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仲江要求调到县城学校任教的申请，新学期开学了还没有消息，意味着这个学期将是无望。他和辛娅多次商讨调动的事，调县委办，不但不喜欢那工作，也达不到顾家的目的。她曾动员他到教育局长家走走，听说那人不太看重求他办事的人拿不拿礼物，不过对人家也要有一份尊重。仲江说没有必要，进城不是教育局长说了算，还要经过县政府常务会议研究。辛娅说教育局不提出来政府研究十个八个也研究不到你。她又叫仲江去找找县长。他答那会自讨没趣，如果不被批准，这张脸不知往什么地方搁。他说不调也没有多大关系，每天早晚都有几趟班车，进城很方便。万一有什么急事，骑自行车也要不了1个小时。为使辛娅多一个帮手，他将被录取在双龙中学的妹妹颜江霞转到了乌江二中，想她帮助辛娅照看一下小孩。
辛娅产假满后，单位将她调整做会计工作，兼劳动工资统计，很明显，这是方圆局长关照的结果。统计局按1984年所用经费基数上划到国家统计局后，一直未增加，加上临时开展调查所拨的款项和县领导的批条，一年也就三四万块钱，用方圆的话说，“全部贪污了，也够不了杀头”。也就是说，辛娅一个月没有几笔帐可做。劳动工资统计，每个季度上报一次报表。除了年终要收齐全县各独立核算单位的报表外，平时只要“抽样调查，科学推算”就可以了。事实上，辛娅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到双龙中学度过的。她开玩笑说的理由是，如果不这样，“怕小孩以后认不出谁是他爹了”。有位同事听后笑着接话：“是怕孩子他爹认不出他妈是谁了吧?”
章莲从县城开会回来，找到仲江家，看到王林佳父子俩正在仲江家吃饭，也就在辛娅的邀请下入了席。吃罢饭，辛娅收拾碗筷，仲江将在臂弯熟睡了的颜毛毛放到里屋床上，章莲摆谈起了会议期间的见闻。她说：“没想到，力书记还廉洁。”
“你送他钱没要？”正在掏牙齿的王林佳笑着插言。
“你拿多少钱给我去送呀？”章莲也笑着白了王林佳一眼，又转向仲江说，“我讲给你听，以后你创作又多了一个素材。”章莲接过辛娅递来的茶，看到还烫，放在了侧边的桌子上，“在城里碰到木克仁，他说他到力书记办公室去，汇报近段时间的生意，说自从他给他题字后，气也吐了，眉也扬了，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说完就从腰上皮带的钱包里，抽出一叠10元票子递给力书记，怎么说也有三四百元吧，当几个月工资了，力书记怎么也不收他的。木克仁说这是感谢费，不算行贿，说着就丢在了办公桌上。力书记生气地说，不将钱拿走，今后就不认他这位朋友了。木克仁只好将钱收起，歉意地退出了办公室。他到厕所解溲，忘了将钱包拉丝拉拢，钱从皮包里滑出来撒进了粪坑里。他哭丧脸去找力书记，力书记喊秘书拿火钳去给他一张一张地夹了起来，放在水管边冲洗后，一张一张铺在报纸里浸干。讲完后木克仁问我，力书记是不是嫌钱少了。我说不是所有的人都把钱看得高于一切。”章莲用目光扫了一眼王林佳，“你们说，这种领导算不算廉洁？”
仲江开玩笑说：“有的是办公室不收家里收，白天不收晚上收。报上不是说，查处的贪官，要求对方送彩电时，一定不要忘了将发票带上。”
“我们从未听说过力书记收人钱物的事。”
“我看力书记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王林佳说，“不过，我认为他喜欢沽名钓誉。”
“王校长，沽名钓誉好象是贬义词吧？”章莲看着他，讥笑着问。
“你只要从字面上去直译就行了。”
“按你这样说，想当将军的人都存心不良了？”章莲继续质问王林佳。
“主观上是这样。客观上，只有好士兵才能当将军，也就推动了历史向前发展。”
“我认为力书记确有好大喜功之嫌。”辛娅坐下来参与了他们的讨论，“前年的粮食产量，由于人努力天帮忙，大家都承认是丰收了，但比上年增长65%又都认为‘虚’，最多不过40%。”
“你不是说数字是由各区乡报啦，他喊你们报多少就报多少？”仲江插言。
“力书记自有他的办法。他在区乡领导干部会上分析，今年全县粮食产量将增长多少，在统计年报会上分析，粮食大幅度增产的原因。下面那些人不会做还不会听呀？结果有的区报上来的数字是翻番。”辛娅看着章莲，“双龙区算是少的，也有48%。”
“我们还是比较接近实际的。”章莲赶快声明。
“各区报上来的数字比最后定案数要高得多，我们通过种植面积与耕地面积对比，分析单产的可能性，砍掉了20%多的水份，结果各区到书记县长那里告状，说我们压他们的数字。”辛娅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数字上报后，按往年地区统一下发的价格和物质消耗比例计算出来的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了142元，突破了贫困县120元的标准。”
“我看你们那计算方法，将稻草、苞谷杆、花生藤这些都算进去了，数字不高才怪！”仲江插话。
“那是上面规定的。你不要打岔。”辛娅白了仲江一眼，“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一位老乡看到这个数据后，打电话到县政府办，问是怎么回事。如果属实，乌江县的贫困县资格将被取消，每年将减少几百万的贫困补助。力书记一听慌了，和县长一起到统计局办公室，指示方圆局长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农民人均纯收入压缩在120元以内。为了全县人民的‘利益’，我们‘根据我县实际’将价格降低，减少总收入,将物质消耗、集体提留、上交国家税金等数字增大，终于降低了纯收入。剩下的事，由他们去协调。幸好这个数据是由省里掌握，全国纯收入数据是用农村抽样调查队家庭住户调查资料。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将数据改回到我们重新计算出的118元了。”
“你们不是有《统计法》啦？”
“《统计法》？《统计法》是豆腐法。有个县的县长在统计年报会上讲，《统计法》很重要，和其他乌七八糟的法一样重要。你说，这是什么话！”
王林佳说：“不客气地说，我们现在的民主法制还不健全。据我所知，违反《统计法》了不能罚款，你只能向有关部门提出处理意见，比如我们章莲书记违法了（就不要说书记县长了），你只能向县纪委或监察局提出是留党察看，或是行政记大过的建议。就算以后修改有了罚款这一条，书记县长一个电话打给你们局长，说还是以批评教育为主吧，你们局长会怎样？如果他一意孤行，书记县长一合计，将他免了，或者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当正科级副局长，甚至只明确享受正科级待遇，你能说他是打击报复？就算他们不动局长的职务，局长每次去请他们批办公费业务费，他们都以一句‘最近财政很紧张啊’打发，就够局长喝一壶的了。”
“我看再来次文化大革命，你脑筋转得了弯不？像你们这种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从上到下正在批判。”章莲虽然开着玩笑，言语中却是含着几分严肃。
(第12章 爱子情深 4、怀念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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