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蒙蒙亮，天幕上还留着一弯浅浅残月，只是已敛去所有光华。朝阳再一次准备开始俯照整个大地，晨雾中时而传来啼鸟清脆的鸣叫。
此时的寻荷小筑幽静如画，就连微风过后的泉水也荡不起一点涟漪。唯有彻夜没有息过的烛火跳跃着，让窗台边的杏树投下或长或短的影子。
我，整夜无眠。
初宸留在镇王府已然一宿，但离茗草失去药效还有足足九日。南宫峥是唯一有权利出入皇宫，看望初宸的人。但是……
不自觉地合上双眸，脑海里浮现出南宫峥眼中的炽狂，浑身不由地战栗不已。也许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为王的路，哪个不是用鲜血铺成的？谁不是巧取豪夺，谁不是暗藏心机？
筹划谋算是不过一个开始，以利互利的便算是是朋友。而即使是亲兄弟，只要是个障碍，必当除之。
乱世，谁会是纯净无垢的？那不过是奢望到极点的梦想罢了。
“沙丫头。”突然，一个柔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陈妈。”恍然侧目，发现陈妈一身素衣地站在窗外。双手将胸前的兜群拧成一团，满是焦虑地看着我。
“沙丫头，你整晚都没有睡吗？”陈妈的目光提留在我的脸上，似在研判着什么。“三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就不用太担心了。如果觉得心情不好，就去找姝儿丫头谈谈心吧。这南宫院里面，就属你们两感情最好了。”
“嗯，谢谢陈妈了，我没事。”淡淡一笑，扫去脸上的阴霾，“我这就去找姝儿，顺便把桂花糕也带过去给她吃。”
嬉笑地从桌上端起盛着桂花糕的盘子，转身走出房间。“陈妈，现在还早，你快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陈妈愣愣地看着我，忽然略显沧桑的脸上堆起了一个苦笑。“孩子，别太勉强自己了。千万别累着啊。”
“嗯。”轻轻点点头，却不敢在正视陈妈的眼睛。九年里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然像个亲人。而在亲人面前，纵然有再多的隐瞒，心事也会被看穿的。
“快走吧，现在南宫院还没多少人起身，去看看景色也不错。”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南宫院的景色？
再一次望向微亮的东方，如纱般弥漫的薄雾在几许轻盈的春风中慢慢散去。花上的露水轻托着一缕幽香，沾湿了它足下的土壤。所有的亭台楼阁都在同一时刻慢慢显现出它最真实的一面，仙境般唯美。
这里便是我生活了九年的南宫院，只是不知道，有一天我会不会离开它？
突然的想法让心不由地揪紧，离开？为什么离开？是因为初宸和婼裳公主的完婚吗？……如果真是那样，或许，真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自嘲地一甩头，甩去满脑的纷思，目光又重新落回眼前的芙蓉斋上。没有人走动，也不会有人走动。芙蓉斋仅有的一个婢女，一个嬷嬷此刻正在安睡吧？还有……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哥哥”……
恍然间，身后一阵疾风扬起了耳际的乌丝，将花上最后一颗露珠吹落。
“云……大少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一脸平静淡然，深邃的黑眸如沉潭，如深渊，让人无法从中窥视一丝一毫的心绪。
“你怎么会在这？”短暂的沉默，南宫溟开口问道。
“大少爷这奴婢不能来吗？”这些日子闭门不出的像是他吧？可是，他并没有下任何禁止外人进入的命令啊。
“这些日子里的桂花糕，都是你让姝儿送来的吗？”南宫溟没有对我的出现再纠缠什么，而是将视线扫向了我手里的盘子。
那些桂花糕，他吃了吗……“是三少爷差人送过来的。”
“三弟？他何时有了这个心思？”南宫溟的嘴角一动，目光如芒如针似的盯着我，似要刺到我心底。半响，他才幽幽地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以前曾见过你。”
“哪儿？”
“梦里。”南宫溟的答案并没有给我太多的震惊，仿佛是多少年潜移默化的淡然，在这个初春的早晨随风散去。
“是吗？那我们可能真的就在梦里见过吧。一场让大少爷做了十年的梦……”难道不是吗？只不过，云翊一觉醒来，就不记得我了……还是，我依旧活在他内心深处？
微微垂下眼帘，眼里飞速地闪过一丝漠然。“大少爷，请容奴婢告退。”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南宫溟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恍如最瑰丽的梦中那令人屏息的存在。
在已然消散些许的朦胧的晨雾中，那抹带着邪气的微笑，勾起了我潜藏在记忆最深处情愫。他不是应该对我冷言冷语的吗？他不是应该对我深恶痛绝吗？他不是……可是，此刻的他，却在对我笑。笑醉了风，笑痴了花……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自闭的三弟会把你留下了。”南宫溟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醉人的温柔。
“为什么？”抬眸，却落入他的鹰眸。
“因为，你是特别的。”南宫溟似乎轻叹了一句，似笑非笑地望向远方。“你的一颦一笑总是可以不自觉地牵动人心，你的一举一动可以轻易地改变人别人的想法。如果我是三弟，我也不会放你走。”
是吗？我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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