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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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光亮。
虽然双眼轻闭着,但是他可以清楚感觉到眼前的明亮……那是一束清澈、干净的光芒,透明中闪烁着微微的金色光泽……它并不刺眼,而是柔和静谧的,旧乡薄雾中清新沁凉的晨光,为周遭带来恬静舒服的氛围……他想着,如果自己的身体能够飘起来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追寻着这道光源吧,去看看光的尽头到底有些什么……
闭着眼睛,男子的心思在静默中开始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这是……这应该是天堂吧……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对我来说,死后的世界应该不是这样吧……我又不是什么公德无量的大善人……我怎么可能会上天堂呢?
不自觉地,男子皱了皱眉。然后,约莫是牵扯到了什么,我感受到左胸口隐隐传来一种似乎名为“痛”的感觉。
他试着睁开眼睛,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不过,他的双眼因为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而微微眯了起来,只能隐约感觉到面前好象有人影在晃动……而那个身影,很熟悉,就像是他所认识的……
“你……醒了?”一个惊讶的声音轻轻在他儿畔响起。
这……这是“他”的声音吧!?如果这不是梦,或许,自己就是真的上了天堂了吧……这么上或到,自己在哪里都不重要了……因为,对自己而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即使是地狱,也会变成天堂的……
“……瑞玺?”那个声音再度扬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音调中,除了惊讶,明显地还漫溢着兴奋之情。
呃,他……他叫我……叫我的名字!?可是他……他以前从来没有……仿佛受到了什么激励,男子奋力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依然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中,他看见一个面带微笑却又难掩紧张的男人正俯身靠在床头,期待万分地猛盯着自己。
一瞬间,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当然,包括那几乎致命的一枪。
雪白的窗栏,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布帘、雪白的床单,还有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难道,这里是医院!?这么说来……自己是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吗?自己,还活在这个人世间吗?
这个顿悟让他心一怔,喉咙居然紧窒地差点发不出声音来。他试着伸吸一口气,却又再度感到左胸口袭来一阵轻微痛楚。
他艰难地开了口,低声唤着那人的名字:“……严灏?”
“啊!真好……你还记得我……”眼前的男人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露齿一笑。
白瑞玺看着他,几乎是恣意而大胆地直视着他。
“……我是被射伤了胸口,不是被射坏了脑袋。”顿了一顿,白瑞玺这么说道。虽然才刚刚清醒,手术过后伤口也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已经恢复到可以挪揄别人的程度了。
闻言,严灏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开心地笑着,完全不在意白瑞玺调侃消闲的言辞。他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自从佩玉离开以后,他几再也没有这般真心地、开朗地、放肆地大笑了……
这个笑容让白瑞玺几乎看呆了。此刻,他的笑容,也许只能用“光辉璀璨”来形容了吧……再也想不到其它任何更好的词汇,足以用来描摹眼前这个男人美丽的笑颜……
“不公平!你笑得那么高兴做什么?”白瑞玺瞪着他,红着脸嗫嚅着:“……我一笑,伤口就会痛。”
“会痛的话你就别笑,我帮你笑好了。”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沿,严灏轻声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你也会担心我……”僵着脸,白瑞玺努力不让脸上的表情泄露出自己情绪的波动。
“……我一直都在担心你。”严灏眨了眨眼。
看着严灏诚挚而恳切的眼瞳,白瑞玺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某个冰冻的角落开始缓缓融化了。
“……谢谢你。”他稳住语调。
严灏微笑着摇头。“对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意外发生的始末吗?”严灏低声问道:“……还有后来的发展?”
“那已经不重要了,”白瑞玺撇过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正迟早有人会告诉我的。”
“呃,欧阳留下了这几天的报道,”严灏指着病房衣柜旁一叠整整齐齐的报纸:“如果你想看的话……”
“欧阳是谁!?”转过头,白瑞玺迅速问到。
似乎被白瑞玺吓了一跳,严灏足足停顿了三秒才回答:“……他是我的机要秘书,你见过他的。”
“哦,那个不堪一击的男人吗?”从白瑞玺的语气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他瞬间又紧张转换为轻松的心情。
“……什么?”显然,严灏并不知道白瑞玺在说什么。
“没事。”四两拨千斤挡掉了严灏的疑问,白瑞玺语调轻快地说道:“好吧,我要看报纸。”
“虽然你有权利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但是看的时候请你冷静一点,不要太激动,否则对你的身体不好。”严灏把一叠剪报递给病床上的白瑞玺,然后缓缓把病床摇起来一些,接着,他往门口走去:“……我去请医生过来看看,他应该会帮你再做一次检查。”
就这样,白瑞玺一边读着报纸,一边接受主治医生的检查与换药。医生将他的上衣解开,为他左胸口的伤口更换新的消毒纱布,顺便检查手术后愈合的情况,而严灏则是独自站在一旁,微微侧着头,刻意不去看他的伤。
换好药,仔细叮嘱了手术后的护理工作与因该注意的事项后,医生离开了这间单人病房;房门合上,不算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寂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严灏仍旧静静地坐在床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白瑞玺则是假装漫不经心地继续看着报纸,同时奋力压抑着自己一狂乱的思绪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好象开始迅速集中到某一点,而且,要不是自己现在动弹不得,他大概会无法克制自我而把……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严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中断了白瑞玺的胡思乱想。
“为什么?”白瑞玺镇定地问道。
“如果当时我没有下车找你,也不会……”严灏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紧咬下唇,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这跟你没有关系。”白瑞玺轻描淡写地打断严灏的话。
“可是……”严灏开口。
“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我吗?很明显,不会。”白瑞玺放下手中的报纸,一脸认真地说道:“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我一直觉得我有责任……这次的法案,如果没有麻烦到你,最后也不会这样……”严灏皱起了眉头,双拳紧握:“所以,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一身上……无论是法案的事也好,我的事也好,我姐姐的事也好……你肩上的担子太沉重了……”轻轻叹了一口气,白瑞玺露出一个苦笑,真挚地向严灏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把担子卸下来吧,我愿意帮你分担这些重量。”
“我……”严灏愣了一下,因为,这是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提起白佩玉的事情!以前的白瑞玺,是绝对不会的……
“别再说了。“白瑞玺有些疲倦地摇手,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请你去帮我买一份今天的报纸好吗?我觉得我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太久了。“
“恩,”闻言,严灏立刻站起身来:“我马上去买,你躺在床上不要乱动。”
“好。”白瑞玺应了一声,微笑着接受了对方的殷殷叮嘱。
之到严灏走出病房后,白瑞玺才大大喘了一口气。
天哪!他实在没办法对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为什么看到严灏,竟会让自己内心纷乱不已呢?自己对严灏的感觉,为什么依然如此强烈呢?为什么看到他自己字责不忍的神情,自己同样也感到万分痛苦呢?为什么只要一见到他柔和温煦的笑容,自己就再也不想计较过去的百般误会,激烈争执与对彼此的伤害……
他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是的,长久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内心好象缺了一块什么,就像一副拼画,就是缺了那么一块,因此,它永远也不可能是完整的……之到自己的任性、残酷与渴望复仇的决心,硬生生将严灏牵扯进自己生命的旋涡中,他才有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就好象……就好象在茫茫大海中,终于找寻到了那片在滚滚沙尘中被遗忘已旧的,最后一片拼图。
至此,他的生命才是完整的……
“报纸买回来了!”房门打开了,严灏抱着四、五份不同的报纸走进来。
“……谢谢,”白瑞玺接过报纸,没多说什么,只是专心地看着第一落的政治要闻版。一声也不吭,但是白瑞玺却暗自做了一个似乎有些冒险的决定。
过了一会儿,白瑞玺搁下报纸,招手叫严灏过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白瑞玺轻声说道:“……”
“……呃,什么?”由于白瑞玺的音量太小,严灏并没有听清楚,于是,他赶紧弯下腰,凑了过去。
“你靠近一点好了。”白瑞玺再度开口:“我刚刚是说……”
没想到,严灏依旧一脸尴尬:“……对不起,我没有听清楚……”
“没关系,你再近一点……”严灏下意识地将脸颊更贴近白瑞玺,白瑞玺则是毫不介意地微笑着:“……”
这一次,严灏几乎把整张脸都贴到白瑞玺的唇边了……“对不起,我还是……”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严灏感觉到自己的左颊忽然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是一种……一种陌生的、温暖的、柔软的触感,就像花瓣随着春风优雅飘落,轻巧滑落脸庞那般的清新甜美……
严灏愣了一下,他立即站直身子,摸着脸颊,满腹疑惑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若无其事的白瑞玺。
“刚……刚才……?”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居然口吃了!
“恩?什么?”白瑞玺满不在乎地翻阅报纸,淡淡地问道:“……你还是没听清楚吗?”
“呃……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严灏开始手足无措了起来:“……哎,算了,那不重要,可能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是这样吗?”躲在报纸后面,白瑞玺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恩,真的没什么啦……”严灏有些慌张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噢,对了,我刚刚出去的时候打电话给你父亲了,他等一下就会从家里过来……他之前在病房里守着你好几天了,担心到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昨天是我一直劝他,他才回去休息一晚的。”
“啊,还有,有很多议员跟民众都送来了水果礼盒过来,我削个苹果给你吃吧……还是说你比较喜欢吃水梨?还是草莓?哈密瓜应该也不错……我看还是水蜜桃好了……”
看着在自己身边反箱倒柜、忙进忙出的严灏,忽然之间,有股暖意涌上白瑞玺的心头,他知道,没有那么快,但是,他迟早要让那个男人明白的……他要让那个男人明白,方才的那个触碰并不是错觉……
无论这要花去多久时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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