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阿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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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清晨,一切仿佛还在沉睡中,一只猫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是一只小小的猫,看样子仿佛还没有满月,瘦瘦的身体在晨风中发抖,它觉得冷。
许越无声地站着,透过栅栏看着那只黄褐色的小可怜,她甚至忘记了来院子里的目的是去厕所。
六岁的许越不是个胆子特小的孩子,她甚至不怕蛇和蟑螂,但是她害怕猫和狗。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因为害怕而退缩。
这个被遗弃的生命在这个早晨让只有六岁的许越有了母性,忽然变得无比勇敢起来,只是因为它的颤抖!她终于跑了过去,抱起了它。猫很轻,仿佛只是一张纸的重量,甚至不能说是“抱”,只能是“托”。
母亲惊异于许越的勇敢,她首先检查它身上是否有跳蚤之类的虫子,猫很安静地卧在一张纸上,又或者它也没有力气挣扎,任由母亲扒拉它的毛,结果,它很干净。
在洗了澡,吃了一只生鸡蛋后,猫变得精神起来,许越丢给它一只线团,它从此迷上玩线团,且乐此不疲。
许越叫它咪咪。
咪咪一直很瘦,无论许越怎样精心照料,它就是长不胖,幸亏许越家没有老鼠,不然,许越都怀疑,咪咪是否能打得过一只小老鼠。
但咪咪喜欢捉麻雀。
它常常趴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假装睡觉,等小麻雀蹦到它旁边,然后迅速跳起来扑向麻雀,虽然很努力,但从未得手。
许越每次都被它逗得笑个不停,一边抚着它的脊梁,一边骂它“笨猫”。
在那个季节,乡村生活其实很无聊,还没有上学的许越,大多时候是看着三岁的弟弟,惯玩的就是在湖里捉泥鳅和在湖边玩泥巴。自从家里有了咪咪后,许越捉泥鳅更有劲头了。常常母亲在湖边洗衣服,许越在湖里捉泥鳅,弄得一身泥巴,但往往满载而归。母亲很惊讶,滑溜溜的泥鳅大人都经常脱手,那双小小的手是怎样从泥巴里捉到的?母亲只是惊讶,她没空理会这种事情,因为她要照顾四个孩子。
咪咪和许越一样喜欢捉泥鳅。

许越将泥鳅丢到一只瓷盘子里,咪咪就将脖子伸长,弓着身子,爪子一次一次试探着,然后一下咬住泥鳅的头,泥鳅的尾巴剧烈地左右抽打咪咪的脸,每当这个时候,许越总是不忍,但又能怎样,泥鳅注定是被吃掉的,被人吃和被猫吃又有什么不同。
但是,咪咪还是不胖。
也和男孩子一样玩泥巴,叫做“掇瓦瓯”,就是将湖边的黄色的泥巴做成“碗”的形状,然后,冲“碗”的中央吐一口吐沫,再用力摔出去,使其倒扣在地上,并且,因为大力地撞击地面,倒扣的“碗”底会炸开来,看谁的“碗”炸开的洞最大,谁就是最厉害的。许越从来没最厉害过,这其实是男孩子玩的把戏,那时的许越只是一个瘦得像豆芽菜的丫头,还有每次想到咪咪在孤单地玩线团和听到家里传出的母亲的喊声:“越,回来看着弟弟——”,许越就丢下泥巴,迅速的奔回家里。
三岁的弟弟是个乖巧的孩子,他也非常喜欢咪咪。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一天,弟弟想要和咪咪睡在一起。母亲是决不会应允的,但他就是坚持,从没有过的坚持,哭闹不停。母亲只好妥协,但条件是把咪咪用布片缠起来,以免和弟弟有身体接触。
那天夜里,许越睡得很不安生,耳朵里整夜都是咪咪的叫声。
天没亮,许越就敲开了父母的房门。
但父母比她起得更早。
因为咪咪死了。
被弟弟整个压扁了。
弟弟睡觉不老实,夜里在床上转着圈儿地睡,被布片紧紧包裹的咪咪没能躲开。
许越流着泪,看着咪咪扁扁的身体,心一点一点地疼了起来。
她发誓再不养猫,即使再有猫被遗弃在栅栏外,她也不会再理会!
她将咪咪和线团一起埋在了田埂上,想要写上“咪咪之墓”,但她还不会写字,只好采了一把快要枯黄的野花放在上面。
弟弟一直跟在她后面,无声地哭。
从此,许越不再捉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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