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谣言起皇子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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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离听完石靖叙述才真正放下心来,伸拳石靖肩头一锤,笑骂道:“算你小子命大,害小爷白白担心一场。”
石靖哪里不明白渡离的心思,心下自然感动非常,加上刚刚经历完一场生死之劫,心情激荡之下揽住渡离这可说是生死之交的伙伴,轻轻说了句:“是我,我回来了。”他拥抱着渡离小小的身子,目光坚定而深邃。
渡离突然间被他抱住不由得一怔,待回过神来急忙奋力挣扎,小脸憋得通红,口中怒道:“放开我,你个死变态!”
石靖呵呵一笑,松开了手,又似笑非笑的盯着渡离道:“现在总该说说你的来历了罢?”
渡离见他又问起这事,不由得干笑两声,忙信口开河,顾左右而言它。
石靖知道渡离身上秘密颇多,见他不愿说,倒也不想让他为难,只在心里恶意揣测:“这小怪物莫非竟是个人造人不成?”
俩人聊了一夜,不觉间天已大亮,那妇人端了斋饭送进房来,见石靖已然清醒过来正坐在炕头同渡离说话,不由得又惊又喜:“菩萨保佑,小哥儿你可算醒了。”
石靖见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忙跳下炕来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口中谢道:“多谢大嫂救命之恩,请受小子一拜。”
那妇人慌得忙把斋饭放下扶起石靖,快言快语说道:“才大好的身子可还虚着呢,怎么就敢起来了?少年人不懂得爱惜身子,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依我看还得好好将养两天才是,快快躺下。”
石靖自习渡离所授功决以来精神气力都大异于从前,这几日虽躺在床上,内息却自行运转从未停过,自然颇有精进,此时只觉身轻体健,精力从未有过的旺盛,哪里肯再躺?他不愿拂妇人好意,便含笑由她扶着坐了。
那妇人把斋饭捧给渡离,又笑道:“你且歇着,我再拿些饭菜来。”
石靖忙道:“大嫂也没用过饭罢?我随您一起去吃便是。”那妇人起初执意不肯,见石靖坚持,无奈之下也只得应了。
石靖随妇人进右间又拜谢过妇人的汉子,方知那汉子姓张,叫张大力,两个儿子大的叫虎娃,小的叫狗娃。
闲聊间张氏把饭菜端上炕桌,几人围坐而食。
张大力木衲少言,张氏却甚为爽朗,饭间同石靖东拉西扯,一顿饭下来石靖就连村东头老王家的母猪头几日下了几个仔这等小事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看天色已近正午,石靖便向张氏问了锦安城方位,得知不过还半日脚程,
便要向张氏夫妇告辞,张氏知他耽误了几日行程定然急着赶路,见石靖身子已然无碍,倒也不曾太过挽留,只是细细嘱咐路上小心,顾好身子等等。
石靖一一笑着应了,回房收拾了东西便同渡离出来拜别。离行前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作为谢礼,时下十两放在贫苦人家,精打细算足够过上几年,张氏夫妇都是纯朴之人,却哪里敢收?几番推让下来,石靖只得道:“大嫂就是自己不要,也为这两个孩子,给他们留着读书识字,日后也好考个功名,光耀门楣。”张氏这才谢过收下。
一家人一直送石靖二人到村口,张氏对渡离甚是不舍,一路拉着他叮咛嘱咐,眼圈竟都红了起来,最后反到是渡离劝慰张氏。石靖从没见过渡离如此乖巧,目瞪口呆之余强忍着要吐血的冲动,不再看他,转头与张大力闲聊。
待到得村口他二人又再三拜别,方才上路。
此时石靖老师逝去已有十余日,石靖不敢再作耽搁,俩人顺着官路日落前赶到锦安略为小歇,用饭更衣后又连夜由城西渡乘船顺锦江往浙阳行去。饶是石靖自练气以来身子骨愈发强健,一天下来也已疲惫不堪,见渡离舱里舱外晃来晃去,仿如没事人一般,不由得大为嫉妒。
渡离哪管石靖想些什么,他不理会佛门规矩,指名要了件纯白色的僧衣,穿在身上四处招摇,映着他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越发的俊俏可爱,加上他又嘴甜知礼,没多会儿便哄得满船的水手船客人人疼爱。渡离从外面转回来,见石靖正半倚在床上,便说舱里气闷要拉石靖出去透气。石靖身子本就乏了,加上过两日便该见着姐姐,心里正愁报丧之事,哪里有这份心情?可拗不过渡离在一边歪缠,无奈之下也只好随他去了。
待走到甲板上,江风扑面而来,吹得石靖一阵清爽,耳中听得水听涛涛,抬头见明月在天,月光柔柔洒下,共江边白沙一色,滚滚波涛上亦笼照着一层淡淡的银光,两边岸上一片漆黑,却是别有一番幽静。眼前夜景便如一幅绝美的图画般,看在石靖眼里不知怎的就想起记忆中那人的一生,顿时涌上一种人生苦短唯日月长存的感慨来。
石靖才要说话却见渡离把手指竖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拉他往船尾走了几步,指指身后的一间船舱,石靖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见什么也没有,才想要问,便听得那舱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之声,若不是石靖自修习功法以来日渐耳聪目明,定然不会听到。
只听那舱里有人低声道:“你说这么多年了,一点线索没有,那位竟还没死心,咱们前程就都耗在这上头了?”
另一个微细的声音叹道:“上头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谁让咱时运不济摊上了呢?”
先前那声音又道:“你说有这功夫,那位爷努努力,不什么都有了么,何苦为难咱们呢?”
微细的声音轻叹:“努力?听说这些年宫里也没少添人,要真有用,弟兄们还用受这份罪?就剩个公主头两年还薨了,说起来那位也够苦的。”
那人低声道:“可东边那位置至今还空着,那位都这把年纪了,日后要有个……”
微细的声音急忙喝断:“少说两句,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事,踏踏实实把差事办好才是正经。”
那人咕哝道:“差事?老子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摊上这鬼差事……”之后便再没了声音。
听了这宫闱秘闻,石靖心里怦怦直跳,强自镇定拉了渡离悄悄回舱,掩上舱门,低声道:“你拉我出去就为听这些不该听的?”
渡离却翻眼看着舱顶道:“我只是拉你出去透气,哪会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石靖如何不明白是渡离这小子有意带自己去偷听的,见他不认,也拿他没法,低叹道:“陛下无嗣,如今又已过天命之年,若真有个万一……内忧外患,大楚朝,怕就要大乱了。”石靖可说在千年之后又历经过一世,虽说那些后世思想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教育已根深蒂固的的石靖而言终究不可能一下子便全盘接受,忠君思想倒也淡了许多。可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国家故土,自然不愿有动荡发生。
渡离却问道:“他们在找谁?皇帝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么?”
石靖沉吟到:“陛下原有一子,听说是十几年前失踪了,我也只知道这些。”
渡离嘿嘿一笑:“后宫里这么多美人儿,辛苦耕耘了一辈子才生出俩来,这皇帝当得也够郁闷。”
石靖见他没个正经,忍不住翻个白眼道:“这话是该从个三四岁的和尚嘴里说出来的么?记着你的身份,渡离师父!”他说到师父两字,重重的加深了语气。
渡离抚着光头哈哈笑道:“爷要真像个小和尚,受不了的怕你了。”
石靖却不理他,幽幽一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万般无奈的却是百姓,若真到那天,不知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渡离却浑不在意的一挥手:“这就不是小爷该操心的了。”
石靖心里烦闷,半晌无语,倚在床上看着舱顶发呆,忽的似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紧盯着渡离问道:“你教的是什么内功?九阳神功?易筋经?”那一代长大的人哪有没读过武侠小说的?金庸的大作更在必读之列,而这些记忆自然一点不差的被石靖全盘接收。
“九阳神功?我还降龙十八掌呢。”渡离撇嘴道:“让小爷记着的,能差得了么?”
“我总不能只学内功吧,还有什么?剑?掌?轻功?”石靖一脸的期待。
“不会!”
“那还会什么?”
“少年人要知道,贪多是嚼不烂的,没听过精一技足以傍身么?”渡离一脸的语重心长。
“只听过一技傍身不足以安身立命。”石靖不屑道,见渡离不肯再说,仍不死心的问:“这内功总有个名字吧?”
渡离摸摸光头,干笑道“忘了,要不就叫无名神功?”
石靖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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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三日,石靖俩人在浙阳城外渡口下船时,城门早已闭了,见天色已晚,便在渡口边客栈住了下来。第二日天刚泛青,石靖就匆匆起床,俩人用过早饭,找小二打听了岘砻山方位,便和渡离结帐离开。
岘砻山,大楚地大物博山河锦锈,在数不胜数的名山胜景中,论起壮丽雄奇岘砻可说是屈指可数的几大名山之一。上有七十二连峰,下有三十六飞瀑,峰顶上奇石随处可见,路尽头转身便遇幽谷。远远望去连峰如几条游龙般在云端时隐时现,走在山间青石小路却是别有一番清幽。
岘砻山派虽以岘砻为名,占地却只在摩云顶一峰,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仗着祖师爷传下来的几门绝技倒也颇得江湖朋友敬重。太阳落山之际,两个一身淀蓝短打劲装的守山弟子正立在山门前闲聊,远远见山路上走过来两个人,却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携着个年纪幼小的和尚。两人忙迎上去当胸一揖,道:“欢迎二位大驾,敢问如何称呼?”
来客自然是石靖渡离二人,石靖还礼道:“在下石靖,有事求见长姐语亭,烦请二位兄台代为通报。”
守山弟子忙进去通报了,不到半柱香功夫,山门里快步走出来一对男女,那女子到近前便站住了脚,嘴角含笑细细的打量石靖,见他如今长身玉立,斯文俊雅,一双星目暗含几许睿智,两条剑眉平添三分英气,这俊秀少年却哪里还有从前那个每日里只知跟着自己姐姐长姐姐短的幼弟影子?她心下宽慰,伸出手来,朱唇半启却忽地哽住,一双秀目亦是泛红。
石靖却是恍若雷击,一下子怔在了那里,眼前这人眉眼如画,依稀便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姐姐,可她形容举止,甚至一颦一笑却和另一人更是相似,原来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竟然源自于此。
石靖心神恍惚,浑没留意到与石语亭一同迎出来的青年男子自在石语亭身后两步站定,便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石靖,那眼神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渡离瞧在眼里,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却悄悄拉了拉石靖的袖子。
石靖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只是轻轻的叫了声姐姐。两行清泪终于自石语亭眼中流下,她忙用袖子拭了,拉着石靖的手微笑道:“几年没见,竟比我都高了……”她鼻子又是一酸,生怕再掉下泪来,忙把话题带开,指着身边那人道:“这位是楚公子。”提起那人,粉颊上无端端的生出几分红晕。
石靖这才注意到石语亭身边那人,第一眼便莫名的生出好感,又见他眉清目朗,唇角含威,自有一股贵气傍身,站在那里又说不出的潇洒倜傥,更是大起亲近之心,见那人正含笑看着自己,忙见礼道:“小弟石靖,敢问兄长如何称呼?”
那人笑着还了一礼:“愚兄楚彰,草字允文,痴长贤弟几岁,倒当得你一声兄长。”
待两人见礼毕,石靖这才拉着渡离的手对俩人道:“这是我在锦州认下的小弟,见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城里流浪,便带在了身边。”渡离的来例石靖自己尚且摸不清,两人结交种种又太过离奇,再者他不愿石语亭担心,便瞒过了遇匪迷路一节,只说俩人是在锦州结识。
渡离这才合十行了一礼,嘴上如抹了蜜一般:“小僧渡离,见过二位哥哥姐姐。”又仰起小脸扯着石靖的袖子问道:“靖哥哥,我是不是也能管那位神仙似的姐姐叫亭姐姐呀?”
靖哥哥?神仙姐姐?石靖一阵恶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咳嗽一声掩饰住了。石语亭却被渡离那句“神仙似的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白了石靖一眼,一把抱起渡离来笑道:“渡离真乖,跟亭姐姐去拿好吃的。”又对石靖柔声道:“饿了吧?先进来吃点东西。”
石靖话在嘴边转了几转,终是不忍出口,只得先与楚彰一道跟了进去。石语亭先带石靖见过了师父,又用了饭,这才把他们安置在偏院的厢房里。
一切安排妥当,石语亭又给渡离,楚彰端了茶来,这才笑着问:“家里一切可好?爹身体康健?有甚么事不能捎封信,却要你老远跑来?”
石靖听她笑语盈盈,一叠声的发问,心里一阵难过,却不答话,只低声道:“此来……是接姐姐回家的。。。”
“回家?”石语亭先是一喜,却见石靖神色不对,脸上便带了三分疑惑:“不是说好明年下山么?”
石靖脸色含悲,看着石语亭尚带喜色眼睛,咬咬牙终于狠心答道:“我,我是来接姐姐回家守孝的。”吐出这句,自进山起便一直隐隐压在他心上的那块大石才算落地。
石语亭心里没半点准备,蓦然听到这句,先是一阵茫然:“守甚么孝?”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地闪过,她猛的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石靖悲伤的眼睛,却连问下去的勇气都没了,好半晌才艰难的开口:“爹爹他……”原本柔若春风的声音竟然晦涩嘶哑,便如从喉口间生拉硬拽出一般。
见石靖重重的点头,石语亭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楚彰自听出不对便悄然站到石亭语身后,一直担忧的看着她,见她软倒,忙一把扶在怀里。
“姐姐!”石靖一惊,忙用力掐石语亭的人中,好一会石亭语才悠悠转醒,却不言不动,眼睛涣散无神,只是发呆。石靖见她如此,心里一痛,哽咽道:“姐姐千万节哀,我如今只剩下姐姐,你若再有闪失,可教我……”
石语亭闭上眼睛,任泪水自眼角无声流下,看得石靖心痛如绞,楚彰看在眼里,拍了拍石靖肩膀,轻声劝道:“让她一个人静静吧。”石靖是关心则乱,毕竟在另一个人身上经历颇多,知道现在石语亭最需要的便是独处。于是和楚彰俩人一左一右,把她扶回房里,点了熄香,默默地陪到她泪尽而眠,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方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回到厢房楚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她只是悲恸过度,睡上一觉明早会好些的。”
石靖见只得如此,无奈的点了点头,可俩人却谁也不放心就此睡下,于是秉烛夜谈。楚彰有意把石靖心思引往别处,石靖却是打叠精神勉强应付。他俩都是博学之士,聊起来话题渐广,连石靖也被调起了兴致。每每楚彰说起什么,石靖即便未曾亲眼所见,往往或精辟见血,或另觅奇径,却总能让楚彰为之击节,而楚彰的见识胸襟则让石靖深为感佩,一番倾谈下来,俩人互相折服,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夜渐渐深了,楚彰忽地问起一事:“石姑娘身上那块玉可是贤弟所赠?”他双目微垂,似是随口发问,可自话一出口,余光却终始紧锁石靖反应。
石语亭先天体弱,自出生起大小病痛便不曾间断,六七岁时生过一场大病,险些没命,她父亲石渊怕她夭折,便听好友建议送她到岘砻山上。岘砻山派是石渊那位好友的师门,比起武道,医术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石语亭到山上治病养身,习武健体,一住便是十年。古时候亲友分别时多有赠物寄情之俗,其时石靖年纪幼小,舍不得自记事起便朝夕相处的姐姐,便把自己颈间坠玉送给了她。
石靖不料他问起此事,不由得一怔,随即点头道:“年幼时的确送过姐姐一块玉,若非允文兄提起,小弟都险些忘了。”
楚彰见他应下,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神色立时郑重起来,紧盯着石靖双眼沉声道:“你右腋下生着一块胎记,脐上长有一颗红痔,是也不是?”饶是楚彰素来沉稳,此时也不禁带了一丝颤音。
石靖却是大吃一惊,这等私密之事,纵是姐姐也不会知道,他如何一清二楚?
不过石靖本就聪明之极,千年后那一世又极为特殊,或真实,或杜撰,无数千奇百怪的奇闻异事通过电视网络,小说杂志,成为人们饭后谈资。是以他吃惊之余,却被一个猛然间闪过的念头惊得险些站了起来。
他毕竟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读诗书不通世事的书生,知道这件对自己干系太大,硬生生的稳了下来,却是盯紧楚彰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表情,一字一句的问道:“允文兄还知道些甚么?”
此时楚彰已经全然镇定下来,见石神色明显是转念间便已猜到,却又能惊而不乱,不由得神色微动,却缓缓说道:“事关重大,贤弟请脱衣一验。”
石靖知道若无意外自己身世便着落在眼前这人身上,当下再不迟疑,褪下衣襟任楚彰验看分明。楚彰更不敢有一丝马虎,细细验过之后,让石靖穿回衣服,低头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站住了脚,转头对石靖低声道:“百善孝为先,这样罢,你先陪石姑娘回家,守满百日便来京里找我。待你到了京城,愚兄定给你个交待。”
石靖见果然并非只是猜测,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为甚么一定要到京里?我……”
楚彰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非但一定要到京里,且今日你我所言之事,日后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连石姑娘在内,都不可提起半句。你答应么?”
石靖想弄清身世只能依靠楚彰,见他如此坚持,虽然疑心大起,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应了下来。
楚彰这才舒了口气,拍拍石靖肩膀,正色道:“你且宽心,愚兄绝无害你之意,只是此事干系太大,须慎之又慎,到了京里,贤弟便全明白了。”
石靖虽与楚彰相识不过半日,彼此间却颇为相惜,听他说得郑重,神色间又不似作伪,疑云倒去了几分,却迟疑道:“按制孝期三年,姐姐那怕是说不过去。”石靖本是至孝之人,那些迂腐念头如今虽淡了许多,可在这个时代,礼教大防之下,孝又是百善之首,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楚彰知他为难,便点头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去同她说便是。”
石靖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如此全拜托允文兄了。”
楚彰却微微一笑,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倦了,先休息吧,愚兄回房睡了。”
石靖送楚彰到门外,刚松了口气,待转回房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渡离。他放心不下,忙又出门去寻找,此时已过三更,四下里静悄悄的,都已熄灯睡下。
石靖先去石语亭房外仔细倾听,听得屋中呼吸均匀,才放下心来,凭着记忆四下里去寻找渡离,可转了大半圈下来,却哪里有渡离的影子?正迟疑间,忽听得不远处似有金属落地之声,他忙寻着声音走去,待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间厨房。
石靖推开门,提着灯笼往里一照,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见房中满是酒气,一地狼藉,灶台上四仰八叉倒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正是渡离。
石靖忙走上前去,见渡离歪头躺在灶台上酣然而睡,口水不时自半张着的小嘴里淌出,一滴滴流在灶台上竟浸湿了大片,那件白白的僧衣上满是酒渍油渍,手中尚抓着一大块汁水淋漓的卤肉。石靖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慌忙抱起渡离,眼睛却在这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厨房里迅速扫过一圈,忙心虚的带上房门,见下四无人,飞也似的溜了回去。
原来渡离在锦江上那几日被石靖好吃好喝把嘴喂得叼了,再不是无盐野鸡,农家淡饭所能打发。今日随石语亭到饭厅用饭,眼见石靖几人桌上有酒有肉,摆在自己面前却是几道颇为精致的斋菜。斋菜无非三菇六耳,青菜豆腐,且往往烹得极淡,连吃几天大鱼大肉的渡离如何咽得下去?是以只食不知味的胡乱吃了几口便推说饱了。
石语亭只当他人小饭量小,深知他的石靖又知他几日不吃不喝也未必有事,是以都没在意。
渡离随石靖入世以来吃喝已成他一大爱好,如今被几盘淡而无味的素斋打发,自然不痛快之极。却绝不自省自己整日晃着个光头,人家如何敢给他肉吃?
他与石靖几人回了宿处,见无人留意自己,便悄悄溜了出去,仗着夜色把岘砻的几间厨房都翻了个底掉。岘砻虽非大派,弟子却也过百,厨内积存自然不少,他小小身子竟颇具容量,一间间都给扫荡一空,最后又在一间厨里翻着了酒,好奇之下便有了这场大醉。
至于石靖见渡离好吃,便每日换着花样的为他买些美食鱼肉,无意间竟为祸至此,就不是他能想到的了。明日发现厨房遭窃,众弟子群起捉贼,那自然也与他无干。
却说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无一不让石靖心情激荡,大起大伏之下心弦一直绷得死紧,直到回屋安置好渡离,倒在床上,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却不防姐姐和那个女人的影子浮上心头,竟似重叠在了一起。和石语亭相貌几近无二的那人便是石靖脑中另一个记忆一生所爱却又苦求不得,无数次为之伤心痛饮,最终醉倒的那个女人。
若说石靖性格感情能不受那人影响是不可能的,否则在山门之前也不会如此失态。想起当时心里那股无法言喻的酸涩,隐隐的痛楚,甚至老师临终的交待,及怀里的那封信……石靖一阵心烦意乱,忽的又忆起儿时体弱多病的姐姐,自己似乎曾许诺过要保护她一生平安,那分明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石靖心里似划过一道闪电,想起曾在那人的记忆里几乎迷失,不禁悚然一惊,登时清醒过来:姐姐只是姐姐,那人的事情就让它随那人去,若任由他的记忆推动自己的方向,感情,甚至去喜欢他爱上的女人,那么活在这世上的是那个人还是自己?他想到这里已如拨云见日般,不再有丝毫犹疑:“那封信,便当从未有过吧。”他轻轻对自己说:“我就是我,也只能是我!”声音虽很轻,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自从张大力家醒来,石靖便一直有意无意的回避去想老师临终那番遗言,如今见楚彰似对姐姐有意,而姐姐似乎又并非无情。即然如此,老师……想必也愿把女儿托付给她所爱的人,姐姐的终身,便由她自己决定罢。想到这,石靖嘴角微翘,更是连最后那丝不安也烟消云散了。
只是以他原来的性子,若非这番经历,即使他对石语亭全无男女之情,也是无论如何不会违背老师遗言半句的,这一点,怕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石靖连日舟车劳顿,又被昨日连番变故弄得身心疲惫,是以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见渡离宿醉未醒,仍在呼呼大睡,便也不吵他,只勿勿束好衣衫径自去看石语亭。待到她房里,见石语亭正低头收拾行装,楚彰负手陪在一旁,面带忧色。
见石靖进来,石语亭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轻声道:“桌上有点心,你多吃点,一会好上路。”石靖听她嗓音沙哑,又见她脸色苍白,一夜间竟憔悴了许多,不由得心里一痛,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可也不愿让楚语亭为他再费心思,便对楚彰点点头,拿了块点心坐下默默吃着,却是味同嚼腊。待石语亭收拾停当,去向师父辞行,石靖便拎了行李,与楚彰一道回房叫醒渡离,一起去山门等她。
几人一路下山,楚彰不时叮咛几句,渡离也讨巧卖乖,时时逗她说话,石语亭不欲他们担心,便也微笑以对。只是这笑容里的勉强,却都看在几人眼里,只是不说破罢了。待送他们到渡口,楚彰便要辞行北上,石靖有意留给二人时间说话,自拉了渡离去雇船家。待付过船资,转身上岸,远远见楚彰与石语亭临江而对,一个飘逸如风,一个温柔似水,衣袂随风飘动,真如画境一般,竟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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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百余年来大楚太平无事,作为南北交通枢纽,逐渐发展为一大城。此城既建于衢道,每日南来北往旅者繁多,客店酒家自然多不胜数。此时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门口,便停下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一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少年自车辕跃下,往店门里打量两眼,笑道:“到了,姐姐下车罢。”说着掀开车帘,扶了一个美貌少女出来。那少女身后又探出一个小小的光头,冲那少年扮个鬼脸,随即小手车辕上一撑,轻轻巧巧的一跃而下,却是个可爱至极的小和尚。
这自然石靖三人,他们自与楚彰砻口渡分手,晓行夜宿赶回青州,为石渊披麻守孝自不必提。却说当日楚彰曾和石语亭提及石靖前程,以送石靖入太学读书为由,邀石语亭几月后入京。石语亭虽有心为父守孝,可虑及石靖本是白身,若能入了太学便可免乡试直接参加会考,且太学博士都乃当世大儒,若能为其弟子自比在家苦读强上百倍,于是应了下来。
百日之期刚满,石语亭便催石靖上路。照她意思自然是要尽早赶到京城,石靖心里虽然只有更急,却想到她伤心父亲亡故,三个多月里日渐清减,便有意陪她散心,径自买了辆买马车,陪她边走边玩。石语亭虽不愿,无奈每到可供玩赏之处,她只一提赶路,石靖便拿着弟弟身份,几乎半哄半强的劝她下车,次数一多,石语亭也只得随他去了。此时虽已入冬,一路上少见佳景,可在石靖刻意打听之下,倒着实玩赏了不少名胜古迹,只是原本两个月的路程,已过了一个半月有余,才将将走了一半,如今才到达云州。
一直随在车旁的牙子赶紧喊来店里小二伙计,口中笑道:“公子,这家店虽小了点,好在价钱公道,店里也收拾得干净,包管您住得称心满意。”那牙子本待说店里清静,却见此时不大的店堂里已坐了五六桌客人,忙改了口,他见石语亭和渡离具已下车,又忙着招呼伙计把马牵进院里照料。
店小二极麻利的把抹布往肩头一甩,也急忙跑过来打个大揖,殷勤笑道:“公子远道辛苦,快里面请,上好的客房给您收拾着。”石靖摸出几枚小钱扔与牙子,三人便随小二进店安顿。
石靖要了两间客房,送石语亭回房后,与渡离自去休息。不多时菜已备好,小二上来招呼石靖姐弟下楼用饭。三人桌前坐定,石靖见桌上摆着二荤三素,倒有两样是斋菜,早已不用渡离多说,招手叫来小二,吩咐再备上份烧鸡卤肉送进房去,渡离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
却说三人饭间,满堂噪杂声中,石靖无意听得旁桌上几个客人交谈,竟是一口一个太子如何如何,本朝皇帝无嗣,哪有什么太子?石靖心下大奇,忙叫小二来细问。
小二一听石靖问起这个,登时精神抖擞来了兴致,笑道:“公子怕还不知道,听说都丢了十多年的小皇子竟找着了,咱万岁爷就这一个儿子,那可不是太子爷么?”
石靖奇道:“不是传说小皇子当年是被奸相劫走害了么?”
小二压低嗓音道:“当年可不都这么说么?可如今小皇子就在宫里,万岁爷都认下了,那还有假?听说明诏都已发了,不几日就到咱云州,想来是菩萨保佑咱大楚朝,不让那两个奸相坏了朝纲去。”他提到口中奸相,神色间甚是愤然。
石语亭正往石靖碗里夹菜,此时也插口道:“小二哥,那小皇子如今也十五六岁了罢?这些年怎么全无消息?”
店小二见这美貌小姐也被勾起了好奇,主动找自己问话,他心里得意,笑得更是殷勤:“这位小姐说得是,都说咱们小皇子当年是被忠臣良将救下,为防着奸相谋害藏了起来,直到如今长大才送回宫。”他说得兴起,咽口唾沫又道:“据说皇子爷如今生得是高大威猛,英俊不凡,满腹经纶,能文能武,写出文章直追李太白,斗大的磨盘单手就能举起……”听到这石语亭已忍不住轻笑起来,小二见美人也被他逗得笑了,更觉脸上有光,滔滔不绝还待继续,石靖却看他越说越是离谱,忙赏了几个小钱打发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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