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乱世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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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方面的赈灾活动搞得惊天动地,全国上下没人不知道,各路新闻媒体蜂拥而至,更有大量的各界代表随车同行,一方面去实地考察灾区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也是要对这次的救灾行动进行监察,以防其中闹出其他的什么幺蛾子来。
消息传的就是那么快,这边刚启程,西北的老百姓就已经听到风声了,十天的功夫,数百万老百姓就开始朝着长安(西安)聚集,陇县、泾阳、白水、三原、西安等地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聚拢的更是快速。
这几个地方的灾民,从今年1月开始就受到了灾荒的袭击,树皮草根早已吃进,满城居民大半成灾民,十之一二开始逃荒。有的灾民饿极无靠,便将自家孩子掐死,而后服毒自尽;有的则直接投毒将全家老小毒死,以免继续忍受这饥寒的荼毒;有的将腐烂的房椽拆下来,磨碎和在棉花叶、麸子糠之中合成饼吃食,结果导致不消化、中毒或者腹胀而死;更有吃观音土腹坠死者,其情状惨不忍睹。
紧随灾荒而来的,是乱匪和瘟疫,扶风、大荔、宝鸡、武功等地盗匪蜂起,一部分是占地称王的军队,肆无忌惮凌虐地方,另一类则是饿极了的百姓,他们干脆操起家伙四面劫掠,抢了就吃,吃完就走,留下一大帮再无吃食望天等死的饥民,不甘心的也就随着他们席卷而去,导致“土匪”越来越多,有时为了抢夺新地盘和粮食,他们相互之间大打出手,手段之残毒骇人听闻!
因为大面积的匪乱劫掠,出不去又走不动的灾民只有眼睁睁的饿死,无人掩埋无人管,武功十镇灾情尤重。发病猝死的灾民在街上枕藉相连,臭气熏天,整个县城顿成修罗地狱。
种种灾害,令陕甘之间的民众苦不堪言,陕西省成立的“救灾委员会”虽然尽力去抢救灾民,怎奈全省乃至整个西北的灾荒导致无粮可用,米价腾贵。当地军阀光顾着打仗杀人抢地盘,没人管老百姓地这些事情,故而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干瞪眼没办法。
此时的陕西省主席宋哲元已经接到冯玉祥的通知,知道这一次山东方面是来者不善,故而亲自带队赶到西安监督赈灾大军,对于陈晓奇所说的“不带一兵一卒”,他们是打死都不敢相信的。
赈灾火车无人敢拦阻,除了山东经过徐州(铜山)后就是冯玉祥的地盘。在他的地盘上若是这些火车有任何地闪失,全国的舆论都够让他下不来台的,因此他不得不派兵沿途守护,以防盗匪冲击造成大麻烦。
而赈灾队也不是真的就没有武装,起码武装护卫队是一定有的。但是他们表面上都是隶属于齐鲁商会,并不是山东正规军,而齐鲁商会通行全国,每次押运货物都有武装护卫的事情已经是天下皆知,冯玉祥挑不出大毛病来,此次任务尤重。加上随车的很多当政新闻界的要人,不得不小心从事,甚至在进入河南地界之后,他还派人随车护送,这也是应有之意,没人不同意。
车到西安,“救灾委员会”的人和宋哲元以下都已经拉开阵势严阵以待,各种堆放货物地场地都已经按照要求清理出来,静等这十几列火车的到来。
军阀们说话是千万不能全信的。否则结果一定会令人后悔的想跳海,这是民国时期老百姓总结出来的经验,更是这时代做大事地人行走江湖的基本知识。
宋哲元不管后世哀荣多么的大,此时他是冯玉祥手下的一员大将,镇守地方,他首先要做的是保证这片地方不变颜色,首先保证的是他们地统治和军队的稳固,因此他们也需要大量的粮食补给,但是在山西,他们搜刮不出什么来了。再搞下去只能吃人肉了。
而这次的赈灾队将要带来大量的食品和物资。这是很显然的事情,军队怎么可能允许这些东西全都给了灾民呢?他们的存在更加要紧些。尽管不能当着随行各大团体的面儿抢夺搬运,但是机会总是有的嘛,就看他们怎么摆布了!火车还没开进西安,沿途就能看到有无数地部队夹道保护,另有无数的灾民被隔离在外面,一个个饿得有气无力皮包骨头,然而望着这一列列蒙着帆布的列车,他们的眼睛里面重新泛起希望的光彩,强撑着跌跌撞撞的朝着城郊正在规划的舍粥场奔去。
第一列列车停下,首先下来的是一群黑衣黑裤装束怪异的壮汉,他们腰间都别着短枪,背后背着冲锋枪,人数虽少,但威风不缺,看上起整训有素,战斗力十足。
整列火车有大约两百这样的人,他们首先组成两道靠外地警戒线,其后是前面客车车厢中随行地重要人士,有国府的视察领导和考察官员,有各地地记者,还有赈灾图的代表们,也有百数人之多。最后才是后面几十节车厢。拉开篷布之后,打开顶盖,露出来的是平板车上四四方方的集装箱货柜。
从最后面拖车上开下来两辆重型起重机,巨大的钢铁家伙轰鸣着,其中一辆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一个个装满了东西的标准货柜抓起来,摇摇晃晃的卸到旁边,早有两辆重型卡车拖着长底盘等在那里,随装随走,直接将长短不一的箱子拉着赶奔车站旁边不远的货站,然后在另一辆起重机的工作下,在地面上垒砌成四四方方整齐的箱体墙,从头到尾,这些人竟是连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宋哲元带着人“纡尊降贵”的来迎接赈灾图,本就有些不大情愿,看到这样的怪异场面,便有些不高兴了,他丝毫没有跟来宾寒暄的心情,直接冲着山东这边带队的人过来,皱着眉头瞪着眼喝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赈灾物资呢?粮食呢?在那里?”
带队的人是山东民政厅副厅长祝秋声,面对宋哲元的质问。他淡淡地笑道:“宋将军稍安勿躁,我们这次运来的物资设备数量极大,故装车之前经过周密的分装部署,以便于运输转移,故此,这第一列车中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待到其他物资到位之后。按照一定得顺序开箱整顿,便能保证工作的划一,不至忙乱,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便是如此。”
宋哲元才不相信这样的鬼话,勃然作色道:“岂有此理!我省灾民饥寒交困嗷嗷待哺,你等却要如此迁延时日,可是赈灾的真道理?再者,这些携枪军士是怎么回事?”
祝秋声淡然道:“宋主席。我们的赈灾细则想必应该转到您地手中了吧?我们这么多人此行的目的是救助更多的人,而不是给你们送公粮的!这一点请你务必要记清楚!具体该怎么做,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冯大帅知道,你也知道。按照我们的计划赈灾效率只会更高,宋先生作为一军首领,不会不明白组织纪律管理协调的重要性吧?我们这些护卫,是要保证这些物资和随行人士的安全的,任何从山东出来地物资列车都有专门的护卫押运,您不会没听说过吧?”
他的话说起来一点都不客气。中间主席、先生、将军的不断变换,令宋哲元产生一种矮人一头的感觉,他心中怒---这些山东来地家伙好生霸道!区区一个副厅长也敢跟我这般说话?简直太放肆了!
宋哲元的将军脾气一上来,气势汹汹怒火冲天,前段时间刚刚砍了五千人的狠戾气息就冒出来了,寻常人给他这么一看想必早已经屁滚尿流,但是祝秋声却浑不在意,面不改色,令他想要爆发的怒气找不到出口。^^ ^^

宋哲元知道这时候出不得乱子。否则当着这么多随行图的面儿他跟人家赈灾图的首脑过不去,传出去名声大坏,绝对会坏了这次地事情,到时候责任由他承担,却是令他难以招架的,且忍忍再说,看他们怎么办!
宋哲元拂袖而去。祝秋声看着他的背影淡然一笑,跟随行图一起与“陕西省救灾委员会”的主要官员们寒暄攀谈着,静等其他物资的到来。
这次为了赈灾,铁路局专门调整了列车行驶计划。专门给他们留出来充足的运转时间。故而十五列火车几乎是排成一列长龙间隔半个小时次第开出,此时开始沿着站台随停下随卸车。整齐有度,一丝不乱。
两台重型起重机和重卡将十五列火车装载的集装箱在货站中间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中间有足够大的空隙给押运武装护卫们设立营寨,垒起来足有八米高地集装箱城墙就是现成的无法攀爬的防御工事,令宋哲元带来的军队彻底傻眼,想要下手都没地方。
当天夜里,赈灾团加班加点的在随行携带的发电机给出的电灯照耀下,开始按照计划装配各种机械,一辆辆能够适合此时的颠簸路面、跑得慢拉得多抗造皮实的加斗12马力拖拉机从集装箱中拖出来,车头是直接可以用的,车斗分拆成十几块,很容易便装在一起,随即拉上大米盐分,按照事先地规划,在武装护卫和军队地保护下朝着西安城外各个粥场和赈灾地点开去。
清晨,无数饥肠辘辘的灾民被粥场那边飘过来地食物香味惊醒了,数以万计的灾民喧闹着,连滚带爬的朝着这边涌过来,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神光,直勾勾的盯着那些热气腾腾的大锅,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军队立刻,鸣枪示警,并通过大喇叭大声喊道:“想要吃饭的,就老老实实排成队,一个一个的来,谁都有,闹腾起来谁也吃不上!”
灾民一边抖索着朝十几个入口拥挤着,谁都想占一个好的位子提前吃上热腾腾的水食,一边攥紧了手中的破瓷碗和瓦罐之类的量具,眼巴巴的看着蒸腾的烟雾,闻着久未的热饭的气息,军兵说得什么混不在意,便是有些不听话地被棍子打枪托砸,也好似没有感觉似的,只想尽快的吃上一口。^^^^
这样的情景发生在西安城周围的十几个粥场里面。若不是赈灾团规划的井井有条,事无巨细的全都准备充足,只怕这赈灾舍粥也会闹成一场大乱子,饿极了地百姓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秩序什么道德,吃上饭活下去是第一位的。
能够活下来跑到这里的灾民,身体强壮年轻有力的占了不小的比例,真正拖家带口的都是附近一些地方的。再远的那些灾民,老弱妇孺根本走不远,如果就在不及时,就只能等死了。
按照山东给出的赈灾方略,首先在西安城内城外设立粥场将灾民吸引过来,令他们不至于四处流动导致更大地麻烦,毕竟只要有一口吃的,老百姓就不愿去冒着杀头的危险作乱。
然后,将灾民中身强力壮的那些人挑出来。组成劳动队,让他们按照规划的路线朝着几个方向修路,这样有几个好处,其一是将这些最有可能闹起乱子地生力军给集中起来管束,可以防止他们闹事。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要几个庄丁就能维持好秩序。
其二是将这些闲置劳动力组织起来修路搞简单的土石方工程,令他们有事情做有饭吃,还能将搁置许久的基本交通水利建设做起来,不管做多少总比着什么不干强。
其三,这些饥民大军都得到妥善控制之后,赈灾队伍才能安全稳妥的朝着周围其他的灾区进发。不必担心中途遭到大规模地饥民抢掠,闹出不忍闻之惨事!毕竟赈灾团随行的武装护卫是一定会开枪的,而当地军队也不会留情!
如此安排,赈灾行动便可以以西安为中心迅速辐射出去,紧跟其后的打井队和农田水利建设队伍也可以便利的开展工作,而不用担心遭到大规模的袭扰。
宋哲元对此不得不佩服,这可比他们光关紧城门不让进来,或者用军队强行压服要好太多了,这里边最大的麻烦---粮食根本不必他操心。这人吃饱和勉强能活下去是绝不相同的两个概念,但是这两样他都做不到,就是手里有粮食,他也不见得能做成这样。
最令宋哲元佩服的是,从头到尾地赈灾行动,这些山东来的家伙搞得滴水不漏,不管后面来多少次列车,他们都能整的整整齐齐的,除了用空的集装箱将货站重新垒起来一个环形基地以外,其他的事情没发生多大的变化。而令他最担心的武装护卫则始终保持了三千人的规模。其他的是随来随走,来地时候拉地是一车的货物。走地时候,拉的是一车的人。
没错,人。
作为赈灾行动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除了施放食物令灾民活下去,令年轻强壮灾民修路之外,便是将那些生存能力很弱的妇孺女人从灾区中拉出来,通过火车拉到山东去避难。
大灾频发的年代,女人和小孩的下场都很悲惨,女人往往成为最先被转卖的“货物”,用她们的身体换取一家人活下去的钱粮,这种事情说起来骇人听闻,实际上在灾年中却经常发生,仅仅是陕甘一代,从1928年到1929年间,被转卖的妇女就达到十万人!
其次是孩童,他们本就没有生存能力,在大人逃难的过程中也是拖累,更在灾情最疯狂的时候,他们是最先被人煮了吃掉的“食物”,吃人,这在文明社会的人眼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在灾荒年间,却又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样的惨剧是一定会发生的,而无力救灾、无心救灾的当地政府根本管不了。但是这一次不同,山东赈灾团不但拉来了救命的粮食,还大方的提出将这些无力生存的灾民接走,到山东去安排他们的生活,以此减轻灾区的压力这样的事情,冯玉祥想想也就同意了,只要不弄走他最需要的壮劳力,只要不断了他们军队的来源补充,他甚至还希望山东这帮傻蛋连老人都拉走才好!留下一个纯粹精华的年轻男子组成的大后方,多好统治,多好养活!
这些妇孺是不得不走,今年的庄家都已经绝收了,家中颗粒无存,盗贼蜂起,她们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等下去只能靠这些救济的稀粥苟延残喘,但是万一粥没了呢?明年连种子都没有,注定是要挨饿的,与其在这里等着饿死,还不如到传说中富庶得如同人间天堂的山东区寻一条活路,便是被卖了,总也是被卖到能吃饱饭的地方好一些!
一车车的粮食卸下来,在一个个的县城周围设立粥场,这些妇孺吃上一顿饭,然后就在板车、拖拉机甚至步行下到达西安,然后被安排着上了火车,千里迢迢的奔赴山东,这一去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回来。数以万计的百姓生离死别,那种悲惨的场景,谁人能不落泪!
壮丁修路计划,是得到了冯玉祥同意的,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顺着灾区发生的主要地方,两条重要公路开始修建,一条是通往凤翔、宝鸡,准备链接甘肃天水的主要公路,另一条则是贯穿陕西南北,从西安到延安,再往北穿到绥德、米脂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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