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练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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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晌午的时候,郎兵正在搬瓦,嘴里哼着小调,一副高兴的样子,因为营房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正在加顶,很快就会完工。一个哨兵匆匆跑了过来,向郎兵行了个军礼道:“将军,外面来了一群人,可能是您交代我注意的人到了。”
“哦,真准时啊。”郎兵笑着放下手里灰色的瓦片,笑道:“你回去让他们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到。”
士兵刚转身走了几句,郎兵又道:“算了,都是熟人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两人走到营门,就看见百来人站在营门口候着,最前面是郎兵的熟人,有点肥胖的刘福,一见到郎兵他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刘福拜见将军,不知道我们来的可是时候?”
郎兵让士兵打开营门,迎出来笑道:“来的正好,我的营房也快建好了。都进来吧,我让人带你们去休息一下,等建好了营房,就轮到你们上场了。”
刘福走近了,看见郎兵一身汗水,衣服上、胳膊上还沾着泥巴,顿时一愣,随即装作没看见笑道:“大人客气了,不是建营房吗,兄弟们正好帮的上忙。”
“不用,不用,你们啊,能想法设法让他们尽快学会游水比什么都好........”郎兵说着,瞟见刘福身后的一个黝黑精壮的汉子胳膊上缠了一圈白布,隐隐还能看到干了的紫红色血痕。于是一指那汉子道:“胳膊受伤了吗?有伤怕是下不了水,应该在家将养着,怎么还大老远来这儿呢?”
那汉子爽朗地大笑一声:“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别说这京城小小的汴河,就是风高浪急的海上咱也照样游得。”
刘福瞪了他一眼,对郎兵陪笑道:“将军莫怪,这人是我二弟刘禄,一向狂妄惯了。他刚刚出海回来,海上遇到了盗贼,打了起来,受了点伤。本来我不让他来的,可是他说将军您对我刘家有大恩,将军有事,他说什么都要来帮忙的。嘿嘿,要说这水性,他说是第二,那京城就不会有人敢说第一。”
郎兵走到那汉子身前,仔细打量他一番,这是一个比他大几岁的汉子,浓眉大眼,黝黑粗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些。胸部雄健的肌肉鼓起了对襟短衫,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肱二头肌块状凸起,他嘴角微微上翘,流露出倔强的气息。身上带有轻微的咸腥味,让人不由的联想起大海。
“好汉子。”郎兵对着他当胸一拳,大笑道,“你就是在海上走货的刘二郎刘禄?果然是好汉子,行,你和他们一起过去的,晚上我还有点事情要问你呢。”
刘禄一动多没动,他憨厚一笑,没有说话。
“大人,您怎么一声不吭的地跑了呢,我可是您的亲卫官,要是您出了什么点事情,可叫我咋办呢?”黄六一边喘着气,一边跑了过来。
郎兵瞟了他一眼,见他额头上有不少汗水,身上还有黄泥,显然知道自己不见了,匆匆跑来找自己。郎兵心里暖暖的,这黄六虽然是老兵油子,才能也不出众,对自己却真不错。
“这是我的大营,会出什么事情?”郎兵哈哈一笑,指着刘福一行道,“你找个地方让他们住下,晚饭他们和士兵一起吃。”“是。”黄六嘴里应着,走到郎兵身边小声道,“大人,咱们的营房刚刚够住啊,他们这一百多号人要好几个营房呢。”
郎兵不悦地道:“那就要我们的士兵让出来几个营房,人家是来帮我们的,总不能让客人住帐篷吧?”
“那还是让老兵让出来?”
郎兵点点头:“恩,对他们说就算帮我郎兵的忙了。另外,我的东西不必搬了,再住几天帐篷吧。”
“大人........”
郎兵打断他的话,不容置疑地道:“不用说了,你去办吧,我还要去营房那边看看。”
黄六无奈地点点头,转身对刘福等人道:“你们跟我走吧。”
刘福等人向郎兵行了个礼,跟着黄六往东侧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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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营房建设完毕,郎兵把士兵们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动员大会。
站在点将台上,郎兵逡巡一番,士兵们整齐地站立在台下,见到他看过来,腰杆子挺得愈发笔直。
“全体都坐下。”郎兵巡视完,高声叫道。
新兵听得一愣,老兵已经噗通一声坐了下来,新兵愣了过后学着老兵的样儿也坐了下来。郎兵等士兵们都坐了下来,中气十足的地道:“将士们辛苦了!这将近三天的时间,大家一起建营房,一起睡帐篷,汗流浃背,却没有一个人有一句怨言,我郎兵在这里谢谢诸位了!”
郎兵深深一躬身,士兵们急忙站了起来,一起憨憨地笑了起来,连道不敢。
“我想将士们都知道十月末,我们和王审琦将军的有一场比试,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战胜他们为英雄呢,还是败了装孙子?”
“当英雄。”
老兵首先叫了起来,紧跟着新兵也跟着叫了起来,声音响的让王审琦的士兵都忍不住跑过来看看,然后又不屑地撇撇,跑了回去。
郎兵瞟了王审琦营地一眼,远远地看着有些人影,他冷笑一声,看着台下的士兵,高声道:“说的好,咱们要英雄,不能当孙子,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古人不以成败论英雄,我郎兵却偏偏要以成败论英雄。你们说要当英雄,我们应该怎么办?”
“打败他们!”
“打败他们!”
...............
“不错!”郎兵摆摆手道,“只有打败他们!但是我们怎么打败他们呢?他们比我们身高体大,比我们孔武有力,我们怎么样去打败他们?靠空口白话可不行!”
下面声音小了下来,士兵们咕哝几句,没有形成统一的口号。
郎兵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下面,气氛忽然压抑起来,就像六月里下了一场雪,冰冷冰冷的。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老兵站起来道:“怕什么,我们将军神机妙算,跟着将军还怕他个鸟!契丹人都被我们打败了,他们算什么东西?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郎兵看那老兵,脸上一条刀疤特别明显,是他最早的手下刀疤王平。
老兵一听顿时来了劲儿,轰然大笑,大声叫了起来:“跟着将军您还怕他个鸟!”
郎兵没有笑,他摆摆手,脸色严肃地道:“你们错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打败契丹人,他们只是战略后撤,杨衮部没有损失一个人。你们给我记住了,胜了不要骄傲!一直军队可以有傲骨,但是不可以有傲气!胜利了我们应该想想为什么会胜利,而不是盲目的高兴。
本将军实话告诉你们,高平之战我们胜得实在侥幸,如果不是东北风突然转为南风,如果不是刘崇狂妄过了头让契丹人作壁上观,如果张元徽不那么大意,如果刘词老将军不及时赶到,如果不是陛下的英明神武,那失败的可能就是我们,埋骨高平的就是我们!
想想吧,靠着多少侥幸和运气,我们才取得了高平之战的胜利!但是我们不能每一次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运气上,老天爷不可能每次都帮你!
实力!实力!只有我们自己有实力,那才有战胜敌人的底气,才敢指着敌人说他们是什么东西,他们什么都不是!可惜,现在我们还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我们还没有这个实力!不管指挥官多么英明神武,多么神机妙算,最终与敌人接战的还是士兵,你们才是决定胜负的力量!
王审琦将军已经比我们多训练三天了,和我们的差距拉的更大了,你们有什么资格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席话说的老兵焉了下来,新兵也嚅嚅地不敢开口了。郎兵颇为有些失望,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忽然第二排有个小个子站了起来,大声道:“将军,属下以为您说的不全对。王将军的虽然身高体大,但是我们也不弱,整体上论力气或许我们不如他们,但武艺的高低并不全在气力,何况咱们这么多精壮的汉子,力气大的人肯定不会少,即使直接对抗也未必吃亏。

王审琦将军的部下也仅仅比我军多训练了三天,只要我们奋力苦练,属下相信一切都不成问题!”
郎兵径直地从台上走下来,走到那小个子面前。站在郎兵面前的这个人也就五尺二多点儿,要不是郎兵,他或许一辈子无缘禁军。小个子横向不高,纵向也不宽,全身精瘦,一张黄皮脸,猴儿精似的,不过眼神儿锃亮,也不畏惧郎兵,抬起头来,一双冒光的猴儿眼对着郎兵的眼睛。
郎兵虽然还是一脸的严肃,眼中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拍拍黄皮猴的肩膀道:“说的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黄皮猴急忙行了个礼,大声道:“属下王侯!”
郎兵一怔,大笑起来:“不错,像个猴精。”
旁边的士兵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将军说的真准,他外号就是瘦皮猴。”
“他精的猴儿似的,肯定是山里猴儿成了精........”
“猴子,真像,嘻嘻........”
..................
大概是被人取笑惯了,王侯也不在意,反而笑呵呵地道:“你们知道什么,这个‘侯’不是猴子的‘猴’,是封侯拜相的‘侯’。”
士兵们轰然笑了起来。
“好,有志气!”拍了拍王侯的肩膀,郎兵大步走回了点将台,大声道:“王侯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好,他说只要肯苦练一切都没问题,打败第一军自然不在话下,本将军想知道的是你们吃不吃得这个苦?能不能按照我的要求苦练到底?”
郎兵鹰视台下,神情严肃,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重。
“能!”
士兵们尤其是新兵满怀激动地叫了起来。
“大声点,我听不见。”“能~!”
“很好。”郎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咱们把话先说明了,本将军的训练会很苦,谁要是觉得受不了,那趁早,现在就出来,我给他路费,抓紧给我滚蛋,我郎兵不要孙子。”
台下士兵们轰然一笑,乱哄哄地叫道:“将军放心吧,我们不是孙子!”
“咱们不是孬种,不会熊.......”
“将军忒小看兄弟们了............”
................
郎兵等了半天,等士兵们笑够了,才神色严肃地道:“没人站出来,很好,说明你们有信心战胜敌人,相信我郎兵。那我就应该更加好好训练了,不能让众兄弟失望不是?”
“哈哈.........”
“别笑,我怕到时候你们哭都没地方。现在没人走,到时候你们想走不成了,我军法处置!”郎兵神色冷厉地道,“训练就和在战场上一样,绝不能儿戏。你们要记住,在开始训练的那一刻,你就上了战场,你面对了敌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关系到整个战场的成败!我不需要个人英雄,需要诸位精诚团结。有什么可以在前面提出,可以找你的上官,解决不了,也可以来找我。但是,一旦我或者你们的上官下达了命令,那就要毫不迟疑地去执行,哪怕这个命令是错的!”
“将军,错的命令为什么还要执行呢?应该反对才是。还有,长官犯了错误该怎么办?是不是也应该受到惩罚?”
郎兵刚说完,王侯就站了起来满怀疑问地道。
郎兵摆手让他坐下,解释道:“古人不是说嘛,错有错着。只要认真去执行,错了未必不能变成正确的,战场上很多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情况,最怕的就是兵将不一心,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畏畏缩缩徘徊不前!我们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我对部下的要求就是:服从,服从,再服从!这也是我郎兵的首条军律,所有人的座右铭!
至于长官犯了错了,那当然要受到处罚,都头、指挥使犯了错误,我来惩罚他;我犯了错误,枢密院、我们的皇帝陛下也会严惩我。我的回答你们可满意?”
王侯急忙站起来道:“多谢将军!属下明白了。”
他话虽如此,实际上心里只明白了半边都不到。不过他却不敢问了,将军和颜悦色地给他解释了,黄皮猴心里有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不明白那是自己学识不行,人不够聪明,待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慢慢琢磨吧,他相信将军说的肯定有道理,尤其是一个有过辉煌的聪明将军。
“总的说来,我今天就是要表达一个意思,搞好训练!训练中不许任何人给我装孬种、拖后腿,不许任何人再叫苦了,我下了命令你们要毫不迟疑地去执行,否则别怪军法无情!训练场即是战场,你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
声音洪亮而有气势,郎兵满意地点点头,露出笑容:“很好。回去好好漱洗休息一下,晚上听一听我找来的师傅给你们讲解怎么游水。”
坐在后面的秦重站起来不解地道:“将军,我们是骑兵,学游水啥用?”
秦震、秦重兄弟的军籍黄六第二天就给办好了,两人便急不可待地住进了军营,他们两个个人都不矮,坐了后面。
听到秦重的话,士兵们也都停下来看向郎兵,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问。
这个说辞郎兵早就想好了,骑兵,说到骑兵,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恐怕所有的人最先想到的都是纵横无敌的蒙古骑兵吧。作为军人,作为一个冷兵器狂热者的室友,郎兵对蒙古骑兵知道的绝对不少,不得不承认,蒙古骑兵在训练、装备、轻重骑兵比例等方面都相当的完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完美。
郎兵只是指挥系的一个本科生,现代战略战术只学了个皮毛,更不是冷兵器专家,让他自己创造出一套系统,让他凭空打造出一支强悍的与众不同的军队,不可能!他只能凭借着知道的历史知识,学过的古代经典战例,看过的古代战争相关的书籍和电视、电影来模仿,当然不是全部的照搬,因地制宜的道理郎兵还懂得。
他的这支骑兵就颇有蒙古骑兵的味道,不过汉人没有蒙古人的弓马娴熟,完全照搬蒙古骑兵肯定死路一条,这就要他动脑筋了,去取舍,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游泳是现代军人的必修课,在这里实施,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蒙古骑兵常常利用战马渡河,往往出敌意料,最重要的是会了游水就可以大大减少河流的阻碍,机动性会大大增强。
郎兵道:“赤壁之战淹死了多少人?淝水之战淹死了多少人?如果这些士兵都会水,淹死的人肯定会大大减少!在我心中你们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比士兵的生命更重要,作为一项逃生技能,游水每个人都必须掌握!这点无需讨论。
当然,游水还有许多用处,不是大江大河我们直接抓着马尾巴就可以游过去。”
“将军。”秦重忍不住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和王将军的一战,开封地处平原,练骑术才是最重要的,属下以为学游水之事可以推后。”
郎兵笑道:“不差这几天,何况我们的武器盔甲都还没到位。我给你们五天时间,一定要学会游水。
还有,刚才本将军忘记说一件事情了。呵呵,老兵都知道我们军中有一笔钱专门用来奖励训练刻苦、表现出众的士兵,努力吧,大把的花红等着你们拿。从现在到十月末有三个月的军饷可拿,我的军饷全部存起来,你们要是打了个胜仗,我全部用来请大伙喝酒,如何?”
士兵们轰然叫好起来,有的摩拳擦掌,装模作样,仿佛已经到了战场,已经打败了第一军。郎兵笑笑,向刘福他们呆的东侧营房走去。
在营房不远处观看已久的刘禄刘寿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抢先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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