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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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滋不断坠落,坠落……没有尽头。
他被黑暗紧紧包围着,或者说,也许自己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伊滋明白自己又作噩梦了。
在穿越树之门的时候,伊滋以同归于尽的决心终于使另一个“自己”心生畏惧,甚至妥协地宣布不会主动出现。等待修与伊滋真正来到丽芙大陆,不知是“他”遵守诺言还是这里的净化力,“他”真的就没有出现过。
直到现在。
傍晚发生的事令伊滋吃惊,他决没有想到苏格帆小姐居然是所发生的一切始作俑者!这位眯着眼睛笑起来十分甜美的女孩,竟然设计了一切,连好心收养她的男爵也被利用。
从修那儿听说,苏格帆在童年的悲惨经历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选择了与爱靼截然不同的道路与信仰。
对与错,本就没有明显的区别。可是他无法认同苏格帆小姐的做法,居然连亲人都不放过!
如若对与错无法辨别,但是利用亲人就是无可辩解的错上加错。
只有父亲索卡一个家人的伊滋认为,修,还有修的父母也是伊滋的亲人之一,从小互相关照互相帮助,那是一种亲情的纽带,神圣的纽带。
谁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无私得为你付出一切?这只有亲人才能做到。
所以,纵然有千万个理由,也决不可算计自己的朋友亲人。这是伊滋高于一切的原则。
与修一起寻找伯父,顺便看看能不能查出家族噩梦的源头,这是伊滋的目的,他是一个随便又乐达的人,即使有所谓的血的誓言,他认为已化为他身体行动的一部分——他和修是好朋友,他自然不可能不帮助他的朋友。
修的静谧带着天然而成的不羁,漫不经心却与众不同。真难理解,冲动好动的自己怎会与他成为朋友。
但是,麻烦却像秋日的落叶一般,随风而来。本以为单纯的目的似乎变得纷乱。
苏格帆小姐所说的一切与修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创世教会?起源教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起来不是一时解决得了的。幸好修和自己都不喜欢教派之争这方面的事物,自己虽然爱管闲事,英雄救美之类的,可绝对不会去碰这个烫手山芋。
但是最令人吃惊的是在最后,苏格帆居然知道他们二人的全名!
虽说伊滋和修都不明白这长长的后缀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从莱阿娜的说明来看——只有贵族才有权拥有长姓——那么至多也可能是某一贵族的家族名罢了。
在“蛮国”,只有修的父母与自己家的老头子知道。他们二人从来不用这个名字,伊滋几乎都已经忘却这个不顺口又不拉风的长姓了。
但是为什么,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苏格帆却知道他们的全名?她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她的?
他们来到大陆应该只有塞利亚教会中的人知道而已,在这个通讯落后不便捷的世界,是谁立刻获知了这个消息?
看着陷入沉思的修,伊滋不免也思考这看似平静的世界了。
有什么人正在企图什么吗?苏格帆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修和自己的到来,这都是别人计划好的吗?
只从外表来判断,是无法看清世界的本质,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伊滋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点的失望。修寻找父亲的旅程变得错综复杂,而本以为自己将摆脱噩梦的困饶,然而也……
“又陷入迷茫了?”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讥笑。
毫无准备的伊滋一时吓地跳起来。虽然他习惯这样的环境,可是现在他感到黑色与以往不同,过去至少在黑暗中能看见自己,可现在他觉得自身也有点模糊不清。
“你为什么还不消失!”伊滋愤恨地骂了一句。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又一次重复着这句话。
“别总是拿这句话敷衍我!你是谁?”伊滋对着黑暗吼道。
“真是讽刺啊,你不知道这次是你主动到我这里的?上次也是,你好象养成了一有疑问就来找我的习惯。”“他”邪邪地提醒。
“我主动来找你的?”伊滋不敢相信。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胡说!你只是我的噩梦!”
“因为有我才有你,因为有梦境才有现实……”
“别又来说你的道理!”
“那么说些你感兴趣的——那个女孩,只是作了一个选择,如此而已,我认为极其明智……值得你参考。”“他”不怀好意地劝诱。
伊滋当然不同意,他怒斥着“他”。
他冷笑了一句,尖锐地说:“你的意愿,我丝毫不关心,随着我的强大,你只是我一部分。”
“什么!”
“你们只是过渡,无足轻重的过渡……”“他”越说越得意。
“混蛋!绝不放过你!”伊滋的心中被人点了把火,他抓起银剑,可以消灭污浊之物的银剑四下砍去,然而着毫无效果。
“呵呵,今天说的够多了,你回去吧。”似乎下了逐客令,一股力量使伊滋踉跄地向后倒去,之后,身边的黑暗逐渐变成白色,最后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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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鹅行动失败了。”一个年老的声音宣布,只是在他的语气间听不出丝毫的沮丧,反而带着欣喜,“黑天鹅在判定结果之前就被对方发现了。”
“毕竟年轻嘛,这个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呵呵……”另一个如青蛙般尖锐又难听的声音说。
“请别这样一概而论,难道是在影射我吗?”一个格外洪亮的声音说道,带着高傲的拖音。
“不,不是这样的……抱歉……”老人的声音诚惶诚恐地为自己的口误道歉。
“现在收回可来不及了,”年轻男子高傲地不留余地,即使在黑暗中,也可想象他此刻轻蔑的表情,“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完成吧。”
“这类粗俗的事,根本就不劳大人亲自出手,还是老朽我来做吧。”粗哑的声音急忙讨好似地毛遂自荐。
“那就请多小心,我把消息传递给所有支持我们的人了,他们一定会给予积极的配合。”之前的老人不耐烦地作出决定。把黑天鹅未能完成的任务授予了这位说错话的老者。
“黑天鹅现在怎样?”一个声音问。
“暴露身份以后,她不得不离开创世教会,不过我已经赋予了她新任务。”主持大局的老人淡淡回答。
“我听说伦萨老头最近有所行动?”青蛙老人又问了一句。

“还不能确定,根据我的线人情报,他只是让那个迪利塔离开近卫队返乡祭扫而已。”
“呵呵呵……”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
“阁下,每次提到这个不幸的家族,我们真是佩服您的老谋深算啊,您真是最会利用真实的人了,呵呵。”一位老人们的代表带着笑声称赞,却毫不在意不幸的家族。
“所谓的真相,就是我们捺为己用所创造的现实而已。”
“陛下很久没有如此高兴了,这是他东山再起的绝佳机会,我们不能失败。”年轻人非常不满意自己没有成为焦点,突兀地打断了话题。
“是啊,一百多年过去了……”青蛙老人感慨了一句,得到了其他老人的共鸣,岁月的年轮雕刻在他们身躯上,时光的沉淀已经令他们厌烦世俗的一切。
“为了还世界一个真实!”众人齐喊一句。
然后一切恢复为黑暗特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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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都依近创世树的一座雄伟宫殿的空中花园里,一位穿着奢华却过于暴露的女人悠闲地散步,她似乎还很年轻,却好象急欲渴望成熟般将身体过早地展示出来,充满浓郁的胭脂气味,插满珍珠的头发散散地落在她半开放的胸肩上,尽管身份高贵,却会使见到的人自然联想到一个不正当的职业——她身后跟随着一名护卫,如果不出声,或许会给人一座俊美雕像的质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主人只是因为思考问题,而下意识地把园丁辛苦栽培的花朵糟蹋得一干二尽。从旁走过的侍女只能无奈的避开。
当一个人影从教会的礼堂旁出现以后,女性立刻打起精神,装作好象只是碰巧遇见一般,迎上前与男人答话:
“真巧啊,莫雷尔皇兄,在这儿遇到你,你这么行色匆匆有什么事吗?”
“噢,是米利娜妹妹啊……”细长却同样年轻的男子也装作很高兴看到他的妹妹,“你看上去很高兴的模样呢?”
“怎能不高兴?那个总是死板着一张脸的迪利塔终于离开了,我心情都变得好起来。”米利娜将一堆花的残骸轻轻扔向她的哥哥,嗔怪地抱怨道“好象服侍我是委屈了他,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没办法,宰相宠着他。”名唤莫雷尔的王子冷笑一句,他身穿正式礼服,宽大的披风衬托得他有点若不经风,原本消瘦的脑袋也显得小许多。
“幸好我有托维,”米利娜公主指了指身后的护卫,“他就可靠多了。”
“不胜荣幸。”护卫托维机械地行礼致谢,在他弯腰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时,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你就是最古老家族——巴尔维亚家族的继承人?”莫雷尔吃惊地说道。好象为他感到惋惜。
“作为皇位的第一候补人,皇兄你真是无所不知呢。”米利娜挺着胸脯说。
“妹妹也是如此,特意来此巧遇……”莫雷尔王子拍掉身上的花碎片,抽身离开了。
看到自己的意图被发现,米利娜没有丝毫感到难为情。
“想来巴结教会的人?好让他们把自己捧上皇位?”米利娜望着哥哥离去的弱小背影,低声嘲笑说:“托维,我吩咐的事绝不可怠慢,伦萨老头把迪利塔这丧家之犬调走肯定有原因,一定要严密监视。”
“是。”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也许已经麻木这样的情况了。
“我绝对不会把皇位让给这个无能的哥哥!”米利娜昂起头,轻蔑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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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母亲是不担心子女的。
华莲不可能例外。
望着空落落的家,她感到孤独。
她拼命地回忆过去,一家三人相聚一起时的情景:年幼的修拽着丈夫提诺脑后的头发,痛得提诺直叫唤;
已经长大些的修好奇地问提诺为什么要留这么簇毛呢?提诺乐呵呵地回答说只是习惯而已,男人要有特色才能吸引女孩子,你妈妈就是这么骗来的……
咖啡店开张的第一天,第一批客人是提诺带领研究所的朋友们,第二批是修拖着伊滋,但是小孩子通常是不喜欢这苦涩的饮料……两个孩子苦得张大嘴叫着要喝水……
因为手被烫伤,而无法做家务,看着父子忙忙碌碌糊搞出来的饭菜,不想打击他们的信心,华莲只得痛苦地吃下去,那真是痛苦却有甜蜜的记忆。
仿佛是暴风前的平静,在那之后,未知的骤雨将一切导向了不可逆的彼岸。
几乎已经遗忘的不祥之物再一次出现了,他带给华莲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之前艾莉娅的再次出现……之后,提诺离开她的身边。
再接着,修也踏上了他的旅途。
她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自小,父母过早的离世,使她只是满足于平静生活,所以她才不计较地方的偏远,来到翠阳镇工作——接着遇到了提诺和艾莉娅,经过波折,与她的心上人过上了看似安稳的生活。
她在心底知道,这只是表象——有些事,它终将发生,就像孩子总会长大。
华莲不怨恨提诺,她在爱上他的时候就决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因为爱情是无法解释的。
所以她有一点点在意提诺对艾莉娅的感情,可是很快就放下芥蒂,这个可怜的妹妹或许已经不在任何一个世界之中了——她有这样的感觉。
现在,每每有人问起修的去向,华莲只能强颜欢笑地回答:“他离开小镇,去另一个地方继续求学。”
然而,她是那么地担心父子两人,每日害怕发生意外。提诺已经离开五年之久,在那个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即将发生什么?
华莲非常后悔把手镯给了修,自己应该与他们一起去那个世界更妥当啊!她自责自己,真实有这么可怕,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懦弱呢?这个时候是这样,那个时候也是如此,如果,如果那个时候向艾莉娅将事情问个清楚原委,现在就或许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清冷的家,清冷的庭院,清冷的咖啡店……连索卡最近也有些不对劲。
修离开的第三天,华莲感到异常的寂寞,她想起艾莉娅常说的一句话:真实在手中。
她凝视着满是伤疤的双手,一瞬间流下了眼泪:
她为真实付出了孤独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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