑意盈盈,她的身侧跟随着一名婢女,婢女手中端着紫黑色的托盘。“青璇,听你师傅说你要去漓城了。我亲自给你做了些你最爱吃的梅花糕,你出门在外总不能想吃便吃得的。”她示意身侧的婢女将梅花糕送进屋内。她也携着傅青璇走进门去。
“师母......”看着桌上盘子里精致的梅花糕,她的心中竟酸楚起来。从小便无父无母。师傅师母待她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如今,却要离开他们。隐隐地,竟有一种生离死别的凄怆。
“吃吧。看着你吃,师母会很开心。”她强忍住含在眼眶中的泪水,一口一口地咬着那糕。甜甜的,粘粘的,细腻可口,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师母,你快乐吗?”她忽然问道。
“师母当然快乐了。有你,有枫儿,有箫儿,还有隐儿,你们都这么乖,我怎么会不快乐呢?”师母轻柔地抚摩着她的头,脸上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
“可是你和师傅.......你不孤独吗......你应该有自己的孩子啊,完完全全属于你们的孩子啊.......”她终于把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说了出来。一直以来,她感觉师傅对师母是冷漠的,她无法从他们身上看到夫妻的恩情。
师母显然不愿意谈论这些,只是依然笑着,笑得太过温和,太过端庄,太过平静,近乎冷漠。
她发明听到了冰冷的心在哭泣。
“青璇,好好地珍惜一切。找一个真心爱你疼你的人,即使那个人不是枫儿。人总是希望被爱着的。”师母的话意味深长,若有所指。
如果爱得遥遥无期,如果爱得不到一丝回应,终有一天,它也是会疲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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