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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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必然,李易峰孤身踏进这间破旧的废弃厂房,沉重铁门在身后轰然一响。紧接着腐朽的气味扑面直来,灰尘飞扬。
暗处一双双饿豺似的眼,凶恶目光有形直射到他身上,而他却像根本感觉不到一样。
事实上从李易峰甫进门起,眼界里就没有容下过第二个人。
空旷的粗粝水泥地中央,乔任梁伏在那里,头发秽乱地搭散下来,将一张面孔遮盖住。
右手尾指的截口,血已不再流。不知是否刻意,正对着李易峰,一个狰狞丑陋的疮痍。
李易峰弯下腰,将他一双手毫无保留地全部伸出去。
等待一个久违的拥抱。
却落空,乔任梁身体往一边滚了几滚。李易峰略显不解地抬头,才看到似乎打从开始就在那儿的男人,半抬的腿还没放下,正快意地睨着他。
他踢乔任梁那样子就好像随意踢动路边一条死狗。
不知怎么的李易峰忽然就想起古惑仔的那个场景来了。
一把枪十来发子弹,行凶的快乐地跳着舞,每放一枪就更换一种姿势。女人的身体好像破了的棉布,歪倒在沙发上不住弹跳着,直到再不会动为止。
李易峰没有动气。他已经没有怒气。
有也只是悲伤。
所以李易峰只是扫过那男人一眼,立刻又转回去注视着乔任梁了。他用目光和脚步追随,不骄也不躁,在他身边,蹲下来。
"乔任梁。。。。。。"李易峰用手指温柔地为乔任梁梳理开虬结的发丝。
"乔任梁,起床,回家了。"
华子眼睛里头喷出火来。
在这之前的十几个小时之内,乔任梁用尽了一切招数阻止他替他续药。
于是他让四个人分别将他的手脚按住了,他举起针筒对准静脉。谁知针头才进了一半,突然传来的强大阻力让华子大叫不好。这时才想退出已来不及,谁也想不到乔任梁不遗余力地将浑身气力全施在了那条手臂之上,紧绷的肌肉让针头无法再进退一步。
"操!小子你跟谁犟!"有只手在粗暴地推搡着他的脑袋。
而他对施加到身上的拳脚理也不理,乔任梁对外界仿佛失却了一切反应。惟独那条还斜插着针筒的手臂,僵硬得堪比岩石,上头布满青筋暴凸到骇人的地步。
酒瓶碎裂的爆破脆生生的,在乔任梁脑中叠成好几重声,已无力辨析。
"妈的这小子是挺尸了啊!看你松不松!?"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乔任梁如惊弓之鸟一般疯狂地挥动手臂,细长针头啪一声折断。
很快他的整条手臂几乎都泛起了青色。
火辣感似乎由最末端沿着手臂一丝一丝蔓延而上,恍惚是**某一部分生生剥离的痛楚。乔任梁上身弓了一弓,看了一眼,地上血泊里的半截手指正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其实还好,也并不很痛。或是说,连日停药的身心折磨之下,痛觉早已很迟钝,也不怎么能感觉得出疼痛了。
然后他又疲惫地倒回去,重新闭上眼。
他想等到李易峰几个礼拜之后回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在慢慢地戒了,虽然可能有些难,但他一定赶得在明年春节之前戒掉的。。。。。。
那一个瞬间华子是彻底被乔任梁吓住了,他没想乔任梁在他和死之间轻易就选择了死。在场每一个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吓住了,瞪着眼也不知该干点什么。
看着地上再无知觉的乔任梁,咬牙切齿的恨意成倍成倍堆积起来。

恨到想要把这个李易峰一块一块剁下来泄愤。
尤其现在,他哄小孩一般的轻柔语气,情人耳语,更是碍眼到了极点。
他看着李易峰执起乔任梁红彤彤的右手。
"没事。。。。。。没事的,乔任梁。我说啊,小拇指是用来戴守身戒的。我们一起,是要戴在这个指头上的。。。。。。"
乔任梁染着血迹的无名指被李易峰悉心反复摩挲着。
"怎么,抱个死人也那么开心啊?只不过他这副死样子,也完全没办法替你**吧,啊?"
李易峰对他恶毒的嘲弄置若罔闻。这些跳梁小丑,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明明他才是早就预知答案的人,明明他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嘲弄所有人的人。
李易峰嘴角扬起讽世的笑。
华子一愣。
"怎么办。。。。。。好像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的。"他又将怀抱紧了紧,低头附到乔任梁耳边,"乔任梁,求你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做,才不会错?"
如果说今天以前,李易峰还以棋手自居的话,直到今天他也终于明白,他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无奈地接受命运的摆弄罢了。
"操,我看别是给吓傻了吧?"
"还废什么话!左右就一刀的事情!"
"什么?乔任梁你说什么?对不起,这里好吵,我听不清楚。。。。。。"
--"别让我等太久了。"
--"别让我等太久了。"
--"别让我等太久了。"
。。。。。。
恍惚中他感到脸上湿了一片,热得不像话,而后再逐渐转成了凉。
一条杂鱼低头确认似的看看手中敲剩下的瓶颈,又不太信任地去看李易峰自头顶蜿蜒下来的血。他以为这人回挡,会躲,至少会还手。
然而李易峰只是在那放任血继续这么流,一双眼盯住他,一动也不动。
他却被那个眼神慑得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李易峰由他脸上转开视线,若有所思地望向他手中的三分之一个啤酒瓶。
他望见断口那些形状不规则的尖锐玻璃。
仿佛有一只手,将它们狠狠戳在李易峰的心脏。
一下,一下。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向这个一面高声狂笑着,一面泪流满面的男人。
他们一齐扑上去,却被他一个一个撂倒。
李易峰明明空着手,却让他们同时觉得被打到的部分,骨头已经碎得四分五裂。
等到好不容易回复一些知觉,他们目睹惨案的那一刻,惊骇地宁可自己就此昏死过去。
他们从不曾看过如此狂戾的眼神,充斥着恨火,又冷酷得仿佛洞悉一切。
瓶颈被他握在手中,他把带有不规则形状尖锐玻璃的那一头,狠狠地戳在他们老大的心脏。
一下,一下。
几近癫狂。
"疯了。。。。。。这人他妈疯了!"
李易峰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只知道周围好像有人叫嚣,却已无法辨析其中意义何在。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些什么。
直到呼啸的警笛越来越近,四散的杂鱼如梦初醒,有人觉醒大呼,"警察来了!快跑!"
似曾相识的场景与对白,就发生在他和乔任梁一道被关进局子那一夜。
头上的伤还是让李易峰目眩起来,刑警粗鲁地破门而入时,李易峰终于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最后的念头,如果这一次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那么等他这一觉醒来时,希望回到的,可以是十岁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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