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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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回了一次老家,我是二年没有回家的了。虽然家是回了,可心里却是不怎么想回的,要不是婆家好说歹说是为了捡药,我更是不会回的。是的,明确地说我是为了回婆家而随便去看了看父亲。婆家是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农村,父亲家是在县城,县城其实离车站当然是更近一些的,可我倒是先回了婆婆农村的那个家。婆婆平日里常唠叨我:“该要一个孩子了,该要一个孩子了!”我有时心里嫌烦,可静下心来一想她着实为我考虑,作为女人,作为三十多岁的女人,是无论如何想要体验做母亲的满足感了。那年自从流掉了一个孩子后就落下了病,每想到这种病,就心急如焚。父亲是个大意的人,他是觉察不到女儿急切想做母亲的心愿的了。哎,说起父亲的大意,我甚至从没有停止对他的埋怨,我的病与他作父亲的疏忽有关。一想到这里,我不禁为婆婆的用心良苦而心存感激。
我直接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扛到了婆婆的家里,婆婆对我也很热情,每次回家都是杀鸡宰鸭的,还总要喊着院里满满一桌人,好让邻里右舍们见识见识她的能干的儿媳妇来。“我家的媳妇哪里都好,又能干又贤慧,会挣钱,也会持家,连麻将都不摸的。她婶啊,看如今还有谁能象我儿媳妇这样扎正的?!”“是啊,找不到这么扎正的儿媳妇了啊,我家那几个成天玩着自摸,哪有你家的一半扎正。”一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全是赞叹我的话。“她是百里挑一啊,就是有一样心愿还没有达成啊。那就是到了这个年纪了,该要一个孩子了吧。你说呢,他婶?”“这倒是说得在理,该要了,是该要了。”于是婆婆就在餐桌前窃窃私语说着有一个神奇的医生,他能捡一副神奇的草药,那只用一付就准能让她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子,婆婆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笑着,就象十拿九稳了一样。我的心里其实也是乐呵呵的,也象十拿九稳了一样,正在一旁喝着小酒的公公,还有婶婶,伯母等也都乐呵呵的,我感激这些长辈们给我一个灿烂的心情,为了那种病,我已是好久没有开怀笑过的了。
吃完了饭,一个堂哥开车送我去见了那位神奇的医生,医生给了我一付神奇的草药,一切都那么地顺利,我怀揣着药回到了家里,心情高兴得象乐开了花。以前我总嫌公公婆婆唠叨,那天我出奇地感到他们唠叨的弥足珍贵,我很小就没有了亲娘,做梦都想有一个母亲可以对我关爱和唠叨,刚结婚时不觉得“婆婆就是娘”的道理,如今倒真是体验了这句话的份量来。
我离开婆家的那天,意外地给了婆婆五百块钱,那是我第一次以儿媳的名义主动地给他们钱。他们接过我的钱,眼神里流露着从来不曾有过的感激之情,可见我平日里对他们孝敬不够。其实那点钱对在外工作的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总认为自己是个小气的女人,其实身边从不缺钱用,可总把钱当命一样守着捏着藏着。带着一丝自责的我,走在回父亲的路上,公公和婆婆送出好远一段的路程,还再三叮嘱按时服药,婶婶突然叫住了我,远远地追过来,拿着好不容易才找出的土鸡蛋硬要塞到我的手里,听婆婆说伯母也拿了一满袋的刚出土的花生。那天的婆家之旅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亲情。
我是要孝敬好公公和婆婆两位老人的,可我怎么一想到父亲就丝毫没有该尽孝的心理了呢?是的,我从小就对父亲充满着不满:我不满他对出生三个月的我没有抱过一下;我不满他在我一岁时还不想给我起个象样的名字;我不满他在我上了学时还将他给我的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错叫成姐姐的,然后又改口成妹妹的;我不满他在我高考落榜之时送我去它乡流浪,一去就是音讯全无的四年;我不满他四年里将我视为从来没有生下过一样的漠然;我不满他将他的所有的爱——他怎么会没有爱呢——将他所有的爱给了其它几个兄妹,而仅仅是因为我长得不如他们乖巧可爱、、、、、、所以我来到父亲的家里,象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家一样,有种坐立不安的拘束感。

那天我是和姐姐一起回父亲家的,我有意告诉姐姐我给了五百块钱给婆婆,还给他们带了好多好多的特产,她不解地看着我,好象在问我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又好象在问二年未曾回过家的我是如何做到两手空空地回父亲家做客的?我知道答案,她也是知道答案的.我于是继续说着婆婆种种的好,还有婆婆的那个团结的大家庭,也自然包括婆婆所在的那个春意盎然的农村。我一路说着,姐姐一路听着,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她也是空着手去父亲家的,我那时是因为心里不快,可尽管这样还是小心翼翼的_和我不同,姐却理所当然地对后娘颐指气使:后娘带了两个年小的孩子——他们见我们进来时还没有停止为一根冰棍争吵。不一会儿功夫,我看到父亲佝偻着背从里屋走了出来,带着一声咳嗽:他是老了,老年人总是患着各式各样的老年病,咳嗽是因为支气管炎引起的。父亲朝我看了看:我手里空空的——我有意让他看到我那双空着的手。他低下了头,示意我坐下,我木然地坐下,父亲紧接着一声急过一声的喷嚏,那是他多年前就落下的鼻炎随着年岁的增加病情不断恶化。后娘显然是嫌弃他的喷嚏的,刚才还将脸朝另一方向转了过去,又同时捂住了两个孩子的脸——据说鼻炎也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染的——但碍于众人的面,后娘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便将功补过似的递给了父亲一杯冷了的开水。父亲欣然接了过来,抿了一口,心想着他的二女儿我是如何远道而来看望年迈的父亲的,他或许一想到这里又马上感到作为父亲的屈辱来——他是看着我空手而来并木然坐在他的对面,木然看着他咳嗽和喷嚏,木然地、然地看着屋里一切人一切物——我甚至没有叫过他“父亲”;他或许感到作父亲的屈辱却又不曾有勇气提出让女儿尽孝的要求来——他知道他从小没有怎么关爱过我,心里一直有愧疚——是的,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他没有理由象要求姐姐和妹妹那样地要求我,他知道,而且他越来越知道,尤其是我流过一次产并落下一种病的时候、、、、、、
我在父亲的家里总共呆过不足一天的时间,就拿着行礼准备回去广东的家。我走的时候,父亲来送过我,他话不多地走在我的前面,佝偻着背争着为我扛行礼。父亲在日晒雨淋的劳作里变得又黑又瘦,腿脚也因为年迈而变得不很灵便,“生儿育女的事不要急,急也没用啊”,他一遍一遍重复着简单的那句话:“目前关键是养好身体。”他一边说这话一边低头看地上,然后将我送进了车站,蹒跚地渐行渐远了、、、、、、他走的时候我没有给他钱,其实我不缺钱,我可以给他很多钱;我也没有给过他好看的脸色,其实那天从婆婆家出来时我心情是高兴的——我的高兴本可以感染到父亲;我也知道只要我淡然一笑就会让年迈的父亲感到享受了天伦之乐的愉悦、、、、、、、父亲就这样一无所获地、望穿秋眼地盼到了我,又一无所获地、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我、、、、、、
姐姐坐在我邻近的位置和我一起等车,并安静地一言不发。我又开始重复着讲我去了婆婆家,我给了她五百块钱,还带给他们好多好多广东的特产、、、、、、当她再次听着我的这番话,脸上没有了开始时流露的那种不解了。她的头垂了下来,我看到她垂下的脸上那双凝思的黑眸,正和我的一样,带着埋怨。
我一个人上了车,车在驶出家乡的那一刻,我开始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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