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十八 夺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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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三年一月-二月事)
心里愧疚他因我受伤的事儿,我早早赶至书斋听候他吩咐。进得室内,见他悠闲的斜倚在榻上看书,缓步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我奇怪的问道:“怎的不见苏培盛在旁伺候?”
他合上书卷,看着我笑着回答:“我差他给十三送些东西,怕是要到晚间才回得来。找他有事儿?”
我讪讪笑了笑,垮着脸暗想:苏培盛若在,我也不用这么遭罪了。
放下手中的药瓶,我对他说:“昨个儿找出大哥哥以前给我的跌打药酒,是南边苗人的草药特制的,比京里医家的要好,特地拿来给爷用。”
“放着吧。”他看了一眼,对药酒的疗效并未上心,只是淡淡说道,“茶。”
我听话的拿起矮几上的茶盏递到他面前。“点心。”他略饮了一口,又吩咐。
开始了,心里泛起嘀咕,这两日,他还真当我是婢女一般使唤!忍耐、忍耐……我不停劝慰自己,谁让他因我受伤呢。
“爷的点心。”我昧心的笑着端来糕点,他接过也不吃,兴趣缺缺的瞧了一眼后放到榻旁的矮几上。
见他又要开口,我慌忙说:“爷不记得今儿要出府归还砚、墨的事了么?此刻再不动身,恐怕要晚了。”
他眼底泛起一丝笑,隐隐觉得他在心里得意对我的作弄,听他吩咐道:“更衣。”
我瞪了他一眼,恨恨想着:就给他使唤几日,以后再没有这样委曲求全了。
进到里间打开衣柜,挑了件天青色的行袍,见他皱起眉头,我另换了一件黑色的,他才舒缓了紧皱的眉。
“黑色,城府深……”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脸色一沉,冷冷的命令:“不要这件,要方才那件天青色的。”真啰嗦,我嘟囔着换了天青色的行袍为他穿上。
视线经过他的肩部,看见中衣下那片青紫色的淤伤触目惊心的出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心里一阵难受,我哽咽了声音问道:“疼么?”
“又不是你受伤,哭什么?”他冷漠的打断我的难过。猛吸了吸鼻子,我倔强的反问:“谁哭了?”
说完,我气呼呼的伸手为他结上领口处的纽扣,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穿戴完毕,我与他带了德保等人夺来的墨、砚来到老头儿家里。
正欲打门,却闻得一股血腥味儿直冲鼻腔,我二人疑惑的互望一眼,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的紧跟在他身后,轻声上前透过虚掩的屋门,见得几个满人模样的男子,凶神恶煞的对着那日见过的老头儿呵斥道:“可是不交出来?!”
老头儿全没有了昔日的固执,语带着哭腔,哽咽讨饶:“前儿就被人抢走,家里实是没有砚、墨啊,爷不信可以自去找找,小老儿不敢欺骗爷。”
为首的满人冷哼一声,扯过虏获的人质,霎那间,手起刀落,结果了老头儿家的女眷。
我瞪着眼,紧紧地拉着他的胳膊,无法抹去眼前这血流满地的恐怖景象。
那满人却毫无作罢的样子,又拉了小哥儿和一个不满周岁的稚童,问道:“还要嘴硬?!”

小孩儿还不会说话,只是害怕的呀呀哭喊着,揪人心肺;小哥儿满脸是血,此刻也无半点气力反抗,两眼无神的坐在地上,等待命运的终结。
老头儿欲哭无泪,颤抖着说:“实是没有,如何交得出啊!”
我吓得说不出话,完全忘记了手上还紧抱着装着砚、墨的漆盒。
“别看!”他伸手挡住我的眼,将我拥进怀里,轻声说道。我瞪大眼,在他怀中不停颤抖。
哭叫声不绝于耳,血腥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曾散去。我麻木的听着,这唱戏般喧闹的场面。
应该做点什么,心里如是想到,脚却生根似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一个的动手,太过麻烦,不如……”,透过他指尖的空隙,我看着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提出建议,还未说出,一干人等已经了然的笑了起来,想是干过不少这样的勾当。
听到有人下令:“点火!”一众人即刻动起手来。
他急忙拉着我,避到不远处一颗大槐树后,我脑中一片空白,思考不得半点东西,只能任由他拖着。
“怎么可以,他们怎么可以?!”我喃喃的自语着,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他。
那几人跑出院子,哈哈笑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周围经过的人,低着头,匆匆走过,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更别说是报官或求火了。
转瞬间,大火将房屋吞噬,借着风势,越发烧得疯狂,眼看着映红了半边天。
耳边全是屋内人们的哀嚎,我想冲上前,“救人、救人……”我满脸是泪挣扎着颤抖说道。
他紧紧抱着我,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是老八家的马起云和老九府上的太监何图……”
我幻灭的抓着他的衣服,紧咬着牙。大火燃烧,映红了那些恶人的嘴脸,清晰深刻的烙印在我脑中。
我们就这样看着,直到众人散去,直到房屋化为灰烬,我们才跌跌撞撞的回了府。
书房里,我二人默默对坐,注视着陈放砚、墨的漆盒。
良久,他开口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罢,他狠狠地拍着桌子,“实在太过分了,他们与当日的二阿哥,又有何区别?!”
我吓了一跳,仿佛刚从那恐怖的恶梦中醒来。“爷打算怎生处理这两样东西?”我看了他一眼小声地问道。
他冷哼一声,愤愤说道:“我难道还会留着么?!指不定老八、老九他们什么时候就烧了我的亲王府了!”
听着这句话,我打了个冷颤,说道:“给他们去!太可怕了,几条人命啊……”
说着,我狠灌了一口茶水,压下那阵颤抖。原来,京城的早春,是这般寒冷。
“过几日是老八的生辰,到时候将砚台、宝墨送去给他……这个事儿就算结了。”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最后如此决定。
是的,送给八阿哥,这个事儿就可以完结了,可是,眼前的血腥恐怖和那一阵阵无法停止的嚎叫,应该怎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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