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银丝软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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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药庐的大夫,有坐堂的,有出诊的,就燕北归和姜闲来说,前者一定守门,后者一定出门。原因无他,燕北归本就是极沉静的人,而姜闲,就算要他好好坐上一刻,也要换十几种姿势,无怪有人戏谑,估计他睡觉的时候亦是从床头转到床尾,不得一刻闲的。
其实他们错了。姜闲也可以极沉静,只不过,能见到他这一面的时候实在不太多,所以他们即使见过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日,姜闲刚出门不久,就有人来到青松药庐,指名道姓要找姜闲。
燕北归和吕妙雪一听来报,立时心生警觉。城里知道姜闲其名的人并不多,除了燕北归夫妇,就只有董老爷子,大多人只知姜先生、姜大夫而已。
“李叔,是什么样的人?”燕北归问。
“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姑娘?”夫妻俩相顾讶然。
“对,她是赶着一辆马车来的,看样子车上还有人,可能是来求医的。”
“难道是他以前的朋友?可是谁知道他在这儿呢?”
“管她是谁?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吕妙雪率先冲了出去。
门外的确是个年轻的姑娘,不但年轻还很美,不是那种怒马鲜衣的艳,而是属于江南烟雨的秀,一身湖水蓝的衣衫,更称得她亭亭玉立。
这姑娘本是一道极美的景,然而在她的十步之内却看不到人影,仔细一瞧,原来那姑娘手上握着一根银丝软鞭,虽然只是握着,却散发着阵阵并不令人愉快的气息。
一见那银丝软鞭,刚出门口的夫妻二人同时有了反应,燕北归眉心成川,吕妙雪直接沉下了脸。
“姜闲不在?”看到出来的不是姜闲,那姑娘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焦急的颜色。
“他出诊去了。不知道落姑娘找他有何事?”燕北归道,礼貌且疏离。
那姑娘怔了怔,“你认识我?”
“不认识。”答话的是吕妙雪,且飞快,斜睨一眼那姑娘手中的银丝软鞭,皮笑肉不笑,“不过,这根鞭子却很熟……在某个人身上已经出现整整五年了,想不认识都很难!”
那姑娘脸色一变。
“我以前总想,如果那根破鞭子的主人敢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就泼他一头一脸的狗血!呵呵,想不到还真有这么一天啊!”语气猛地一沉,“李叔,给我拿狗血来!”瞪着那姑娘的眼仿佛要盯出一个洞。
“是。”李叔应着,往后挪了几步,却未离去。毕竟,雷声大雨点小的事儿,他见多了。
那姑娘脸色虽难看,却未全然翻脸,“你是什么人?姜闲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打抱不平?”
“呵呵,姜闲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受伤了、委屈了、倦了、累了……回的都是我家,你说我是什么人?”
又是一怔,那姑娘并未马上接话,却低垂下眉目,似在思索些什么。
燕北归打断两人,走到那姑娘面前,“落姑娘有什么事,请直接说吧。姜闲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也不是我有什么事,只不过就是带个快死的人来见姜闲最后一面。”那姑娘抬眼冷冷道。
她走到马车后一掀车帘,一个人立刻出现在燕北归和吕妙雪面前。两人一看那人脸色便知他中毒极深。
“他是谁?”
那姑娘依旧冷心冷面,“你们不是跟姜闲很熟吗?怎么会不认识他?”
夫妻俩细细打量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即使中毒使他脸色泛青,但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纵然双目紧闭,见不到其中神采,但即使是昏睡中仍能感到有很强大的力量从眉宇间隐隐透出来。

“谭人仰!”两人同时失声大叫。
姜闲是被人找回来的。踏入青松药庐的时候,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流动着一丝不寻常,不是令人窒闷的紧张,而是极淡极淡的……香甜味儿。
一走进后院,他便看到了那抹湖水蓝,心头的疑惑瞬间不解自答了。
“落灯?”他有些意外。自从落岚过世后,落家人恨不得将他杀而后快,又何曾主动找上门过?落灯是落岚唯一的妹妹,在那之后,更从未对他施以正眼。
落灯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来了。”
那语气,就像对自家人一般,相处日久,不需要热情,却自暖人心。
姜闲呆了呆,眸中浮上一丝复杂,“你找我?”
“我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落灯缓缓走到姜闲面前,盈盈清眸望进他的眼睛。
“你问。”
“我姐姐的死跟谭人仰有没有关系?”
姜闲又是一怔,“怎么这么问?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也在场……”
“是。可是当年我太小,总以为在场的那个一定是凶手。现在我长大了,看法自然不一样,想起来事也更多。”她依然一眼清明地看着他,“那天,我不但看到姐姐死在你怀里,我还看见姐姐去找过谭人仰……可是,姐姐死的时候身边却只有你。谭人仰不见了,非但不见了,还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所以你就怀疑他跟落岚的死有关?”姜闲的眉扬了起来。
“难道你不觉得太巧合?还是你根本就知道他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
“我的确知道他离开,至于原因……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恕我不便相告。不过,以我对他的认识,若落岚的事真跟他有关,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去过隐秀谷。”那个人太认真,做什么事都如此,从不允许自己出错,可若真做错了,他也绝不会逃避责任。
“可如果他不知道我姐姐已经死了呢?”
“怎么可……”话只半句,姜闲便住了口。因为他突然想到,的确是有可能。当年落岚死后,落擎悲痛过度,一气之下,下令隐秀谷的弟子再不准出谷一步,唯一知情而离谷的人就只有他。
“他的确不知道。”落灯淡淡道,“他还以为你跟我姐姐成了亲后就一直隐居在隐秀谷。”
“你见过他?”姜闲有些惊讶。
“我告诉了他当年发生的事。”落灯想起当时的情景,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所认识的谭人仰,人人敬仰的青年大侠,即使是五年前,他也极少有情绪大动的时候。可是那天,他那种激动地无法自持的神情,令落灯都不禁动容,但,也令她心中的疑虑更胜。也是那天,谭人仰与人约战,结果落了一身伤,中了一身毒。
看向姜闲,却发现他正盯着院子里的一棵树出神,侧面对着她,出奇的沉静,竟让落灯觉得有种意外的美,不禁有瞬间的怔忡。
许久,姜闲才回过神来,唇边竟还泛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却没有温度,“我不知道落岚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可是我知道,落岚的死一定跟我有关系。不然,她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
落灯猛地打了一个冷颤,闭起了眼睛。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多找一个人负责,并不能让谁的痛苦减少一分。”
“是该结束了。”落灯突然挺直了腰,缓步朝一个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就在里面,也许你还见得到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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