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将9月10日定为教师节，所有教师都为之兴奋：“臭老九”也有自己的节日了。
新学期开始，王林佳主持召开第一次会议，传达县委县政府召开的建国以来第一个慰问教师的大会精神。令大家兴奋的，不是这个“第一”，也不是给30年教龄以上的教师颁发了荣誉证书和纪念品，更不是书记县长都作了重要讲话，而是将对1984年底以前参加工作的大中专毕业教师的家属及子女“农转非”。仲江想，如果香玲和他还未离婚的话，她就可以吃国家供应了。王林佳宣读的县委县政府《关于加强尊师重教的决定》文件，也有实质内容：除了在教师中积极做好党员发展工作，将每年的9月定为“尊师重教月”外，鼓励教师进修，离职进修期间享受在职教师的同等待遇，并按规定发给进修补助费；实行以乡统筹民办教师工资制，按月发给，小学民办教师月工资不低于30元，中学民办教师不低于35元。
王林佳传达完会议精神，会议一改往常“例行公事”的气氛，议论相当热烈，学校直接享受这种待遇的教师不是很多，但为教师行业中的亲朋能有这样的机遇，也是喜溢言表。有几人立即要求外出进修，王林佳以“都走了谁上课？按计划从学历低的工龄长的开始”，将这部分人的声音压了下去。仲江没有参与发言，他没有亲人能够沾光，当然内心也有稍许喜悦：在青龙坝教了10多年民办的牛永发老师，收入可以提高一点了。
接下来评选优秀教师。县教育局给双龙中学3个指标，王林佳采取无记名投票选举，结果王林佳得票最多，仲江第二。王林佳当场弃权：“我校长都不想当了，还当这先进？”大家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上学期结束时，他向县委组织部和县教育局递了辞职申请。每次去组织部问，人家都说研究研究，后来他威胁“自动停职”，人家也没有理睬。仲江想，组织上知道他的弱点：只要校长的帽子在他头上戴一天，他就不会不对学生负责。由于“校长说了算”，位居第四名的教师就成了县委县政府第一次表彰的优秀教师，为他后来评中教一级职称加分，立下了“汗马功劳”。
会上，颜仲江也提出让名额，刚讲完就被王林佳否决了。他说：“你对教学的热忱，对学生任劳任怨的讲解，没有哪位老师不折服；你负责的文学社，编审的文艺刊物，成立的书画兴趣小组，搞的手抄报，在我们县都是一流的；再从投票的结果看，大家对你的工作也是认可的。”
仲江撅着嘴说：“王校长，你说这些，我心里感到惭愧。大家都知道，我那样做，动机是不纯的。”
“不要讲了，动机不动机，关键看结果。评先荐优的目的，是为了起到带头作用，向先进看齐，否则比不评的影响还要恶劣。”
1985年的第一个教师节，尤为被看重。各级政府，各所学校，除了表彰优秀教师外，都在力所能及地为教师们办一些实事。双龙区委区公所，为辖区的老师各订做了一套西服，以便教师节那天统一服装游行。虽然要求每位教师自费一半，从大家的脸上还是看得出对领导尊师重教极为感激。邻近的区，教师们只得了一只热水瓶。
仲江去县城参加县委县政府举行的表彰会时，无所谓喜也无所谓忧。主席台坐着几大班子领导，台下前两排坐着优秀教师代表，接着是县直各部门和各区中学负责人。书记两个多小时的报告，使他昏昏欲睡，那些四平八稳的道理，他早在报纸上读过了。下午是优秀教师发言，有许多事迹令他感动，特别是一位初中女教师的先进事迹，更是让他垂泪。身为班主任的她，为了夜以继日地辅导毕业班的学生，她以为女儿的病不要紧，星期日早晨，她给女儿吃退烧药后，又来到了教室，第二天她女儿不发烧了却发冷，晚上她给女儿加一件衣服后又来到教室。第三天，她女儿说，妈妈，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到医院一检查，是眼球坏死了……她在发言的最后说，他这班学生很争气，有11人考上了师范，有8人考上了中专，虽然她付出了女儿失明的代价。她发言结束，掌声雷动。主持人介绍，她的先进事迹已被推荐到省里，有望被评为国家级优秀教师。
仲江听到这里，头脑中出现了妹妹稚嫩的笑脸，那笑脸变成了抽搐，继而口中和鼻子流出黑红的血，她喊着哥哥向他走来……妹妹在三岁时走了，仅仅是出烧麻子，仅仅是很忙的母亲怕该债的母亲没有及时给她医治。他在敬重这位老师的同时，内心不禁向她询问：“女儿是你的私有财产吗？如果没有你为女儿看病的半天时间辅导，你的学生就会失去大好前程？不再有弥补的机会？”不过，他又想，中国目前的教育，特别是这偏僻山村的教育，也确需这一份虔诚。
主持人宣布仲江准备上台发言时，他让工作人员递上去一张纸条：“头痛欲裂，不能发言。”
在县委招待所吃过晚饭，仲江像昨天一样，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也曾想去找在法院工作的牛国松，或找在医院上班的孟明。见了他们说什么呢？想去想来，实在是无话可说。也想过找方圆，问一问辛娅的近况，问了又怎么样？如果男的误会，落一个“破坏他人家庭幸福”的罪名，实属自讨苦吃。他靠在床头闭目冥思苦想时，有人在床边轻喊了一声“仲江”。仲江睁开眼睛，眼前迅速清晰的身影，使他使劲摇了摇头，断定不在梦中；定睛再看，确是辛娅站在他面前。他急忙坐起来，“坐，坐，你请坐。”那手忙脚乱劲，使辛娅止不住笑出声来。
“看电影去，《武林志》，他们说还可以。”辛娅邀请仲江。
“不去。”仲江此时恢复了常态，笑着说，“到时你们那位找我麻烦，我怕吃不完篼着走。”
“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辛娅茫然地说，“我们是5月份办的手续，先是我找人求他去法院，半年后，他找人来劝我协议离婚——他找了个师范毕业的，在乡下教书，听说肚子都大了。”
“你的情况，我听方圆讲过，后来，我不是不想打听，是不敢打听。”
“方圆——人家现在是局长了。他回来说，谈到我时你不太热心，我也渐渐死了心中那一丝幻想，何况你已是有家有室的人呢。”辛娅说着坐到了床沿，“我是从方圆带回的表彰文件中看到你名字的，跑去王校长岳母家找到他，问了你的情况，他说，你早就离婚了……”说着两行泪水冲下双腮。
“世界真大，我们是毗邻若天涯，咫尺两茫茫啊。”仲江说完长长叹息了一声，继而说，“你不是说去看电影啦，买票没有？”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空气。
辛娅扬了扬手中的电影票，说：“走吧！”
(第10章 再续情缘 6、再续前缘)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