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藏祸机不可测 始见玄中够有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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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回到郡王府,大家都还没有睡下,西花厅里灯花通明,却不是在等他。
原来苍澜和莫远他们几个人在玩叶子戏,加上丹若大呼小叫,吵吵闹闹;朱槿跟他们招呼过了,就想回书房去一个人安静安静。
龙千夷见他闷闷不乐,眉宇之间身有忧色,忍不住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悄悄地问道:「小猪猪,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刚才被那个混蛋皇帝骂过了?不要紧,以前我也经常被师傅骂,你只要把它当成是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就好啦!」
朱槿心想,朝政军国之事,烦乱杂乱,就算一件一件地仔细讲给龙千夷听,恐怕他也不会懂,更不会有耐心听完,又何必再让他跟着一起担忧?于是拉起他的手,微笑说道:「以后如果有外人在场,你千万不要张口闭口『混蛋皇帝』,这是大不敬的话,会惹来很多麻烦,甚至有掉脑袋的危险——再说了,我皇兄其实是个好人,他一向很护着我的,千夷,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该对他尊敬些。刚才我进宫去,他并没有加以斥责,反而大大称赞了我一番呢!」
龙千夷道:「好罢,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以后不叫他『浑蛋皇帝』便是——不过,既然皇上没有骂你,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忧心忡忡的呢?」
朱槿皱着眉头道:「当然是因为你的缘故啊!」
「因为我?」龙千夷不解,问道:「我怎么了?难道是皇上要你查我盗走的那十万两黄金?我……」
朱槿拦住他,道:「不是因为那个。你师傅已经把责任都承担下来了,皇兄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提了。」
龙千夷奇道:「不是黄金的案子?那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知道夜闯御药房的人是我?也不太不可能呀……」
朱槿笑道:「那件事啊,说不定连皇兄自己都忘了呢,当然不是了——你再猜?」
龙千夷连续猜了两次都不中,失去了耐心,不高兴地道:「死小猪,不准你卖关子,快点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不然……不然我就揍你!」
朱槿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声叫道:「哎哟哟,这可是在我家里,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难道你连主人也敢随便乱打吗?」
龙千夷听了,也不答话,直接飞起一脚,正踢在朱槿的**上。
朱槿看见他出腿,刚想要躲闪,身子早就中招了,他哪里是龙千夷的对手?一件新换上的锦绣丝袍顿时添了一个黑脚印,不偏不斜,正正印在右边**上,端得是又分明又好看。
龙千夷双手叉腰,笑骂道:「臭小猪!别以为在你家里就可以为非作歹!你看我敢不敢揍你!?」
朱槿捂住了**,连声呼痛,龙千夷拉开他的手,说道:「你别装蒜啦!刚才这一脚我根本没有使力,怎么会痛?你要是再敢成心吊我胃口,我就在你左边**上狠狠地踢一脚,让你三天都下不了床!」
这些日子以来,朱槿被他打骂惯了的,也不以为意,嘴上却还不忘讨些便宜,笑道:「要是将来我有一天真的下不了床,那你可怎么办呢?是不是跟我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
起先龙千夷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几下,这才明白朱槿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秀眉一杨,又想动手揍他,朱槿急忙拦住了,求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笑了,咱们两个说说正经事。」
龙千夷这才住了手。
其实,在崇政殿和光武帝的一番对话,因为事关军国机密,朱槿一个字也不想告诉龙千夷,但是此刻他却装模作样地说道:「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皇上对我此番出京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赏,直夸奖我能干呢!」
龙千夷插话道:「那你为什么反而不高兴呢?被夸奖了倒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朱槿叹了口气,说道:「就因为这件事情我做得太好了,皇兄十分满意,所以要重重地加以赏赐——金银珠宝也还罢了,我才不稀罕那些东西,可是皇兄说要赐给我十位美人做侧妃,这可真叫人头痛啊……」
「你说什么?」龙千夷一把抓住了朱槿的胳膊,瞪着他质问道:「那个浑蛋皇帝为什么要赐给你美人?他吃错药啦?怎么不留着美人自己享用?」
一着急,龙千夷又把朱棠叫成了「混蛋皇帝」。
朱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皇兄说我也不小了,早该纳妃立嗣了,所以先赐给我十名侧妃,等将来再另聘名门望族的淑女闺秀做王妃……哎哟!痛死了!千夷,你为什么突然拧我!」
龙千夷也不理他,一甩手,转身就走。
朱槿也顾不得疼痛,急忙追了上去,龙千夷低着头只顾向外面走,朱槿抢上几步,拦在他面前,连声问道:「千夷,你生气了吗?」
龙千夷冷冷地说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又算我什么人呐?让开!」
朱槿见他满面怒容,神态冷淡,绝不像是装出来的,也不由得慌了神,急忙问道:「你要去哪里?至少跟我说一声啊!」
龙千夷道:「我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京城是个繁华之地,天子脚下,像我这种生来野惯了的人住不习惯!」
朱槿柔声道:「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说走就走?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生气了?」
龙千夷冷笑道:「我若是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看你跟那十个美人卿卿我我左拥右抱吗?」
朱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吃醋了吗?」
「我吃的什么醋?」龙千夷哼了一声,掉过脸去看着别处,气道:「你生来就是龙子凤孙,天皇贵胄,将来还要娶名门淑女做王妃呢!像我这种平民百姓山野之人怎么高攀得起?你让开!」
朱槿想不到他竟然把自己随口胡诌的话全都当了真,忍不住笑道:「原来你就是在吃醋啊。千夷,难道你忘了,以前曾经说过不想跟小猪分开的话?你真的舍得撇下小猪一个人走吗?」
龙千夷怒道:「我说过的话太多,早就忘了!说不定那是你编出来的,我根本就没有那么说过!」
朱槿幽幽说道:「可是小猪一直都把那句话牢牢记在心里,没有一时半刻忘记了啊……」
他本来想老实承认说「我刚才是逗你玩的,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但是又生怕此言一出,龙千夷肯定当场发作,说不定会谋杀亲夫也未可知,只好将话锋一转,说道:「皇兄要赐给我美人,那是他对我的一番好意,谁知却被我拼死推辞掉了,当时皇兄看起来非常生气,我虽然心里害怕,却也是无可奈何——千夷,你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龙千夷用眼角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却不作声。
朱槿见他已经消了气,这才放下心,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低声说道:「小猪真的舍不得跟你分开。无论如何,也要跟你在一起。」
龙千夷的身体抖了一下,朱槿忽然觉得掌中握着的手指变得寒冷如冰,听到龙千夷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要是敢骗我,将来非杀了你不可!」
自此以后,朱槿再也不敢随便跟龙千夷开这种玩笑了。
只是人算毕竟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后有一天,龙千夷真的话因为这个理由而离他远去,令他伤心欲绝,徒叹奈何。
第二天,朱槿把苍澜请到书房,择要跟他说了一下江南史官贪污漕银之事,苍澜毫不意外,点头答道:「这其中原委曲折,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师傅曾经提起过。这次他特意派我出来,就是为了协助你追查贪污之事,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吩咐一声,我们在江南的二十八个分舵无不应命。」
朱槿一听,顿时放了心。
起先他并不清楚何今非让苍澜跟着自己到京城的用意,只猜想也许是为了方便龙千夷照料苍澜,或着他们师兄弟感情深厚,不忍骤然分离,想不到何夫子考虑周到,早已料知他查案需要人手帮忙,所以才派了长于心计谋略的苍澜出来协助。
朱槿站起来,对苍澜拱手作揖,笑道:「这样说起来,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苍先生了。」
苍澜同样作揖回礼,淡淡说道:「你也不必客气,师傅和我都是看在千夷的份上,所以才拿你当做自己人一样,倘若是换作了别人,只怕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朱槿笑道:「我虽然笨了些,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假如日后我对他有半点二心,那就叫我不得善终!」
苍澜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必赌咒发誓,只要你待千夷好就是了。我师傅生平最恨负心薄幸之人,若是惹恼了他,那天下可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救你一命。」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朱槿和苍澜讨论起如何去江南查案,按照苍澜的意思,应该先从苏杭两府的地方官员着手。朱槿听他条分缕析,一项一项解说得甚是明白,也不由暗中心折。
到了半夜,苍澜有些支撑不住,朱槿见他倦了,于是派人送他回去休息。
隔了两日,朝廷颁发明文谕旨,特封襄平郡王朱槿为观风大臣,巡抚江南八省,体察奸蠢,理枉分冤,沿途地方负责接待,不得疏忽怠慢。
朱槿领了旨,择日启程,仍然带着莫远和丹若,龙千夷和苍澜扮成随从混在其中。
此番出京不同于上次,全副钦差仪仗,路经之处,黄土垫道,净水洒街,不论官民士绅,一律跪接跪送。
朱槿生来富贵,对这些排场自小耳濡目染,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却苦了龙千夷。他一向没什么耐性,又喜欢自由自在,起初两天陪着朱槿坐在车辇中,不时看看外头的风景,倒还觉得新鲜有趣;到了第三天就开始大叹无聊,第四天变本加厉,萎靡不振,一坐下来就呵欠连天。
朱槿见他病恹恹的,眼神呆滞,全无往日的活泼灵气,心中大为不忍,柔声问道:「千夷,你闷不闷?」
龙千夷只是看着外面发呆,也懒得理他。
朱槿又道:「你若是觉得气闷,不妨就打我几下,出出气也好。」
龙千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可真是无聊透顶,我打你又有什么用?照这样慢吞吞地走下去,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到杭州?咱们为什么不去坐船?又快又舒服,还不用看这些地方官的嘴脸——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偏偏要装出奴才的谄媚相,以为自己生得很好看吗!?」
朱槿苦笑道:「我也不喜欢这样,可惜没有办法呀!现在的身份是钦差大臣,非同寻常,凡事都要按规矩来,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装得像一点才行,免得人家说我皇兄察人不明,用人不当。」
龙千夷不悦地哼道:「规矩规矩规矩!我最讨厌一板一眼的死规矩了,你知不知道?臭小猪!」说着狠狠地踹了车栏一脚。
朱槿见他真动了气,也不敢再说下去,自己寻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查案就不能大张旗鼓的,那等于是给贪官污史们通风报信,说不定会坏了大事——我看不如咱们几个悄悄地下车,提前赶到江南去,让钦差的车驾在后面慢慢走好了!」
龙千夷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搂着他的肩膀问道:「小猪猪,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槿正面道:「你几时见我骗过你?跟你说了,我这个人一向胆小如鼠,可没有那个胆量跟你开玩笑。」
龙千夷道:「小猪猪,我就知道你最乖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表示赞赏之意。
朱槿趁机在他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你还不去叫苍澜她们几个过来?大家快些换了衣裳,早点离开这个鬼车驾——老实说吧,再这样憋下去,连我都要受不了啦!」

于是一行五人悄悄改装了,他倒没有忘记给钦差卫队长留下一封信,告诉他不必惊慌失措,钦差大臣先走一步了,让他们继续慢吞吞地学乌龟爬。
龙千夷离开大队仪仗和卫兵,马上变得兴高采烈,如鱼入水,如鸟还林,朱槿看着他满脸活泼,有说有笑,心中也平添了三分喜悦之意,暗中想道:「只要能让他常展欢颜,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
这一天,几个人来到杭州府治下一个繁华重镇,丹若先嚷着走累了,要停下休息喝茶。朱槿答应了,正在大街上找茶馆,龙千夷忽然闻道一阵诱人的香甜,他顺着风追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卖各色点心的小店,刚蒸好了几屉桂花糕摆出来。龙千夷闻着那香味,立刻就站在原地拔不动脚了。
朱槿一转身的功夫,发现他不见了,连忙四处张望,看见龙千夷站在小店门前,从人群里挤了过去,拉着他的手催道:「走啊,我们去喝茶。」
龙千夷不想走,于是开始耍赖,说道:「我走不动啦!脚也酸了,腿也麻了,我不想走了。」干脆蹲在路边,一双眼睛只盯着对面摆着的桂花糕不放。
他不肯离开,朱槿又拖不动他,一时无计可施。好在朱槿还算机灵,眼珠一转,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原因,笑着问他:「千夷,你想不想吃点心。」
「想!」
龙千夷一下子跳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道:「小猪猪,你愿意请客吗?」
朱槿见他笑得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去拧他的脸,不过毕竟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下手。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对伙计说道:「给我十个桂花糕。」
龙千夷在旁边插话道:「要二十个……不,我要四十个!」
朱槿惊诧地看着他,问道:「你能吃得下吗?四十个桂花糕啊!」说着,伸出四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可是好大一堆,你的小肚子能盛得下?」
「不要你管!」龙千夷说道:「就算我今天吃不完,也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吃!」
「等以后你想吃的时候,我再买给你好不好?今天先买二十个,也不算少了。」朱槿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生怕他一下子吃太多伤了胃。
龙千夷却不肯买他的帐,一连串地嚷道:「不行不行,你说过了要请客的,怎么能这样小气!我就要四十个!」
「二十个!」
「四十个!」
「二十个!」
「四十个!」
「二十个!」
……
他们两个拉拉扯扯,只顾在一旁讨价还价,卖点心的伙计等到不耐烦了,问道:「这位公子,您到底还买不买桂花糕了?别耽误了我们做生意啊!」
「我们不买了,对不住。」旁边插进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朱槿,千夷,你们两个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跑到这边来了?大家都在那边等你们。」
朱槿和龙千夷停下争吵,抬头一看,那人却是苍澜。
朱槿对他点了点头,说:「也没什么,等我给千夷买几块桂花糕就过去。」
苍澜看了龙千夷一眼,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买。」
「为什么?」朱槿不解地问道:「他不是很喜欢吃吗?」
龙千夷站在朱槿背后,拚命向苍澜丢眼色,苍澜只当没看见,对朱槿说道:「你若是买了,他会赖着一直不走。」
朱槿笑道:「那也不要紧,大不了我把点心都买下来。」
「我可是提前警告过你了,一会儿你自己扛着他找客栈去。」苍澜说完,转身就走。
龙千夷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到了最后,朱槿还是拗不过龙千夷,给他买了四十个桂花糕,外加十个蜜饯酸梅饼——因为龙千夷抱怨说,跟朱槿争论了好半天,口干舌燥的,所以又想吃梅子了。
等到莫远和苍澜在茶馆里喝完两壶龙井茶,丹若磕光了三盘五瓜香子,而且休息了大半天,还是不见朱槿和龙千夷的影子。苍澜只好带他们找到卖点心的地方,发现朱槿正愁眉苦脸地站在太阳底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龙千夷坐在一旁,抱着小肚子看他转圈。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远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状况,奇怪地问道:
「他……他……他……」朱槿心里着急,这话也说不完整了,深深吸了口气,才解释道:「千夷点心吃太多,他走不动了。」
「什么!?」丹若难以置信地叫了出来,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苍澜一副「我走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神情,对朱槿杨了杨眉,一句话也不说。
莫远问道:「公子,他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啊?」
朱槿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扳着手指计算道:「四十个桂花糕,十个蜜饯酸梅饼,二十个蜜枣圈,两大包甘豆糖,还有……还有十五个玫瑰顶皮酥,外加半斤锦带糕,一笼屉槐花糖包。」
莫远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对龙千夷说道:「天啊!你吃了这么多,怎么还没有把肚子撑破?」
龙千夷眨了眨眼,状似无辜地回答:「其实就差一点点了……所以我才不吃了嘛,你没看见那里还剩下两块槐花糖包?」说着咂了咂嘴,流露出万分惋惜的神情来。
朱槿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问道:「你们说现在可怎么办呢?我也不敢动他,抱不得背不得扛不得!」
丹若一甩手,转身说道:「你自己闯的祸,我们可管不着!走,莫远,咱们回去继续喝茶!」
莫远耸了耸肩,也说道:「公子,你可别怪我们不讲义气,谁叫你刚才不拦着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看呐,您还是在这里慢慢等他缓过来吧。」
朱槿叫道:「喂!喂!我说你们两个别走啊!好歹在这里陪陪我呀!」
谁知那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装作没听见,还是一齐走掉了。
朱槿可怜兮兮地转向苍澜,问道:「苍先生,你……请问你可有什么高见?」
苍澜微微一笑,说道:「不论高见低见,我是一概没有,不过想告诉你一句话——下次还是听听别人的警告比较好。」
朱槿听了这话,径自走进旁边一家书铺里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龙千夷忽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嗯,好像不那么太饱了。」
朱槿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几乎快被烤焦了,可是他却生怕龙千夷也被晒到,不懂替他挡住阳光,还不断地给他打扇子。
听了龙千夷的话,朱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忙问道:「你觉得好些了吗?现在能不能站起来?」
「差不多吧。」龙千夷说道:「不过,我又开始觉得有点饿了……」
朱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立刻把脸一板,说道:「你还想再吃?门都没有!快点站起来跟我走!」
「哼,小气鬼!」龙千夷被他识破了企图,不高兴地转过脸去,忽然看见刚才剩下的两个槐花糖包,喜得心花怒放,趁得朱槿一分神的功夫,捏起来就直接送进嘴里。
朱槿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又在吃东西了,急忙动手去抢,可惜他动作慢了半拍,龙千夷已经把糖包咽下去了,还顺便在朱槿的手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两排又小又深的牙印。
朱槿疼得连声叫唤,不停地甩着手指,气呼呼地质问龙千夷:「我不让你吃东西,那是为你好,你怎么反倒咬起我来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龙千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把手指伸到我嘴里啊?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跟你说对不起啦!」说着拉过朱槿的手指,放在面前轻轻吹了吹,又揉捏了几下,问道:「小猪,你还疼吗?不行的话,你也咬我一口?」
朱槿看到他脸上哀哀乞怜的神情,一肚皮怒火早就飞到瓜哇国去了,不过还是拿腔拿调地说道:「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赶胡乱咬我,小猪一定要反咬回来!记住了没有?」
龙千夷见他已经不生气了,嘻嘻笑道:「小猪猪,你的猪蹄真好吃,什么时候再让我咬上一口?你放心,下次我轻轻的咬,不会让你疼的。」
朱槿假装发怒,说道:「你还想有下次?别做梦了!下次该换我咬你!」
苍澜立在书铺门口,看了他们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打断道:「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再这么你咬我我咬你的互相咬下去,天都要黑了,今天晚上咱们住哪里?」
朱槿两手一摊,有几分无奈地说道:「看样子今天是走不了啦,没办法,就在镇子上找一家客栈住下来吧?」
「那也好。」苍澜点头同意,转身对著书铺的伙计说道:「把我刚才看过的书都捆起来,替我送到客栈去,」伸手一指朱槿,「这位公子付银子。」
书铺的伙计连声答应着,转眼间就捆好了两大摞书籍,朱槿随随便便扫了一眼,粗略估计那两摞书也有几十册的样子,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怎么?」他看着苍澜诧异地问道:「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你居然就看了这么多书?」
「当然了。」苍澜答道,「这些书我都有用处,虽然记住了里面的内容,不过还是买回去更加方便一些。」
朱槿叹了口气,苦笑道:「实话说,我那些兄弟们里边,最聪明的要属宁王。他读书都是一目十行,以前我可羡慕死他了,不管背什么都特别快,从来没有被夫子责罚过——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宁王跟你一比,他只好算是个笨呆瓜!」
「那也未必。」苍澜微笑道,「说不定宁王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当天晚上,朱槿他们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龙千夷因为点心吃得太多,结果就省了一顿晚餐,光是坐在桌子旁边,看着他们几个大吃大喝。
朱槿虽然又气又好笑,但是也拿他毫无办法。
丹若却很不屑的样子,扁着嘴嘲笑千夷道:「不过是些普通的粗点心,也值得你吃那么多?哼,有什么好稀罕的,那种东西就算摆在我面前,我连看都不要看!」
莫远悄悄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拚命递眼色给他看,丹若只装做不懂,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呀,莫远,你的眼睛怎么了?挤来挤去的,是不是进了沙子?要不要我给你吹一吹?」
莫远只好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龙千夷却说道:「我知道你眼界高,瞧不起别人做的点心,就好像你好会做一样。」
丹若立刻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我……」
朱槿一听要坏事,急忙咳嗽了一声,端出小郡王的气派教训道:「丹若,吃饭时不准说话!子曰『食不语,寝不言』,你怎么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啦?」
丹若嘟着嘴,小声道:「不说就不说,摆什么架子呢!哼!」
朱槿见他重新安静地吃饭,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谁知第二天早上,朱槿还没睁开眼,就听见龙千夷在外面又叫又跳,似乎开心得要命。他一想,准是丹若对昨晚的争吵不服气,所以把看家本领搬出来了,急得连袜子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果然,在客厅最显眼的一张桌子上,摆着蜜薄脆、酸红藕、蜂糖饼、金橘饼、糖核桃、花生酥、香糯莲子、桂花鲜栗羹,一共是八样细致奇巧的小点心。
朱槿知道,虽然丹若的舌头又毒又辣,可是他做点心的手艺同样也是一绝。只不过因为朱槿平日里不怎么爱吃零食,所以丹若一直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这下遇到了龙千夷这样好吃的人,他当然忍不住手痒,要大大地显露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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