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十二 粜米抑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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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十一月二十日事)
那日后,他下命由我协理后宫事,制同藩邸。
虽然身子不适,但这危急时刻,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与皇后委派亲信太监、仆妇逐步接管宫内事务,极力肃清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内廷隐患。
只是太妃处……我按耐下心里的怒气,如今我与皇后尚未得到后廷名位,普通的宫女、太监倒是顾忌着,却震慑不住一向跋扈惯了的各太妃宫里的主事太监。
努力思考对策,见得刘希文进来急急禀告,我听了几乎站立不住,惊讶反问:“你的意思是:今儿只宣读了清文本的遗诏,而无汉文本的?”
刘希文神色微变,隐约察觉到什么,却仍镇静的回答:“是。宣读遗诏的鸿胪寺官员因没有宣读汉文本的过失,已被御史汤保等人参奏。”
担忧的闭上眼,熙儿,你们还未译好汉文本么?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寒冷,我复问道:“皇上那儿怎么说的。”
“回主子,皇上并未说明。”未作解释?这可是个相当大的把柄啊,只有清文本而无汉文本的遗诏,我哀叹着,不知道八阿哥他们会做何动作。
尚在忧心遗诏汉文本的事,混乱接连而至。
十六日,以京城米价暴涨,他迅速作出准许口外米进口以平抑米价的决定。
天空飞舞的雪花,越积越厚,仿佛要将这片繁华的宫城掩埋。对着进内廷探我的侄儿,我不方便问询遗诏的事,只是轻轻说:“口外米进口这个办法只怕还是压不下米价疯长的势头。”
近日暴雪,路途不通便,口外米什么时候能到达口内还是个不可预知的因素,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见我忍下不问遗诏的事,侄儿微微笑着对我使了眼色,暗示汉文本急不得,他们有法子压下朝臣们的疑问。我会心的点点头,听着侄儿另说道:“最好的计策是查明米价暴涨的原因,但熙儿这几日实在分不开身来查访……”
隔着帘子,我看不清侄儿的脸,一阵不耐烦,开口命令红鸾将帘子撤了。
红鸾为难的看着我,欲要说劝阻,我忙说:“如今只我三人,现在外面又忙得人仰马翻的,谁会在意我这儿讲没讲规矩。等形势安定下来,我们再守这宫里的规矩也不迟。”
没奈何,红鸾只得依了我的要求,撤去横亘在我与侄儿之间的帘子。
想起伴我长大的忠心家仆,我建议道:“关太呢?他最是个机灵的,这档子事儿交给他办便可。”
“小姑姑忘了么?今日皇上起用大伯伯署理广东巡抚之职,即刻起程。大伯伯念着伍关太是好使唤的奴才,已经带着上任去了。”
“我怎么忘记这个事儿了。”不知道是否那日至乾清宫东庑染了风寒的缘故,这两日一直头晕难受,为了他的事,少不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周遭。
轻轻揉着发疼的太阳**,我继续道:“那便让伍什哈去。伍爷爷虽然年纪大了,办事也还是利落的。”
侄儿点头应承下来。我们略说了会儿话,想着宫里毕竟不同往日亲王府里,四处眼线众多,念及此等不便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侄儿匆匆离开我的寝宫。
不出两日,刘希文告知米价已经涨至每斛银八两的消息。
我哑然道:“已经涨了八倍了?!”红鸾在旁也惊讶的掩了嘴。
“熙少爷让奴才告诉主子:已查出米价腾贵的原因……”我焦急的看向刘希文,听他接着说,“诸王阿哥们囤积米粮,拒不发卖。”
“真是放肆!”我恨恨地拍着桌子,怒道,“他们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事?拒不发卖,都想等着看皇上的笑话么!”
红鸾见我动怒,慌忙奉上茶水,劝道:“主子不要动起气,若气坏肚中的小阿哥,奴才怎生跟皇上交待?”

听着红鸾暖心的言语,我缓和了神情笑道:“怎么都说是小阿哥,我偏说是个格格。”
刘希文笑了笑,不及说了两句闲话,他又说道:“皇上已经下令发仓米二十万斛廉价出售,又勒令诸王等按照平价出粜。”
我皱了皱眉,出粜的办法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怕那些廉价出售的米未到城中百姓手中,早被王公大臣们买去再以高价出售谋暴利了。
见我说出这样的担忧,刘希文说道:“熙少爷亦有这层担心,他说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望于严厉的刑罚能够震慑众人的利欲之心。只要再坚持到口外米进口便可。若饥民太多,皇上会增设粥厂,并延长开设时间。”
“湖广呢?湖广的米怎么不发往京城?”我突然想起家乡的米粮,急急问道。
“前儿皇上命湖广总督满丕回京,在原任工部侍郎任上行走……”刘希文递过邸抄,轻声说道。
满丕,九贝子的人,我哀叹出声,八爷的势力真是无孔不入。
“我此刻便去面见皇后,请求将我们的年例缩减,以过此难关。”我一面吩咐红鸾,一面对刘希文下令:
“你速传我的话给熙儿,让他马上派人回去,命家里的米粮只留十五日的份,其余的统统赈出去;另外,让我姐夫火速赶回湖北采买米粮运进京城,若漕运冻阻不通,立即绕道陆路。”
“是,奴才即刻去办。”刘希文应承下来,飞快离开内殿。
可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米价之事尚及平息,钱价又至昂贵。
抱着熟睡的福惠,听得刘希文在旁轻声说些朝堂发生的事情,心里焦急,不禁问道:“钱文乃国家大事,难道别省不可鼓铸钱文么?”
刘希文答道:“皇上跟主子想到一处了呢。昔日云南巡抚杨名时曾经题请鼓铸,部议不允。现今皇上已经下令云南、四川两省可设炉鼓铸。”
“听你如此说来真是再好不过了,云南、四川是我二哥可以操控之地,完全可以脱离京城混账人的制约。”我笑了起来,暗暗为他的急智高兴。
“额娘,冷。”福惠的声音打断我们的谈话,我笑看着怀中小阿哥怕冷的可爱模样,解下披着的皮袍将他裹紧,宠溺的说:“冷么?额娘这就让红鸾多加些草炭,惠儿乖乖睡觉。”
我看着身旁伺候的红鸾局促不安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事儿直说便好,有何顾忌的。”
“回主子,草炭怕是快没有了。”红鸾把心一横,急急说道。
我好笑的说:“打发个小太监到内务府要便是了,诺大个紫禁城,还能没有取暖的草炭不成?”
“主子,草炭价涨,此刻恐怕有钱也难买到,宫里储备可能不足,皇后命先供应太妃们的例份。”
“这些人实在法无天了,连草炭的主意也打上了,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没有算计上!”我紧握拳头,怒极攻心,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差些摔了炕几上的茶盏。
“额娘……”福惠从未见我如此发怒,不安的扯扯我的衣袖,担心的唤我。
不敢在福惠面前流露仇恨,我勉强收起怒意,温柔的对福惠说:“惠儿不怕,你阿玛一定会想办法保护我们的。”
是的,他定会用尽办法保护我们。
此刻,我在想的却是:等他坐稳龙椅,有谁可以阻挡他愤怒的报复。
他的政敌是否未料想到他压抑多年的愤恨爆发出来多么可怕,才会这样逼迫至深?
他,早已不是那个在亲王府里悠闲挥毫弹琴的雍亲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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