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漫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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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高洋由昏迷之中清醒,虽然能同平常一般的行动无碍,可身体健康却大不如前,加上他不听劝告,仍然时时酗酒狂欢,时间久了,终于患大病,卧床不起!
临终时,他已经虚弱到不能吃饭,深知自个儿活不久了,只担心儿子殷年龄还小,怕人夺去他的皇位,遂叫来皇后,弟弟高演,杨音和高归彦等人,到他面前,一同接受遗诏,辅佐新君……
公元五五九年,大齐天保十年,冬季十月十日,高洋逝世,年三十一岁,是为文宣帝。
当时,太子高殷登基称帝,年仅十五岁。他尊祖母娄昭君为太皇太后,亲娘李祖娥为皇太后,大赦天下。
十一月中旬,北方寒冷,大地让雪堆成了一片白色。
同一时刻,在长江南边,正值陈国与大齐对峙。
江南的冬天虽冷,却不像北边,连人呵口气都成冰。城镇上,交易热络,人来人往……
「这位小哥借问一下,宝聚楼怎么走?」
「你外地人?」少年微笑瞅着中年男子,对方点头,他再问:「你该不会也是听人家说,咱们城里出了名的宝聚楼饭馆,要来尝尝鲜?」对方抓着包袱,又猛点头,问他可曾倒过宝聚楼,那儿的伙食又如何?他高兴着回话,说那地方好,当然去过,他还正要上那里,要他跟他一块过去。
他道谢,跟着人走,一会过后,真望见让阳光照得黄澄澄的饭馆招牌,门庭若市的,当真招财聚宝呵。
一脚跨入门槛,人让饭菜香味儿,开心吃喝的人们,和几位忙碌穿梭其中、笑容可掬的男女伙计引得「哇……」张大了嘴,仰望宽敞、三层楼高的建筑,他又「哇!」声连连。
少年带人到廊道底下,坐在櫈子上,继续对他讲:「饭馆太受欢迎啦,最近新盖好了住宿地方,而且宝聚的二老板点子挺多,不但请来大厨做出好吃的饭菜,常变换新鲜菜单,还有伙计男的俊,女的美,特会招呼客人。瞧,同我们坐这儿的人都领了号码牌,等带位吃饭,不会混乱,这也是二老板想出的。」两个人看着他们前面等了一长排的人,大家都没有怨言,因为等待的时间当中,有伙计来给茶水,还免费帮人按腿、捶捶背。
忽地,少年瞧见一人穿得光鲜亮眼,且频频的和每位客官打招呼,他忙喊一声:「你瞧,二老板来啦……雄哥!」
雄哥正是匆匆逃离大齐国,同娘亲躲到江南开店的査八雄。他见到认识的人,高兴地走过去,热络谈天。少年介绍旁边的人第一次来吃饭,他立刻跟人家混熟,开口就说:「这位爷,您选聚宝楼就对啦,我定要给您介绍咱们的招牌菜……」
儿子忙碌,査艳娘也没闲着,笑呵呵的说:「谢谢,下次再来啊。」她送刚吃饱的官差出门。
官差饱食一顿,还给伙计揉腿,消除长途跋涉的辛劳,又见了美艳老板娘,他开心得不得了,一直夸她,「俺就冲着你査老板人美又对顾客好,肯定要常常的来捧场!」
査艳娘鞠躬道谢,送人走后,返回宝聚,到结账的柜台内。
她让伙计先照看着顾客自己拿出装了满满的一小箱子银两、清点过,进到柜台后方的小房间里、关门。她轻悄挪开屏风,蹲在墙角,使力拖出平时藏起的大箱子、开锁,再将小箱子里的钱通通倒进去,花些时间了,才全部整理好,又锁上,将大箱子放回原位,移好屏风。事情完成啦,她两手敲着腰部,转转脖子,叹道:「哎,光数钱就数到老娘好累……呵呵。」虽在叹气,却是蛮开心的叹气。
査八雄回柜台,没见到娘亲,问了人,才知她在房间里。他敲门进入,就看见,「娘你在偷偷的笑啥?」他关门。
「我笑,是高兴咧。」査艳娘瞅着宝贝儿子,掩不住笑脸。「以前你常给我惹麻烦,还到处欠债,总要我出面收拾烂摊子,给人弯腰道歉的,气也气死我了,我真后悔当初不该生下你这磨人精,给自个儿找罪受……可现在,你长大啦,给娘大大的争气,开这店面还会赚钱,比娘的来春院赚得更多。」
想当时,他摸着黑,突然回家,她吓到啦,又好兴奋。可接着,她瞧他颤抖抖的,话也讲得不清不楚,只要她别管来春院了,赶紧收拾好行李,跟他一起离开邺城。
她看他不对劲,从他断断续续的诉说当中,猜想有危险,该要杀头的危险!她不敢多问,只紧急叫来常年同她一起打拼的姑娘和伙计们,把事情大略告诉他们。其中有人不想离开,有的人没家眷,自愿跟她母子到南方,他很快做出决定,把来春院送给留下来的人,其余的,就立刻跟着她和儿子一块走。
他们日夜赶路,经过约半个月的辛苦,终于才出了大齐的边界,进入陈国。
那时,儿子才能恢复正常,私底下对她讲琴房里发生的事情,讲他在皇宫的一切,包括杨音逼他假扮陛下,还有为了她,他跟杨丞相要来一千银两,望着她在阊合门前,又离开……
她听到一愣一愣的。仿佛儿子描述的,是他从酒馆说书人那儿听来,瞎掰的传奇故事!可那些钱、还有那封信,当真是儿子的杰作呵,慢慢的,她才相信发生在儿子身上……不可思议的遭遇!
「嘿嘿,也是你把我生得好,聪明绝顶,玉树临风。」在亲娘面前,査八雄头抬得老高,自我吹捧。
甭说是娘,他自个儿遇上的,现在回想起来,犹如一场幻梦……曾经,大齐国就握在他手上,人人都要跪他,听他的,即便是众亲王,丞相杨音,都不能违抗他,还有楚上飞——
小飞!想到那人,那冷冰冰的,可上到床上,又同他打得火热的可人儿呵,他的心又开始难受!
距离当时的那个夜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又三个月。他一直在等他消息,却都没有,连一封信,他都没给他。或许,他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进脑袋里,更不会出宫去来春院问看看,他留给他的东西!他越想越难过,又火大……呀呀个胚的,他骂在心底。
另一方面又担心,小飞是不是老早给高洋杀了?才没能给他消息,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太对不起他。他托人打听他,又找不到能入皇宫的,现下他还在试,可他人在江南,离他这么远,这一来一往的探听消息,不知还要经过多久,才能成功的他听到——每每忆起楚上飞,査八雄要难过好久,索性不要去想,不想他,他就不会苦闷,不做噩梦……唉,他忙记些能让心情转好的事儿,比方说,这间宝聚楼。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当初在皇宫里混熟了,三不五时的,他这里拿一点,那里偷一些,积少成多,把值钱货装到不起眼的小箱里,要崔道德帮他,再慢慢的运到宫外,藏到他指定好的地方……
等他逃出宫殿,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娘去取那几口箱子。她惊讶那些偷自宫中的宝物,他可没觉得愧疚,因为假扮皇帝,不但吃力不讨好,还要落到被杀头的地步,他拿皇家一些东西,来当补偿,不过分吧!
到了江南,他和娘就拿宫中事物,到当铺,变换成当地能用的钱,拿它们做生意的资本。经历宫中的一切,他长进了,不愿再给人家看扁,他要爱惜自己,也希望娘不要重操旧业,她正有这打算,于是俩人同大伙想过,也讨论了,终于决定开饭馆,接着取店名,开始张罗厨师,各样人力。
正像他在皇帝位子上干过的,他相信只要肯认真努力的去做,定会有好结果……可他从没想过,宝聚楼会在短短两年之内,做出这般好成绩,赚大钱呵!
突地,娘拉他的袖子,要他靠近窗边,听外头正在吃饭的客人交谈……
「北方变得更糟了,待不了啊……现在小皇帝胆小怯缩,啥事都决定不了,常山王高演和杨音丞相常因为朝政,而意见相左,谁也不让谁,要压制对方。」
「还是文宣帝在世的时候好些!他虽然酗酒胡闹,可也做过开粮仓、拿钱出来救济灾民,和整治水患的善事儿。」
「听说那些得到救助的百姓,他们为了感谢皇帝爷,合作缝出一块好大好大的布,上面写了满满的、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还拜托官吏,让他呈给皇帝爷。」
「那是万民布条吧?我也听过,还急得当时坊间编了一首歌,连三岁孩童都会唱,我来唱几句,给你们听听!咳……纷纷柳絮飞,哩哩莲花儿落,天子好心肠,体恤百姓苦……」
査艳娘同査八雄贴着开了一缝隙的窗户,倾听歌颂。
「娘你听见没?他们是在唱我。」他得意洋洋的对她说:「可恶,好事儿全给高洋占去,我真不甘心!如果给我继续做皇帝,大齐国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倘若他正在宫中,他能跟他天天见面,多快活——楚上飞又来盘踞他脑海,胸口好闷,他慌得深吸一口气,警告自个儿别再想啦!「唉,可惜我没这种富贵命。」他哀怨,心事重重。
「乖儿子!」査艳娘疼惜的拍了拍对方,不晓得他在意的,另有其人,只当他悲伤自己处的环境。她安慰他,「你别老想着自己出生低,玫富贵命,也许冥冥之中,你能到皇宫里,做一回天子,这是老天注定好的缘分……当时,我站在阊合门前,很害怕,也想过,你若回不了家,有个万一什么的,那是你命该如此。可你平安回来娘的身边呵,这是娘、也是你有福气,前世修来的福报!」
她瞧他没在听,居然打呵欠,说肚子有些饿,就开门、走去柜台,拿了一杯茶水和招待来客用的糕点,又溜回房间里,开始吃着喝着!她蹙眉,随手带上门,再说了:「你不信这缘分?好,娘以前没对你说,今天就对你说了。」
她停止话语,吸口气,微启红唇,终于讲出埋藏心底好多年,一直没对任何人透露的天大秘密,「其实娘同高欢曾经好过一阵子,然后才怀了你。如果不是娘不肯随高欢回皇宫成婚,逃走了,别的女人不会坐到皇后位子,她儿子也不可能拥有江山……哼哼,如果是老娘坐镇中宫,儿子啊,你才是大齐国的真命天子。说不准,你长命百岁,能统治天下百来年的,哪能轮到高洋,或是他儿子当家?」
「噗——」査八雄被听见的吓到,一口茶噎着,全喷出来!他丢下吃的喝的,直视娘亲,瞠目结舌。「娘……你刚才说啥……高欢……高洋的老爹……他是……是我的亲爹爹?」她没回答,他更急了问:「娘,以前我问你,你总是告诉我,我爹是你的恩客之一,他经商的,你只晓得他在做生意的时候,不幸患病死啦,就埋在契丹国当地……可现在你又变了说法?你得说清楚呀,我爹是做生意的?还是大齐的皇帝?」
査艳娘白了大惊小怪的人一眼,从容应答:「你爹是做生意又怎的?是皇帝有怎的?反正他们都死啦。总之,你是娘生下的心肝宝贝儿,你血统高贵,好得很,以后不论你做哪门子生意,只要不偷不抢别人的,不干坏事,就是好人,娘不许你妄自菲薄。你懂吗?」讲过,她又有些后悔,避开儿子怀疑,打哈哈着一语带过。「哎呀,娘本不该说的,偏又说了,那些陈年往事,娘也记不清楚,你听过就算啦,不用太在意。」
「我怎能不在意?是我亲爹爹的事耶!而且你还曾经同大齐国皇帝在一块!」这下子他比较相信高欢才是真正的父亲。他追问她,她和爹当初怎么相识的?在一起多久?为什么分开?她都不讲,他着急再问:「娘啊,你确定高欢真是我爹?如果高欢是我的爹爹,我同高洋就是异母兄弟?不对,他与我同年龄,你和他的母后该是同一年怀孕,不知道谁出生的月份长些?也就是说……」他这假皇帝并不假,很有可能是真的?皇宫里的遭遇已经够离奇,要再加上娘说的话成真……他心脏快受不了!

仔细去回忆,现在的太皇太后娄昭君,还真同娘的面貌有些相像,娄昭君却老些,是看起来老?还是年纪真的比娘老?该不会是,高欢没娶到娘,就找个相似的,草草成婚,生下高洋?
想着娘和高欢,高欢和娄昭君,他跟高洋……这诡异怪奇的相遇跟牵扯,难道真如娘说的,是老天注定好的缘份?不对,该是老天爷在开他们玩笑吧!他鸡皮疙瘩爬满身。
儿子还不死心,老要皇家的事情,査艳娘烦了,撇下他,离开房间。他又追出来,还进入柜台,压低嗓子,缠着她问一堆,她要他别再提这种事,怕人听见了,要惹祸。「哎呀,你别尽扯些没用的,你再怎么讲,你爹也不会出现,反正你有我这老娘就可以啦,别多废话……我还有紧急重要的事儿问你。」
为了赌注儿子聒噪的嘴巴,她干脆主动出击。「我问你,你三十一了,也老大不小,自从赢儿去世之后,到现在,你还没给娘一个媳妇儿。娘帮你找过好多个,你总是嫌东嫌西,挑三拣四的,你不要我选的,说要自己去找,可你何时能找到姑娘,生个娃娃,给娘抱?
査八雄语塞,娘的话又教他想起某人。都是那没消没息的家伙,害他即使很想,却已经不能再面对别的女人,为什么变成这样?他搞不懂……他又开始闷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娘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先弄清楚你刚才讲的……」她不理他,出柜台去招呼来客,他追上去,想再问,伙计却叫住他,说有人找他!
「什么人找我?我正忙着呢,没空,请他等会儿。」他随口说出。没仔细听话,可当他再听到他说,那人想要一间安静的房,稍做休息,再喝杯热茶,他就带他去中庭,上三楼的边间。他问他从哪儿来?他说从北边齐国来。他看他留着一头赤褐色的长发,长得挺俊,气质也好……顿时,査八雄呆住。「等一下!」他把伙计叫回来,问那人可曾留下姓名?他说有,叫作……他听见,已然瞠目结舌,忍不住去抓人家两肩、直摇晃着,忙问道:「你再讲一遍,他叫啥名字?」伙计让二老板的样吓一跳,再张嘴说出……
那名字刻在査八雄的心上,教他情绪沸腾!
伙计还反应不过来,就瞧着二老板撇下他,飞似的冲去中庭——
「锵啷!」一声脆响,査艳娘惊得回头,竟然望见儿子去撞倒端菜的人,几个装了热炒的盘子通通摔破在地上,也吓了顾客一大跳。她气得两手叉腰,啐骂:「你这臭小子莽莽撞撞,又走路不长眼睛!」
査八雄那有空闲听旁的?左避右躲的,闪开人们,三步跨做一步,冲上中庭的三楼,来到房门口。
他想敲门,又不敢……一颗心蹦到喉咙似的,紧张兮兮。他怕门开了,里面的人不是他,怎么办?若真的是他,那么他这第一句话,要对他讲什么?
他在想东想西,犹豫不决的当儿,手已然自动去敲敲门!里面的人走过来,把房门开了,当他看见清秀容颜,那唇,那双晶亮的栗色眸子,秀发……都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登时,他嘴巴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楚上飞望着久违之人,旅途上的辛劳已经消去大半。「査八雄,好久不见你了。」他微笑着说:「听伙计讲,你是这宝聚楼的二老板,大老板该是你娘吧?」他瞧过周围雅致的环境,又看着仍在发呆的表情,继续道出:「你这样做生意很好啊,比你在来春院的时候强多了。」他走回桌前,将热茶移开,拿来一小箱子,搁在其上。「那么我替你带来……当时你留在宫中没拿走的,你应该是用不到了。」
査八雄见着工具箱,走过去摸它,立刻记起了赢儿、沈妙,琴房,还有宫中的一切,他用箱里的东西,作弄过人——如今,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他揉一揉眼睛,怕再张开眼,幻觉就不见!但是没有。伊人微笑,还面对着他,他喜孜孜的,不晓得自个儿怎么跨入房中?不晓得何时关好门?只知道他整个人好亢奋。「我娘没做来春院生意了……这箱子……就姑娘用它……当然派不上用场。小飞……你……你专程……拿这箱子……从邺城过来……送给我?」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却在颤抖。
楚上飞点头,脸也红透。从来没想过,当日和他一别,这个他没能带走的东西!让他发现,也赶紧藏好羞耻之物,到后来,它竟然变成……他为着陛下而烦扰,却因为看见它,再打开来瞧里面的怪东西,记起了査八雄过往的许多糗事,每每想到此,他心情总会转好。天天在宫中压抑沉重的生活里,即便是他与他偶过荒唐胡乱的时刻,都成了有趣的回忆!
这只箱子呵,他一直没丢掉,就放在身边。慢慢的,它变成他能持续忍受待在皇宫里,很重要的舒缓压力的东西!当他终于能脱离里皇室,很自然的就将它**来,如今,这帮过他的东西,物归原主了,他不由得叹气:「除了拿来你的箱子,我也顺便看看你过的好吗?瞧你这样,生活应该是挺好呢。」他瞅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该是带着笑容,却没有,而是快要哭出来!
「呜……」在这么欢喜的时刻,査八雄再也忍不住泪水,情绪崩溃!「我一直在打听你……你这家伙这么久没消息……我以为你已经被高洋给……小飞……我……我现在好开心!」他哭到哽咽,又气自己变成了娘们儿,眼泪没完没了,他被人瞅了害臊,忙拿衣袖抹掉眼泪和鼻水,对着伊人嚷嚷:「告诉你,我到现在还没去老婆,没孩子,我就等你,天天等着、盼着你能来,我已经等到过了三年又三个月!」
楚上飞鼻酸,克制激动莫名的心情,轻叹:「我知道,你的事,聚宝楼的事,我都问过人。」
要一路馆前来江南,他才猛然惊觉到,也许査八雄不爱再看见他?也许他已经娶妻生子,他和他碰面了,多尴尬?又或许他搬过家,他根本找不到他!
所以来这之前,他先在附近打听过,果真找到査八雄!不但得知他的近况,还知道更多的……他注视着真情流露的男人,微笑道出:「你同你娘亲在这里,生意做得还蛮有名声!我问过一些人,他们提到你,都是雄哥长,雄哥短的,说你人机灵,交际手腕高,鬼点子还特多,什么都好……就是有一回,你被女人伤害惨了,从此不敢再爱别人,即使人家挑逗,你那话儿也软趴趴,举不起来。」
査八雄正是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兴奋里,却听见啥软趴趴、不举!他立刻气呼呼的大声抗议:「本大爷我哪有不举?胡说八道!谁……谁在讲这个?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对你乱嚼舌根……好大胆子,敢造谣!我非剥他一层皮!」他边讲边乱想,是谁在乱讲话?想了好几个可以者,包括娘给介绍却不成功的人家,突地他又想到,或许是那些拉他生意,却总是做不成的妓院姑娘,她们恼羞成怒,要讲他坏话。
他见伊人偷笑,更是闷闷不乐的哀怨:「你还笑?那个把我害惨,害我到现在没娶老婆、生孩子,还是光棍一人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闻言,楚上飞莫名的悸动了。「査八雄……」他迟疑着,一会儿,才低声询问:「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即使在当日,他对他冷淡,即使相隔三年多,他依旧还喜欢他?
「当然是真的!我老早以前就说了我爱你,才一直要你跟着我走,你还不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査八雄靠近对方。
「可我是男人……」楚上飞后退。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但是我就只爱你一个,我爱都爱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査八雄眼见烦恼的神情,怕人家要变卦,忙冲过去堵住房门口,对着伊人嚷嚷:「喂,你该不会听我讲了这些之后,又要逃走?我苦等三年多,好不容易再看见你,这回不比皇宫啦,你在我的地盘上,我是绝对不让你离开……小飞,我被你害惨啦,现在连对女人都没兴趣,都是你害的,你得赔偿我!」
楚上飞涨红了脸,瞅着男人气急败坏的举动,不知为何,心里竟窜起一丝甜意。他直视黑亮的眸子,「我该怎么赔偿你……?」微启双唇。
秀丽的容颜似笑非笑,瞧得査八雄傻啦。伊人宛如强大的磁石,吸引他过去……
楚上飞没有闪躲,只静静的瞅着男人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他!
「小飞,我爱你!」査八雄低喃,紧搂住馨香的身子,感觉如同甜梦之中一般的美好呵,他叹息:「我不要任何赔偿,我只要你留下来,不要走。」怀中人没有挣扎,一颗心同他般的激烈跳动着,这新发现教他更加喜欢,急着问:「你呢?你从这么远的北方过来找我……不只为了还我东西,看看我而已?」
「或许吧……?」楚上飞轻轻的一叹:「你离开之后,宫中又变回从前的样子,我……很不好过。」百感交集的情绪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简单的化成几句,对他解释:「陛下僊逝了,新皇帝要升我的官职,还要将公主许配给我……可我不愿意这样,我已经报答过先帝的恩情,再也不想继续待在那环境,就跟丞相说了,是他说服新君,让我离开皇宫。」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我出到宫外,才发觉自个儿孤零零没地方可去……那时候,我想起了你,你对我说过的话,于是我去了来春院,问里面的人,他们拿给我这个。」他稍微推开他,从衣襟里拿出一张纸,其上写着字,末了还画了丑丑的熊掌图案,每次见它,他都会忍不住笑。「所以我来找你。」他再望着他。査八雄当然认得自个儿的涂鸦,那张纸,就是他同娘匆匆逃离邺城的时候,请人家写好,留在来春院的。「你离开皇宫,没去找别人,就先来找我?」伊人点头,那又羞又烦恼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知我没亲没故,不能找别人,当然是来找你呵。査八雄很乐,掩不住喜形于色,「你还记着我,我好高兴!」两条胳膊再紧紧的抱住纤瘦身躯,他在烫红的耳朵边呢喃:「小飞你留下来……以后,着宝聚楼就是你家,我来照顾你,你绝对不回是孤单一人!」
关于北方的寒冷风雪、宫中的残酷与孤单……全在热情的话语、亲吻,和温暖拥抱之中融化,消失不见!此刻,楚上飞第一次安心了,待在男人怀抱里,他整个人飘飘然,热泪不自觉滑落脸庞,心头涌入奇异的感觉,不懂自己为何与从前不同了?不论如何,他好像能明白三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心上隐隐作痛的,是什么了…不由得,他也抬手搂住男人,怯怯的伸舌,与之亲吻——两个人的爱情,才要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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