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小镇上竟还有开门做生意的小酒馆，不能不算是一种惊喜。如果菜色还满齐全，酒味儿尚算香醇，那便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落灯和白梦恬就坐在这个小酒馆里，此时已经没有了其他客人，很是安静。
白梦恬给落灯斟满一杯，便立刻给喝尽一杯，一杯接一杯，已经好几杯，可惜，落灯仍无醉意。
“别喝了。”白梦恬终于忍不住先停下手。
“为什么不喝？不喝又能干什么……”落灯摇摇头，突然冲白梦恬扯了扯嘴角，“似乎你更该喝。”
“我不喝，你也别喝。”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落灯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白梦恬平静无波的脸，“他是你未婚夫，是你未来的丈夫！”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竟然无动于衷？！”她未来的丈夫爱的是一个男人！
白梦恬轻咬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以前也疑惑过，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跟那个人在一起呢？以谭大哥这样的人品，应该不会有哪家的姑娘会拒绝……今天我看到姜大哥，突然就全明白了……这一切对谭大哥来说，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可惜，他终究只能选择天涯……”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眼就能看出他喜欢的是他？我却用了那么久！”
“你跟我不一样。我心里眼里只有谭大哥，所有的心思都系在他身上，他有一丝丝的情绪变化都瞒不了我……今天，他见了我是多么吃惊，吃惊之后却是忧心忡忡，竟连看都不敢看姜大哥……你说，我怎会不知？”她缓慢而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着别人的事。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最终选择的会是你而不是姜闲？”白梦恬哪儿来的自信？！
“你不了解谭大哥。”白梦恬秀美的脸庞泛起淡淡的忧伤，“其实，谭大哥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么风光。他父亲是个小武师，虽然很努力地想出人头地，可终归天分有限，一辈子都郁郁不得志……他所有的希望都在谭大哥身上，还有他过世的母亲，还有他的两个妹妹，他是不能让他们失望的……谭大哥自己也不能允许自己失败，更不能允许自己犯错……他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要严苛。”
“所以，你是说他会为了功成名就而……”落灯无法置信。
“是。”白梦恬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若让他在感情和父母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父母。”
落灯呆了半晌。
“可是你知道了呀！”
白梦恬飞快地作出了回应，“可是我永远不会跟他说。有些事，他不会说，也不能说。别人更不能说，说了一定会逼死他！”说到最后，她终于有些激动起来。
是啊，他不一样，他是众人敬仰的谭大侠，有他的抱负、他的理想，有家人的期望，有众人的依托……他不可以让人失望，别人不允许，他自己更不允许，绝不可以！
“我虽然今天才第一次接触姜大哥，可我看得出来他是很好很好的，又天真，又可爱，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真的很迷人……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若有姜大哥一半的豁达，也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姜闲真的豁达吗？落灯苦笑。他该笑的时候总板着个脸，该哭的时候却没心没肺地笑，谁又真正看得懂他的心？他是不大藏心事的，可一旦决定要藏，却比任何人藏得都深。
但白梦恬有一句说对了，他们两个人真的完全不一样。即使都是藏心事，两人也是截然不同的。姜闲藏了就是藏了，再不去想，再不去碰，除非有人有事不小心触及到，他才会打开那处，默默翻看；谭人仰则恰恰相反，藏了的心事就如喝水吃饭一般，时时提醒着他，刻刻触痛着他，要想忘记，除非失去生命。
“你明明知道他的心事，为什么还要答应嫁给他？”这一点，无论如何落灯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不？总该有那么个人站在他身边，爱着他，陪伴他，照顾他……能懂他，却不逼他，我难道不是最适合的？”她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天经地义。
落灯摇头，“那你自己呢？不会苦？不会闷？不会心碎？”
“如果他不苦、不闷、不心碎，我也不会。”白梦恬答得认真到极致，也温柔到极致。
落灯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真是个执着的傻丫头！”遂执起酒杯又是一杯。
白梦恬幽幽地看着她，突然轻轻说了一句话。
“或许……姜大哥也需要一个执着的傻丫头。”
落灯手上的酒杯滑落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半天，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莫要说这些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成为第二个我姐姐。”
白梦恬不明所以。
许是这些日子压抑久，许是白梦恬之前的坦白，落灯也不晓得为什么便滔滔不绝讲起当年隐秀谷的往事和她的猜测来。
“你说，我姐姐是不是好狠心？”
白梦恬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我的看法和你不太一样。我觉得你姐姐对姜大哥并非全然无情……或许她当年发现了谭大哥的秘密，可对姜大哥始终还是心存希望的……只可惜，事与愿违。”
“你说什么？！”落灯不解。
“我是说嫁人终究只能嫁一个……”白梦恬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落灯。
这下她听明白了！
“你是说我姐姐她既喜欢谭大哥又喜欢姜闲？！”
“嗯。照你的推测，谭大哥跟你姐姐是闹得不愉快的，然后，姜大哥跟你姐姐告别的时候，她便自杀了……我想她直到那个时候才真正彻底绝望了。若说谭大哥给她的打击很大，那姜大哥给她的打击便是致命的……可能连你姐姐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喜欢谁更多一些吧？”
可能吗？真相会是这样？！落灯呆坐许久。
很有可能！
所以这么多年来，只有落岚才能如此从容地站在谭人仰和姜闲之间，因为只有她可以同时两碗水一齐端平，因为她两个都欣赏，两个都喜欢……所以，谭人仰才会认为落岚跟姜闲最是般配，所以，姜闲才会认为落岚跟谭人仰才是一对儿……
原来如此！
落岚恐怕一直以为谭人仰和姜闲都是喜欢她的，所以当真相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她先是惊恐地发现她失去了谭人仰，但是她的自尊逼她昂起了头，和谭人仰捅破了那层纸……那时，她心底对姜闲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然而，姜闲显然并没有想过要跟她成亲……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两个人根本从来就不属于她……所以，她便再也活不下去了……
落灯猛一闭眼，“不说了！我们来喝酒，喝醉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她给两人的杯子都斟满了酒。
“我不喝。”白梦恬仍是摇头。
“怕什么，喝醉了你的谭大哥一定会来背你回去!”
白梦恬看着她，眼波幽幽，“所以我才不能喝醉……我不能让自己醉，不能让自己说错话，尤其是面对谭大哥的时候。”
落灯一呆，一种难以言语的酸涩感觉刹那涌上心头。她突然觉得很心疼，很心酸，只是不知道这心疼心酸究竟是为谁……
“算了，我自己喝，若我喝醉了胡说八道，你就点了我的哑**！”说罢，落灯开始自斟自饮。
“好。”白梦恬依然柔静，微笑着看着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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