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袁培训发觉，这与她心中的那幅图景大相径庭，不由得雷霆小发：“停下来、停下来！看看你们，什么样子！还不好意思呢，还真把脸皮当回事啦！心理障碍不消除，心理素质不增强，谋生能力不提高，等你饿得肚子瘪、心里慌、眼发昏、头发晕，讨饭都没人给的时候，就该知道哪个重要了！下面我宣布，临时改变操练计划！拿来。”
发布 孙老板像极了贴身秘书，应声从皮包里摸出一张黑字多、白空小的纸，飞快地递给她。
发布 袁培训不看大家，只看着纸说：“这上面有一段话，要求大家当场诵读十遍，而且声音要大，口齿要清，争取今天记得滚瓜烂熟，明天做到倒背如流！为了表示我的敬业精神，同时让你们正确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不至于产生误解、曲解和歪曲，下面我就率先垂范，朗诵一遍。”
发布 牢记肚皮，忘掉脸皮！我把超市当成家，我把顾客当父母！牢记肚皮，忘掉脸皮！我要挣钱养自己，我要挣钱顾家里！牢记肚皮，忘掉脸皮！我把肚皮举起来，我把脸皮撕下去！牢记肚皮，忘掉脸皮！我用肚皮擦眼睛，我用脸皮去扫地！牢记肚皮，忘掉脸皮！
发布 粗声大嗓朗诵完毕，让孙老板和两位副经理各拿一叠黑字白纸，走到人群中分发，袁培训带着和善的样子，语气平和地说：“前边几句，通俗易懂，不用多加解释。后边几句呢，我略作说明，免得引起歧义。一是举肚皮，表示要经常关注，举到面前，举到头上，时刻不忘。二是撕脸皮，这个很好懂——有人为了一点仇气、一点蝇头小利，或者为了升高官、发大财，都会撕破脸皮不要脸，咱们为了弄口饭吃、弄俩钱花，撕下它也没什么丢人的。三是擦眼睛，表示要时时重视——重视这俩字造得极好，只有经常拿肚皮擦眼，才证明你把它看得很郑重、很严重。四是用脸皮扫地，这更好懂——古人不是早就有‘斯文扫地’之说吗？他能斯文扫地，那是他肚里墨水多，咱文化水平浅，就只能脸皮扫地，大家都一样是为了生活。诵读开始！”
发布 “牢记肚皮，忘掉脸皮！我……”场上响起一片诵读声。左、中、右三派虽然态度不同，表现有别，但总体上形势安定，还没有发生文攻武卫甚或明火执仗的情形。左派们保持克制，明从暗抗，只动嘴唇不发音，暂时充任了南郭先生的开门弟子；中间派大有分化倾向，可说是心态参差不齐，口型大小不一，音调高低相异；右派们虽则低着眉垂了眼，但声律高扬，中气十足，且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发布 袁培训何许人也，岂是常人糊弄得了的！大约过了十分之一分钟左右，她便凭藉着鹰隼般锐敏的视觉、蝙蝠般机敏的听觉和猎犬般灵敏的嗅觉，将捕捉到的动态的静态的各种信息，电闪雷鸣也似反馈进那颗聪敏如大巧若拙的元谋猿人般的头颅，判断出场上不仅充满了工农兵学商，还充斥着地富反坏右。于是乎，她站不住了，她憋不下去了，她顾不得考虑形象问题了。
发布 袁培训两脚虎跳，双手熊指，破口狮吼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你……都给我站一边去！拿来。”
发布 一张黑字少、白空大的纸飞快地递上去，递者为孙老板，好似一只称职的应声虫。也真亏他，竟能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形势下，于乱脚乱手中、乱声乱语里保持超高度清醒，电光石火一般辨出后面的二字令是发布给他的，诚可谓功夫了得。
发布 “你们这群小妮子呀，真叫没法儿提！念及你们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不知坯是泥巴、锅是铁打，成天只知吃喝拉撒、上房揭瓦，只知描眉搽脸、抠鼻摸眼……念及这些，我就海涵一回，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最后再给一次机会。记住，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袁培训晃着圆滚滚的身子，摇着圆滚滚的头颅，圆滚滚的腮帮子像在吹笙，不看众人看着纸，“这上面的话，更简洁，更有力度，更能磨练神经，也更能增强本领，希望你们把它念好、背熟、记牢，那么我可以慈悲为怀，宽大处理，不咎既往。为了表示我的敬业精神，同时让你们——刚才已经说过，不重复了，还是那些意思。下面我就率先垂范，朗诵一遍。”
发布 为了肚皮，我厚脸皮！为了饭碗，我不要脸！
发布 “就这样念，不能走样儿！”袁培训严肃地交待道。
发布 艳萍和刘芳卉在交头接耳，脸上绷得紧紧的。
发布 “你们怎么还不动弹？站到一边去！”袁培训高声吆喝道，“为了磨练你们的脸皮和神经，每人把刚才那话大喊三十遍！”
发布 吆喝对象中磨蹭过去几个人，加上随后的艳萍、芳卉、那位染着红头发的女孩和一位圆脸胖姑娘，总共有**个人。站是站过去了，但她们或仰视，或平视，或俯视，没一个人正眼看袁培训，也没一个人吱声。
发布 “念呗！”袁培训命令道。
发布 寂静。全场寂静。
发布 “我看你们哪，年龄不大，脑筋够老！首要一点，你们要解决好观念问题，其次是心理问题。这我上午已经讲得百分清楚了。”袁培训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以为，站那儿喊几声那话，会损失什么吗？如果说有的话，那我要说，你们失去的仅仅是虚荣，得到的将是越来越大的实惠；失去的仅仅是枷锁，得到的将是整个身心的解放！”
发布 有几个女孩眼盯着纸，嘴唇像是在动，但听不出声音。
发布 “为了肚皮，我厚脸皮！为了饭碗，我不要脸——这有什么嘛！念个十遍八遍，脸皮真就变厚了？脸上的肉真就跑没了？你们瞅瞅，我这儿、这儿，不都好好的嘛！”袁培训两手一并招呼上去，捏捏自己肥厚的双颊，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个时代有句话，叫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咱这儿同样是这个道理！顾客来得是少还是多，决定着‘家家福’赚的钱是少还是多，也就决定着你们碗里的饭是少还是多，决定着你们的肚皮是吃不饱，还是要挨饿！你们想想，肚皮饿坏了，人都快饿死了，要那脸皮还有何用？别嫌我话说得不好听。歌星演唱怪好听，你买票花那么些钱，最终也填不饱肚皮！我是学人家雍正皇帝，用的是霹雳手段，行的是菩萨心肠！咱是干什么的？你们记住，咱是卖东西的，是做正经生意的，又不是那什么人卖那的，不要有太多顾忌。所谓敲锣打家伙，干什么就得吆喝什么，要不然谁会知道？念吧！”
发布 “为了肚皮，我……”有两个人小声念起来。
发布 接着，第三个人跟上了，随后又跟上一个。十秒钟内，一小撮顽固派很快瓦解，人群中响起了“嗡嗡嘤嘤”声。不过，有的念的是黑字少、白空大的那张，有的念的是黑字多、白空小的那张。
发布 袁培训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饶有兴致地看了、听了十来分钟，感觉差不多了，加上时间也差不多了，她便照例要发表结束语了：“明天正式进行表演——就是实战了，希望各位美眉真正进入状态，力争取得明显效果和经济效益！谁拉来的顾客，就是谁的上帝，就是谁的财神爷！当然也是‘家家福’的上帝和财神爷。”
发布 就在演员队伍行将自动解散之际，袁培训那铿锵的语调霍然响起，留住了众人的脚步：“最后，我向大家宣布一条好消息——这是午饭时我跟孙老板、两位副经理共同商量、集体决定的，希望它能够振奋人心，鼓舞士气，激发斗志！这个好消息是什么呢？它就是——从明天开始算起，原先定的每人月薪一律八百元的工资制度，取消啦，不算数啦！我们决定实行新的阶梯型工资制度，底薪分为六百元、八百元、一千元三类，以便于拉开档次，鼓励冒尖精神！另外还有奖金，把它说成提成也不错。这就意味着，谁拉来的业务多，谁的奖金或提成就高，她的底薪也是就高不就低；反之，一切都反过来——这叫做马太效应管理法。我坚信，只要大家肯……肯……那么就一定……一定……”
发布 艳萍注意到，袁培训说到后来，那圆滚滚的身子激动得发抖，圆滚滚的腮帮子鼓动着唇舌，舌上的白沫已然溢出唇外，有些都流到她胸脯子上了。于是她抹抹嘴角，吩咐孙老板拿了瓶矿泉水，“咕嘟咕嘟”暴饮一通，随手将空瓶子撂到墙旮旯里，响声惊得女孩们为之一震。
发布 在场的三十四位女孩，没有一人再提异议。因为大家的抵押金、身份证都在老板手上。老板有言在先：如果不是出现了不可抗拒的因素，谁要提前自动退出，身份证不是不可以还她，但五百块钱不会退一分一厘。
发布 痛也只能痛在心里，最多让它表现在脸上，不可随便付诸言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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