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悲伤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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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妮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窗外的草原上,星星点点开出淡黄色的无名小花,很漂亮。
但是尤妮连抬头看一眼的动力都没有。
尤妮的世界里,没有花朵,没有天空。
维笛康,不在了。
说话带着奇特尾音的维笛康……
维笛康心爱的背包无力地蜷缩着,仿佛是因为知晓主人的离去。
这个一无所有,却比任何人坦率,乐观,执著的维笛康,就这样霎那间不见踪影,好像他只是出一趟远门,随时都会背着他唯一的家当,出现在眼前,从手指摆成的方框中,兴高采烈地打招呼着。
心已经痛得麻木,泪水已经流干。
无数次在心中徒劳的自责:为什么在意虚华的装饰品?为什么向维笛康一再要求不切实际的魔法能力?
如果不是自己无聊的再三要求,维笛康现在,还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
自己狠下的决心竟是那么的自私。
尤妮觉得凄凉,一味悲酸,仿佛像晕船的人在呕吐,从下挤上心来。
一无事处,犹豫不绝的自己根本就不值得维笛康如此的付出!
尤妮像是为了缓解痛苦,不住地翻动着眼前的创世教典。
为什么自己会活下来?为什么维笛康最后仍然在鼓励我?
用生命换来的奇迹是伟大的,可又是那么令人心碎的果实。
维笛康,你知道你这样做好自私,你就这样创造了辉煌的奇迹之后,轻轻地离去,而我,却要用一生来守侯你的回忆。尤妮心痛地责备着。
不过,维笛康,我会珍惜你赐予的生命,虽然我的心已经随你而去……
我不能为你做什么,维笛康。但是加入教会的话,或许我能离你靠近些……
尤妮忽然站起身,凝视着窗外夕阳下的创世树。
随后,离开房间。她要告诉父亲自己的决意。
世界,因为你,因为我,因人而不同。维笛康曾在矿山下说过的一句话。
所以,现在的圣西尔伯爵府邸对于尤妮而言,宛如一个沉睡之地,没有任何的情感,或者说,整个世界之于她,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和光辉。
尤妮没有在伯爵房间找到自己的父亲,于是下楼。
父亲比想象中可靠许多,当矿山塌方之后,父亲的表现几乎可以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帮助伤员,处理善后——依照现在的情况,矿山在最近相当长的时间内是无法继续开采了,吝啬又注重身份地位的父亲如今慷慨解囊,甚至提供免费食宿,让一时无处可去的人暂时安顿几天。
若不是因为维笛康的离去而太过悲伤,自己应该会为父亲这样的变化而自豪的吧。
客厅里,唯一的老仆人在夕阳下昏昏欲睡,现在正是整整一个树年中最舒适最浪漫的季节啊。
客厅里也没有圣西尔伯爵的身影,那么唯一的可能是他在藏书库中。
修与莱阿娜小姐,三天前已经离开了。他们本想多呆几天,因为担心自己,但是自己并不会永远脆弱下去。
尤妮小心退出客厅,走向地下书库。
当她来到书库门前,闪烁的光影暗示着屋内不知有父亲一个人。
掩虚的门内有两个人正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等等!你是什么意思?之前的许诺统统都抵赖吗?”
“给你许诺的是阿伊顿伯爵,”一个女性的声音不耐烦地解释,“而伯爵他失败了。我不清楚他给与你任何承诺的事,我只是来收拾残局。”
“这可不行!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却就这样不了了之吗?”
“当初,伯爵大人您在同意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各种风险,世界上没有轻易获得的东西——尤其是地位和荣誉。”
“不行!如果不履行之前达成的条件,我要把你们的存在,你们干的勾当公布于众!”气急败坏的圣西尔伯爵威胁道,这也是他最后的武器。
“请伯爵大人别忘记,至少您也是我们的协力者,更何况圣西尔如今的名声连弗里卡盗贼团都不如,我个人不认为您大胆的言论会对已经没落的贵族之名有任何益处……”女性的评论婉转却尖利地点出可悲的现实,直击伯爵的死**。只从声音判断,对方可能不比尤妮大上几岁,也许是同龄人也说不定。
“居然拿圣西尔家与盗贼集团相比较……你们,太可恨,太卑鄙了!我冒着巨大风险为你们制造塌方,封印吉多拉矿石!”
“彼此彼此,伯爵大人,您也同样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以谋求权利和地位,矿山事故那位创造奇迹的‘蛮国人’是您女儿的爱人吧。”女性充满鄙夷的口吻,“甚至连女儿也险些丧命,您不觉得作为一位父亲,还是一个人,伯爵大人都是极端可耻卑劣。总将自身的利益放在最前列,您和阿伊顿伯爵的确拥有相同之处。连我也为自身家族与您同列四大贵族而感到羞耻。”
“你,你!!”圣西尔伯爵气得说不话来——也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之后该如何,伯爵请自便吧。”年轻的女性不客气地说道,之后便没有了动静,应该使用了转位魔法离开了。
留下一无所获,还碰了一鼻子灰的圣西尔伯爵大人。
失望与愤怒刻满了他圆滚滚的脸上,两卷胡子因为气愤而上下摆动着。阿伊顿伯爵的死,几乎将他处心积虑的复兴计划毁于一旦。
不过,幸好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圣西尔伯爵很快从极度低沉的情绪中爬起,自我慰藉着:尤妮没事,而且,那个下贱的“蛮国人”死了,障碍消除了,那么我至少还可以依托于尤妮……
“父亲,这是真的……一切都是您暗中作为……所以,维笛康他……”虚掩的门,在圣西尔伯爵不注意的时候悄然推开了,尤妮用悲愤的眼神地望着父亲,声音中带着绝望的颤音。

“尤,尤妮……那个……我……”眼见事情败露的圣西尔伯爵突然害怕起来,不敢直视自己女儿的目光,口吃得想不出来任何话语来狡辩。
“我,还以为父亲改变了……还天真的幻想着维笛康,我,父亲快乐的生活……”尤妮苦涩地叹口气,突如其来的真相仿佛抽取了尤妮的其他感情,被亲人背叛的悲伤和愤怒交织与一起。
“维笛康这种来自蛮国的人,怎么能——”
“住口!”尤妮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怒吼,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吉多拉矿石……
“没事的,保存体力,但是别睡着……要坚持住,我们会得救的!”维笛康最后的声音回荡与圣西尔家荣耀辉煌一时的藏书库。
“他的意义远大于这个承载圣西尔家族兴衰的书库,而您残忍的夺走了我的一切!”
“尤妮……”一瞬间,圣西尔伯爵感到了恐惧,不自觉得后退一步。
“我能够接受维笛康的离去……但是我不能宽恕背后的真实,父亲……”尤妮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
“听我说,尤妮……”
“——圣西尔家族到此为止吧。”尤妮手中升起小小的火苗,但是迅速地烧着了书架上珍贵的书籍,短短的几分钟后,便化为灰烬……
接着,另一本书,一排书,整整一个书架……火,蔓延开来。
“尤妮。你干什么!你知道这些书有多么宝贵吗?”圣西尔气急败坏地冲上前试图抢救下他心爱的书本,却被这悲伤的火焰逼退。
“父亲,您不配拥有这些书啊,这些书也在渴望解脱,从这荣耀的牢笼中回归虚无——和我一同……”
无数珍贵而稀有的古书逐渐与火光融为一体,毫无抵抗的灰飞烟灭……宛如在烈火中获得新生……
“啊——!!”
火光映红了日夜交替的天空,像厚重的油彩在本该清爽浪漫的季节里抹上悲壮的色彩。
“荣耀的顶端;书之真理,华美而崇高,却在悲伤的火焰中没落,屈服于最后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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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妮小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坐在行驶中的马车上,莱阿娜自言自语。
“只能让泪水清洗创伤,让时间来治愈伤口吧。”伊滋接口。
“如果永远都不把所爱的人忘掉,那你就会永远的活下去,在记忆里他永远存在,所以就算他死了,也是暂时的离别而已……”莱阿娜低声吟颂着。
马车轮被小石子磕碰了一下,颠簸得修阵阵反胃,只得调整姿势,尽可能使自己好受些,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吉多拉矿石短时间内是无法继续开采了,不知道那些一直争相以拥有矿石为荣的贵族会有什么反应?”莱阿娜担忧地想。
“这个只有静观其变了,也许会把吉多拉矿石炒成天价,就像我的高级树脂材料,凌波丽低胸蕾丝裙装手办。”
“什么是手办?”
“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啊!”伊滋抓了抓头发,决定转移话题,“莱阿娜阿,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你不当祭祀候补了吗?”
正如伊滋所言,莱阿娜换下了淡紫色的教会巡礼服,转而穿上一件浅蓝色开边长裙,上身一件长鹅绒连帽披肩,银色的花纹点缀其中,给人一种高贵却又随和的感觉。
必要时总高挽在头的头发,被细心打理,柔顺俏皮的散开。
唯一与教会有关的饰物仅仅剩下胸前挂着的树型挂坠。
“经历这次的事,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很无力了,”莱阿娜叹口气低下头,回忆起被困于矿山下的情景,“虽然在教会学习了那么久,可我只能简单地使用净化力为人们治疗伤势,维笛康的事令我感到自己只是一个无能的旁观者,矿山下都是他一直在鼓励着我们……若要成为一名带领整个丽芙大陆的祭祀,我差得太远了。所以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学习,不再依靠教会的名义,成为像姐姐的祭祀。”
“吓死我,我以为你要脱离教会,以后就不能享受祭祀福利了……”伊滋松口气。
“我可是创世教会第一个养狗的祭祀候补,关注度可是很高呢。”莱阿娜苦笑,却又不满地反问:
“你就只想到这个吗?”
“难道我漏了什么?”
“这身衣服——很合适你。”修突然的,淡淡地插一句。
“诶?”莱阿娜朝修看去,有点吃惊,却很高兴。
“谢谢。”她甜甜地一笑,赶紧抱起约修亚,以掩饰心中的点点快乐。
“莱阿娜,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和我们分道扬镳的么?”伊滋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修和莱阿娜尴尬地扭头看向一边。
“咳咳,那个……”莱阿娜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念在修救了我一次,我就当作之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不过真的很令人恼火,一想到这个就很火大,”莱阿娜不满地向修瞪了一眼,“反正修的个性,大概就是死也不会开口对人道歉的。”
这次轮到修回瞪一眼。
“而且多亏我,我们找到了下一步的线索,我们的新目的地——希昂教会。”
“……”修默契地取出一张照片——维笛康拍摄的照片。
照片上有一位于修十分相似的中年人,正从西昂教会特有的琉璃门中走出来,大概没有意料到维笛康的出现,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父亲应该平安无事。修看着照片这样想。
“被黑暗封印的时候,一些事物将得到改变,追逐身影者将从逝者处得到至高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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