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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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再无眠。
不料一大早,我竟然收到木兰医院的电话,说是医院看了我的简历,很感兴趣,希望我能到他们医院神经内科上班,薪资按照注册医师标准。
呆滞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在伦敦的时候曾经向几家知名医院投送过电子简历,可也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毕竟现在海归的名头不像前几年那样响亮,而我之前也不是大医院派出去留学的。一个小小的私人诊所,还三天两头关门歇业,丝毫不能为我的前程锦上添花。
本来还想凑点钱重新开个小诊所呢。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不也挺好。
没想到现在竟然有著名的私立医院肯来收我!想想,还是觉得挺雀跃的。
可神经内科并不是我的专长,虽然我毕业论文是关於这方面的。相比之下,还是外科手术比较拿手一点。
都是拜某人所赐……他不断的受伤,我不断的拿起手术刀。
早听说木兰医院的院长是位不让须眉的铁娘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快六十岁的老阿姨了,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满头短发不像很多人非要去染个乌黑,就那麽自然肆意的花白著,却丝毫不影响她飒爽的精神。
我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里等,见她进来,赶紧起身问好。
她爽朗一笑:“水医生吧,我看了你的简历,很不错嘛!刚毕业就能独立支撑起一间诊所,很不容易。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对你印象深刻!”
我慌忙谦虚地说刘院长您过奖了。
她很热情地拿起一份文件给我,问:“这就是我们医院的合同书,如果你没有异议,仔细看看考虑一下,如何?”
我吃惊,这麽快?都不用考验一下真实水平麽?
也许是我的眼神藏不住心思,她很自信的说:“换成刚毕业的学生我们肯定是要考查一番的,不过那时你的小诊所我略有耳闻,所以我们大可以互相信任。”
合同书上明白写著按注册医师薪资待遇,林林总总许多条款,我耐心看下去,感觉像是中了彩票,运气实在太好了
“怎样?”刘院长问,真挚却并不心急。
我犹豫一下,还是说,请让我考虑一下。
她笑了:“没问题!突然被告知有这样的好事,换成我也是要仔细想想的。做人不能头脑发热,你做得很对!”
没想到她竟然坦率到这个程度。我脑子没热,脸上却热了起来
一整天,只接到唐麒一个电话,说是今天要跟什麽国际投资机构谈合作,实在没时间陪我,让我自己好好吃饭。
真是的……他那话怎麽听都像是在交待没长大的小孩儿。
晚上躺在床上,电视节目无聊透顶的响著,我满脑子都是怎麽选择的问题。
如果自己开诊所,唐麒势必会弄好一切等著我开门大吉……说不动心绝对是骗人的,并且我知道他们兄弟很需要一个技术不错的医生。
因为……因为唐麟他……以前经常满身血的回来……
我摇摇头。别胡思乱想了,出国两年多,他们不可能请不到技术好口风紧的家庭医生。
看著合同,我拿起电话。
算了吧,事情都过去这麽久了,还乱想什麽呢。现在,已经是连自作多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二天,我把签过字的合同放在了刘院长桌上。
刘院长很高兴,说:“虽然给了你来这里工作的机会,可是真要干好,还是得靠自己努力,不要想太多!”
我想什麽太多了啊?我不解,可也范不著多嘴问。
她亲自带我去神经内科楼,介绍给其他的医生护士。所到之处都是开朗的笑声和欢迎,我真的很不适应。
长久以来,我并没有和很多人共事或者共处的经验。按自己的性子,我也很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
而这里就像火星,有欢迎的掌声和一个个伸来握手的手掌,全是我陌生的氛围。我茫然无措,只能右手无意识的伸出去,并且奋力催动面部神经,做出嘴角向上的面部形态。
真累。没多大会儿,大半张脸都有轻微的麻痹感,右臂比刚出手术室还僵硬
好容易坐进单独的问珍间,我长出一口气,把领带松了松。
刘院长已经说过,刚来的人都需要一个星期来熟悉工作环境,让我下星期再开始接诊。
坐在转椅上,看著洁净的房间和面前的资料,我终於有了一点点真实感────我,现在是木兰医院神经内科的医师了。前天收到消息,昨天来面谈,今天就上班。
多少人得羡慕我吧!要是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人知道这个速度,估计都要抽搐一下。

没来得及想清楚,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高个帅小夥。穿著白大褂,看上去精神得很,满脸阳光笑容。
他扬了扬手里的纸,笑著说:“水医师,我来送咱们科的通讯录,还想问你今晚有空吗?”
我紧张的站起来双手接过,似乎刚才跟他握过手来著。当时他们都一个个自报家门,可我连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小夥子笑著地为我讲了一遍科室的某些惯例,比如迎来送往。说白了,就是添新人大家要搓一顿,有人退休辞职大家也要搓一顿。如果今天我有空,那麽大家就等著晚上好好搓一把然後去KTV。
我其实很为难,立刻就想拒绝。但他的笑容太阳光太干净,以至於我那些冷冷拒绝的话没办法出口。
小夥子很高兴,说:“那太好了!咱们科里的美女护士都想赶紧和水医师套套近乎呐!”我脸上一热,不知道要怎麽对答这样的话。只觉得我和他们所有人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距离大得让我想落荒而逃。
有点後悔起来,早知道这里是如此不符合我性格的地方,就不应该来。做事之前果然应该多多考虑一下,也许应该让唐麒先帮我调查一番。
最後才尴尬的问小夥子叫什麽,他眨眨眼,又笑了:“我叫项阳,是助理。看来水医师不太擅长交际啊。”
我窘迫到不行,从来没想过和人说话会是这麽难堪,他却又笑著说:“没关系,水医师不用太紧张这个的。刘院长很重视工作环境,每次开会都强调要容人容己,大家本来也都有点摩擦的,慢慢的融进来就好了。放心吧,大家对你第一印象都很好啊!有什麽需要帮忙的,直接叫我没问题的!”
他如此坦率直接,仿佛有光环在身边笼罩,相比之下我就像生长在山阴的草,浑身透著阴暗气息。
为什麽相临这麽近的人,面对面站著,却会有这麽大的差别。我不愿意再正视他,我怕他的笑容会灼伤我的眼球和神经。
剩下的时间,我忍不住的计较是趁早走人好,还是坚持一下试试比较好。可是直到晚上,都没有计较出个结果。
然後就被热情的拉去吃饭,他们早早就订好了餐厅,只等著下班来大块朵颐。席间科长先来给我敬酒,我不懂得他们那一套规矩,只能赶紧接过来说我真的酒量很小。
他们竟然起哄!
还是项阳起来止住他们说:“好啦别闹啦!水医师看来是真的不能喝!就这一杯,好不好啊水医师?欢迎你到咱们科室来!”
我知道不能再拒绝,咬牙吞了那满满一大杯白酒。从咽喉到胃里,立刻一片火烧火燎。
他们竟然又叫好……然後不知道为什麽都看著我大笑。我的脸被酒精烧得很热,一定是因为这个。
项阳笑够了,对我说:“你喝酒的样子,怎麽那麽像风潇潇兮易水寒啊?”他一说完,他们又是大笑。
当众被取笑,我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简直想逃跑。可是窘迫无措当中,也有一点点温暖突然窜了上来。
仿佛常年没有阳光照耀的山阴里,突然吹来一阵暖风,轻轻摸了摸那棵不停地独自挣扎的小草。
也许是酒的缘故,看来我真的不能喝酒。
饭局在我眼里真的是乱七八糟,那麽多人聚在一起吃饭老让我怀疑卫生程度。
接著无法拒绝的被拉去KTV。
昏暗的大包间里周围的人在声嘶力竭的对著麦克风狂吼,我耳朵轰轰响,心脏也跳得重起来。再好的通风条件对於他们来说都是多余,我坐在沙发上,一阵阵的胸闷。
不能理解这些医师白天明明都一副礼貌的样子,怎麽现在都很像原始雄性生物?
项阳过来,拿了两瓶啤酒,放一瓶在我手里。他整晚上都很照顾我,仿佛所有人里面他是和我最熟的一样。
其实他们都是陌生人。再过一段时间,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看啤酒,有心拒绝。可是项阳笑著说:“放心啦!酒精度只有五度,跟汽水差不多!来,干杯!”
他其实是干瓶,我瞪著眼看他一口气喝下整一瓶,愁死了!
不料他笑嘻嘻的:“实在不行就喝一大口好不好?我这麽崇拜你,给个面子嘛!我们都是25岁,你都是医师了,我还是个小助理……”
就这样他一瓶我一口,最後我都不记得他喝了多少瓶。真是佩服他的肚子啊,好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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