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鸳梦欲重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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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乐曲响起,是手机奏出的铃音。艳萍一看号码,是玉霖的,赶紧接了。
玉霖开口就说:“晚上你请个假,好不?六点半以前,我准时去找你。”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回过去。”艳萍说着,“咯噔咯噔”往刘办走。推门进去,见刘光达正埋头盯着一摞子纸,她便笑了说:“报告!用用电话。”
刘光达头也不抬,哈哈一笑道:“真抠唆!有手机不用,跑这儿来揩油。是不是想我了?”
“我们是贫下中农哦!”艳萍在他对面站下,笑嘻嘻地说,“也总想拎个文明棍,摇着芭蕉扇,到处溜溜逛逛,逛逛达达,催租收息放印子钱,可就是没那好命啊!遇上个地主老财刘东家吧,偏偏比葛朗台他爹还抠,不加薪不说,反倒还降水。”
“哈哈,你就使劲儿糟践我吧。搞毛了,我还会下雪,甚至刮风呢!把你当林妹妹一样刮跑,冻坏。”刘光达不看纸了,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笑。
艳萍朝她点点头,怪笑道:“刮风可以,可别抽疯。”
刘光达马上还击道:“这可是你说的噢!我就刮它个十八级巨风,看不把你这两根木头刮得找不着树林!要还刮不倒,我就把我的立刀取下来,好好服务服务你。”
“怕你了行不?”艳萍拿起话筒,歉意地说,“打扰了,不好意思。”
拨完号码,只响了小半声,那边就神速地接了。
“你忙完了?你还好吗?能请假吗?”那边发出了连珠式问句,实属难得。
艳萍笑了一声,说:“你说吧。”
“是这样的,刚才,有位朋友送两张电影票,晚上八点的,在省军区礼堂。”那边“咳咳”干笑两声,半吞半吐地说,“我想,想请老同学,一块儿欣赏欣赏。你看行啵?”
“晶晶不去吗?”艳萍轻声问。
“咳,晶晶她……”难得的连珠断了几秒,又续上了,“咳,三言两语说不清。待会儿见了面,再向你汇报好吗?”
艳萍将声音提高三度,问道:“片子好吗?”
“人家说挺好,外国的,叫《鸳梦重温》。据说是一部经典故事片,很好看,很有味道。”
“是吗?”
“老同学,我第一次邀请你,给点儿面子吧。我是诚心诚意的。”
“我想想……那好吧。”艳萍放下电话,咳了一声,“老板,请个假好吗?”
刘光达皱着眉头,半含讥讽地说:“又要去找秦校长啦?”
“不是。是我一个同学。中学同学。”艳萍咬了咬嘴唇。
“他叫什么?做什么工作的?”
“他叫郑玉霖。在校办搞文秘。”
“什么正林、方林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刘光达嘟哝道,“晶晶是谁?”
艳萍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说:“晶晶是他表妹,他舅家一个小丫头,正上小学呢。放假没事儿,老缠着他玩儿。刚才听他说,小丫头片子生病了,住进医院了。”
刘光达沉吟片刻,又问:“这些时,你老往财大跑,是不是就因为他?你们是不是已经……谈上了?”
艳萍白他一眼,绯红着脸,低声道:“没。”
“这回请假干吗?”刘光达不依不饶。
艳萍垂下眼帘,转转眼珠,冲他莞尔一笑,娇声说:“老实跟你交待吧!刚才他跟我说,学校发了电影票,包场的,凡是职工和家属都有份儿。他说我秦叔不在家,多出一张票,想让我去看。他说是个挺不错的外国片,错过了怪可惜的。”
“这恐怕不行啊!”刘光达深深地吸口烟,从嘴里、鼻孔里悠悠喷出来,“你想,马上就忙起来了,你一走,你的工作谁替你干?你总得替我想想吧。你给我弄个措手不及,叫我临时怎么安排得开?”一面说,一面往她跟前走。

艳萍皱皱眉,笑吟吟地说:“你好健忘啊!前天云霞生病,我不是一个人就招呼了一天吗?这回就让她替替我,权当是还还我的情吧。”
“那也好。你再坐一会儿。”刘光达扔了烟蒂,双手扳住她肩膀,轻轻一拉又一按,让她坐到床上,随即闩了房门,“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艳萍心里一紧,不由得打个寒噤,站在门后没动。
刘光达咧嘴一笑,从裤兜时掏出一块粉红的手绢,吁口气说:“你还认得它吧应该?”
艳萍一瞅,正是那天被她丢在墙角的那条。
“咳,我的心,只有它最了解啦。”刘光达脸上浮出怪怪的笑意,“近一个月来,每当我把它蒙在脸上,眼前就会出现一个粉嫩嫩的红影子,弄得我心里甜的酸的,什么味儿都有。我吻这小手绢,吻这红影子,同时想像着它的主人正在用它擦脸、擦嘴……”
“你……”艳萍满脸通红,嘴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了。
刘光达冲动地贴近艳萍,两手抓住她胳膊,一发而不可收地诉说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真有点像抽疯。
他说,他忍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住了,他不能老是闷在肚里苦自己,他得把心扒给她看看。他说,从他刚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两三个月来,他的心就一直附在她身上,只剩了一副躯壳在和杨蕙茹过活。他又说,杨蕙茹长相一般不说,关键是性情不温柔,缺乏女人味儿,十几年的夫妻生活让他感到平淡极了,苦恼极了。他还说,正因为他深爱着她,他才懂得她的心,所以才会力排众议,在短期内接连提升她;正是因为深爱着她,所以当她只在豪华厅干了一天就打退堂鼓时,他才会尊重她的意愿,宽容她、迁就她……
他越说越动情,几几乎要拥她入怀。看起来,真像是要刮十八级巨风了。
然而,艳萍毕竟不是一根木头。刘光达刚才就说,她是两根木头。双木够了,完全可以支撑住她。
刘光达和杨蕙茹的事儿,艳萍前些时听云霞说过,搞不清云霞是打哪儿知道的。那天休息时,她和云霞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不晓得搭错了哪根筋,竟聊起了老板两口的关系。云霞一向是口无遮拦,就嘀里嘟噜的告诉了她,临了还做出严肃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她不要随便给别人说。
据说,老板两口的关系,自打女儿出生后,天天都在走下坡路,激烈的时候除了动口,还动过不少次手脚。可惜那时华梅、舒曼曼芳驾未到,两口子没能用上“应对突发事件”的高招,故而使得原有的关系犹如砒霜洒在雪堆上,情何以堪,不思而知。这几年,女儿上了初中,一天天大了,懂事了,两口便投鼠忌器,鹬蚌惧翁,收敛了不知多少。现下,女儿马上要升高中,她那宝贝的双亲更是旗鼓合一,忙着为宝贝疙瘩筹备欢庆事宜,友好和睦的样子不次于恋爱时节,不亚于洞房花烛夜,甚或堪比曾打得血糊淋拉的中日、中美、中越及中六(八国联军中其余六国)关系。
杨、刘二人亲密配合,将表面文章做得满篇锦绣,字字珠玑,熠熠生辉。然而,内里却照旧势若冰炭——红方在养晦韬光,黑方则秣马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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