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尝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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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空晴朗,微风拂煦。几个放牛娃倒在山凹里软绵绵的草垫上睡觉。牛儿们看着主人睡着了,停下来躺一躺,无论那边草多嫩多高,都引诱不了,嘴里嚼着永远不觉疲倦的盛残的草。
志成觉得天天放牛,太无趣了,每天和十几岁的娃娃们也不适合自己的生活,心想找点有趣的活干。昨晚他听何运付们去偷树子砍木枋枋卖,价钱还可以。他听了挺有意思的,心痒痒地想跟着去。
吃了早饭,志成对母亲说:“妈,我今天想和运付去砍木枋枋,你和叔去放牛吧!”
“你去砍什么枋枋!你从来没去做,怕别人抓住,罚款!”母亲说。
“和运付、周老四、佰松们一起!”
“不要去奢望那几个钱!”
“他们都在乱砍,有什么怕的!若现在不和他们去,将来做其它的没伴儿!”
母亲知道志成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心如乱麻。她想,既然他自己愿意做,就让他去吧。
“你去吧!要小心点!”
母亲过了半晌又说:“我叫你不去!不去奢望那几个钱!”
志成没有着声,扛着斧子去了。
志成想,家里贫穷,什么事情怕去干,那儿来钱用!人大了,自已应该去找点门儿。
他们村里大部分男人去砍枋枋了,只有胆小怕事的没有去。砍来的枋枋卖到城里,虽然很危险,但是还有机会的。要是没被抓,他们上山一天至少能挣二三十块钱。
志成是第一次挣钱,他很高兴也很激动,不过也是第一次干过这种苦力。
他们上了山像猴子一样在丛林之中乱窜,若是找到一棵合适的树,用锯子偷偷地锯倒,再扛到山坳里去把它劈成木枋。
志成在山上像刺猬一样乱窜,脸上,手上被荆剌划得一条条血印。
中午,天突然下起了毛毛雨,全身湿了。水珠在头发上摇晃,怪不舒服的。
志成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捏住右衣角来擦了擦脸骂:“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可恶极了!”
他没有去计较这天气。由于这里离家很远,来回大约要三四个小时,如果稍磨蹭的话,怕要摸着回家。
其实这儿的树已经被别人砍了好几遍了,他们为寻找一棵树,要得翻几道山头。雨天而且在山林之中,雾又大,夜色格外来得早。
何运付们已经砍好了,在对面山坳喊他。
“志成,走了!”
志成心有点急。他才砍得两根树,其中一棵已被他砍坏了。他不想空着手回家,还到山坡上乱窜寻找。
周老四和何运付叽叽咕咕的,他们是在嫌志成慢!
佰松看天色已晚了,“我们去帮一帮吧!他是读书人,从来没有上山砍树,那儿有树他都不知道。”
“好吧!快一点!不然天黑了,看不见路下山!”周老四擦了擦脸上汗和雨水混杂的水珠说。
志成看见他们上来,心更乱了。他还有三棵树没砍。他乱七八糟地捆着准备扛。树很重,他竭尽全力都扛不上肩。
运付看见了说:“别慌!你放下乱劈一下,扛毛树子,你怎么扛得上肩!”
“别慌!走出这山,出去就好走了。”
他们拿起志成劈的枋枋看说:“劈坏了。”
“这几块干脆不要了!”
志成心想,累了一整天,空着手回去太不划算了。
“我拿回去做猪圈!”
志成们扛下山,天已黑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水珠滴在树叶上“嗒塔”的响。风吹进背心,汗水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冷。此刻又冷又饿,身体像一团淤泥,没有气力。他惭惭地抛在运付们的后面了。疲劳的身子多想洗一个热水澡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但是肩上的重担不能容他想得太多,汗水和雨水直往嘴角和眼角钻。他心里暗忖说:“一定要争一口气,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
他拖着沉重的腿,被他们抛得更远了。四周一片漆黑,依稀可以看见雨水冲洗过明晃晃的山路。他实在顶不下去。他很想把枋枋摔在路旁,可是又怕别人扛去。他只有硬着头皮走着,脑子里在想着未来的路。
天黑许久了,母亲在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地唠叨,向菩萨祈祷。
母亲对继父说:“你呀!只知道抽旱烟。你吃了饭没事干,去看看志成嘛!”
“有几条路,我知道他走哪一条?你真是太担心了!他是一个大人了,这点小事做不了,将来怎么活?”
母亲还没有喂猪,如果她去了,猪没人喂。不去,她又放心不下。毕竟,志成和志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活着没有更多的奢求,只盼望两个儿子平安无事。
她的心跳得很剧烈,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好像有一种预兆——这是志成爸爸去世时的预兆。她害怕,非常地害怕,四肢不停地颤抖。
“你……你不去,我去!你若要喂猪,就喂;不喂,我自己来喂!他是人啦!万一伸出过三长两短,怎么办?”

母亲手忙脚乱地。她心怦怦地跳,埋怨自己:“为什么让他去?村里人谁关心我们!出什么事,怎么办?我的天呀!我的菩萨呀!千万不要像他爸爸一样呢!否则,我这老命也活不下去了!”
母亲在寨上张应花家借了电筒,电筒没电了像萤火虫儿,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路。
母亲捏着手电筒,她高一脚,低一脚的走,脑子里哄哄地乱响。
母亲刚走到村口,又走了回来,暗骂自己:“我这人真蠢!怎么不去看运付、老四和佰松们回来了没有。”
她得知运付、周老四和佰松们回家来后,心更加急了,心像一团火燃烧着,好像要把五脏六肺都要烤焦。
“我的天呀!,千万不要丢我两个儿子!请菩萨保佑,只要我志成平安回来,我给你烧十二柱长钱!我每年都要去给你烧纸祝寿。”
母亲不停祈祷,嘴唠叨不迭。
他刚走到村口就碰上了志成。母亲看见志成满头大汗,浑身衣服湿透了。身子压得像一轮弯月,一簸一簸的。
母亲瞬间,泪如雨下。
“你……你怎么扛得那么重啊!”
母亲撩起衣角一边给志成擦汗水和雨珠,一边叫他放下。
志成筋疲力尽了。刚放下,便站不住,顺着木枋倒在路旁水沟里了。母亲立刻跳下去扶,她根本没有顾虑是臭水沟,也没有顾虑是寒冷的冬天。
母亲沙哑地问:“你……你摔着没有?”
志成不停地蠕动着嘴,半晌才说出话来:“妈……我……我……没事的。”
志成拼命地站起来:“妈……我自己扛!”
母亲那里肯,泪水唰唰地往下落。
母亲把志成扶到路上。
“走,我们先回家去。”
志成没有丝毫力气,头痛得厉害,身子哆嗦得像秋风里快要凋落的枫叶。
母亲看了,心如刀割。她没有思索,背着志成就走。她平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不知此刻从那里来的气力。
母亲背着志成回到家,继父早已在床上打鼾了。母亲听见猪圈上的猪嗷嗷地叫,知道继父没有喂猪。
母亲没有去打扰继父,悄悄地把志成放躺在隔壁房间里,急忙去柜里拿白糖——这白糖是她去年过春节买的,留着舍不得吃。
母亲用温水把白糖溶解,给志成灌下去,急着她去后屋抱柴烧水给志成洗澡。
柴全是湿的。由于没时间砍柴,没柴了再去砍,所以没干。她心慌乱,心想:“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要是这儿子了了,拿这些干什么?”她抡起斧头把家里的干木板劈了。
水烧开了。母亲用冷水冲到适温便给志成洗澡。
母亲给志成洗好澡,去找了一些烂被子,烂衣服给志成盖着,多盖一点,让他暖和些。
母亲盯着志成,泪如泉涌。
母亲守在志成床头好一会,才记起猪还没喂食。她急着去喂猪。
母亲给猪喂几瓢又过来看一下志成,好久才把猪喂好。
母亲看见志成稍好一些,便拿着手电筒去田野里抓草药。她心想:“可能患伤寒了。”
她抓药回来,急着去床边看一下志成,便去煎药。
志成喝了母亲的药,脑子惭惭清醒了。
母亲看见他清醒了,潸然泪下。
“娃儿,你醒了。妈好担心啊。”
志成看着母亲,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母子俩抱起头,痛哭了一场。
人生就是这样,有的人没费吹灰之力却衣食富足,金钱如山;有的人在生命线上苦苦挣扎却一贫如洗。
“娃儿,妈和你的命运怎么这样苦啊!”
继父听见母子的哭声从梦中惊醒,跳起来,跑到隔壁房间里骂道:“不知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可哭的!有什么好说的!”
母亲侧着身和着泪白了他一眼骂:“你真没良心!今天要是志成有三长两短,你今晚就好睡了!这一辈子你就好睡了!”
“……外人以为你在我家来养我母子三人,实际上是我们母子三人来服侍你!”
继父看见到志成躺在床上,没吭声了,便转身又去睡了。
母亲对志成说:“乖娃儿,要是没有你娘,在世界上,没有谁关心你们!”
志成心很痛,也很内疚。
母亲擤了擤鼻涕,立刻收敛着脸,笑着说:“妈忘了,你还没吃饭呢?”
母亲转身出去,去厨房给志成烧饭。她特意把菜多放了些油,给志成端去。她直盯着志成把饭吃完,心才踏实。
片刻,鸡打鸣了。
母亲说:“好了,天快亮了!睡吧!明天好好休息!”
志成看着母亲脸,心更疼极了。
“妈,你去睡吧!我没事的。”
“我不想睡,我去给你扛枋枋。”母亲拿着手电筒出去了,喃喃自语:“如果不去扛回来,别人扛去,那太可惜了,那么远去砍来被别人扛了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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