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章莲走进仲江宿舍时，仲江有些惶恐，他们虽然同住校园内，时间已有几年，从来都是仲江去她家，王林佳都很少来这里。
“一个星期是辛娅来还是你去呀？”包章莲问，“我很少碰到她。”
“她身体不大方便，多数时候我星期六下午去，星期一回学校。”仲江笑了一下说，“全得王校长关照，星期一早上没给我排课。”
“该什么时候生？”包章莲问辛娅的预产期。
“快了，还有个把多月，刚好赶在暑假。”仲江有些害羞似的看着墙上的明星画。
“那你明天又要进城喽？”章莲有些失望。
“不。辛娅说她现在这个样子，做什么都不方便，特别是出去收报表，她向领导请了假。”仲江停了停，“你找她有事？我去喊她，她刚出去，到我姑婆家去了。”
“不是，我是找你。”包章莲说，“你会不会照相？”
仲江像没有回过神来似的，略停留了两三秒钟说：“学过。只用傻瓜机照过两三次。”
“是这样的，明天县委力书记要到青龙去看木克仁。那个木克仁你认识不？”见仲江摇摇头，章莲继续说，“他家住离街上两公里的木家寨。他收购山羊，也收牛羊皮，不但在本县收，还去沿河德江思南这些养羊养牛大县收，然后贩运到两湖两广和江浙，这两年可能是找了些钱。他和我说，想买辆汽车来请人开，直接运到外地费用少，还少在家中或途中耽搁，山羊运达时就要鲜活得多，更不会在途中死亡了。可他老是对我说，有人说**的政策不稳，怕今后被打成投机倒把犯。我给他解释过好几回了，他总是半信半疑的。上个月我对他说，你如果还是不相信政策不会变，我把县委书记请到你家来给你说。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章莲像忽然醒悟似的说，“你看，我一说就跑题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办公室会照相那人请假回家去了，你明天和我一道去照两张相，行不行？”
“可以。”仲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想，不说包章莲夫妇有恩于他，又从来没有帮他们办过什么事，就是从体验生活的角度讲，也应该抓住这次机会，何况许多年没有去青龙了，也想去看看。他笑着说：“就是怕照不好。”
“不怕，照两张在那里存资料，又不是照艺术照。木克仁和书记在一起，或书记参观存栏的羊子时，你按几张就是了。”章莲接着说，“你反正会写，顺便帮我们搞个简报，有千把字就行了。”
“这写简报和写文学作品是两回事，我试试。”仲江又问了一些木克仁的家庭情况。从章莲口中得知，木克仁初中毕业回家就结了婚，那年他才16岁，妻子大他4岁。他不安心做活路（应该说还是一个孩子的他，做不了什么活路），就去湄潭县永兴茶场摘茶叶，回来时将工钱全部买了茶叶，到青龙场将茶叶一卖，赚了20多元。后来他又给二道贩子收羊皮，鼓起勇气托熟人在信用社贷了500元。他渐渐发现自己得的只是小头，还常常被二道贩子卡压。一次，二道贩子托他收山羊，讲好了价钱，交货时，对方却称跌价了，必须少付，不然不要。这笔生意虽然没有折，但却是没日没夜起早摸黑翻山越岭走村串寨白干了一个月。更使他气愤的，被愚弄的感觉在心里赌得发慌。一气之下，终止了与对方的合作，并打听出销售渠道，到农行双龙营业所贷了1万元。贷款也还顺利，不但不用开后门，银行还有放款任务呢，何况他以往的信誉不错。
《县委书记访羊倌》这篇2000多字的通讯在《双龙工作简报》和《锦江报》登出来不久，省报以《县官访羊倌，恭喜发羊财》为题，将此文发在了一版，只是字数少了三分之一，改成了特写；省人民广播电台也进行了广播。
文章发表半月后，包章莲约仲江和辛娅去她家吃饭。刚坐下，章莲就与他交谈起来，“习惯成自然”的王林佳则去了厨房，辛娅被章莲的儿子王贝贝拉着走跳棋。包章莲兴奋地回顾了那天陪力书记看望木克仁的情景，再次称赞仲江是“黄泥巴栽红苕——看不出”，没想到写新闻也行。仲江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瞎猫抓死老鼠——撞上了”，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章莲说：“木克仁将他陪同力书记看圈中山羊那张照片，到省城放大了拿回来挂在了堂屋的香盒左边；力书记题写的“恭喜发羊财”几个大字，也用镜框框了挂在香盒右边。他还说要拿照片钱给你哩，我对他说区里已经报销了。”她呷了一口茶继续说：“我今天晚上来是告诉你件喜事，力书记看了这篇报道很高兴，他问了你的基本情况，想把你调到县委办去。”
仲江稍一犹豫就回答：“不去！”
包章莲睁大眼睛惊讶地问：“别人是白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还送上门来了不去？在那些部门工作几年出来，怎么也是个副区级领导。”
“我不喜欢坐班，一天8个小时坐得**痛。这还是小事，慢慢就会适应。恼火的是，去写他们那些公文没有多少自由，为赶讲话稿时常加班不说，不舒服的是，上面说天气冷了，你得赶快说想打喷嚏；上面说三加二等于六，你得说二加三等于五的人简直不可救药。不如我现在，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写多长就写多长，想用散文形式表达，不会有人来质问你为什么不写成诗歌？还有，跟着领导上山下乡，开会座谈，连个星期天也没有，何苦呢？”说完笑了起来。
“你真是王林佳的信徒！”包章莲笑着说。“不去算了，有些话不要乱说，不要犯资产阶级自由化哟。”章莲刚说完，两人都“卟”的一声笑了起来。
辛娅转过头来说：“你不要把话说死了，我们总不能长期当牛郎织女吧？”
“要调也调去教书！”仲江看了辛娅一眼。“至少有两个假期在家帮忙照看小孩嘛。”
“太阳从西边起来了差不多！”辛娅笑着插话。
“阿姨，你肚子里装的是哪样呀？”王贝贝冷不丁冒了一句，一双明亮的眼睛在辛娅的脸上和圆圆凸起的肚子间来回。
屋内忽然静寂下来，辛娅的脸也倏地红了，过了几秒，章莲回答说：“是毛毛（男娃娃）。”
“妈妈，阿姨把毛毛放在肚子里，是怕麻烦吗，怎么不背着？”王贝贝把目光转向了他母亲。
进来喊吃饭的王林佳一听，和大家一起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有王贝贝不知所以地望着大家。
(第11章 香火惊梦 5、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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