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属于慕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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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等小皇帝安稳睡了去,慕白才小心翻身下了床。
弯腰立于床边看着小皇帝,少了白日的跋扈,小皇帝的脸纯真美好得像是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精灵。慕白伸手流连于小皇帝柔和的线条轮廓,像是感慨一般眯眼笑开来,一字一顿,却是饱含了全部的情意:"能遇见你。。。天知道我有多么庆幸。。。。。。"
最后,低头轻吻了一下小皇帝的唇,才恋恋不舍离开。
听到木门发出吱的一声合上后,小皇帝睁开了清明的眼睛。他愣愣地抚上被慕白亲吻过的唇,似乎还感觉得到上面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为什么变得如此奇怪。。。仿佛能够拥有那么一个吻,便一切足矣。
小皇帝穿了衣服,快速跳下床来,打开门,伸头左右环顾了一会,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便脚步如飞朝着客栈花园的亭子里去。
宫墨远已经早早等候在那,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衣裳,上面绣着大大的几朵张扬绽放的牡丹,红的红,粉的粉,不改花蝴蝶的本性。
正执酒发着呆,突然手腾空了,握着的酒杯被另一个人夺了去。抬眼,逆着月光,却依旧清晰地看见立于面前的人面如冠玉,玉润双眼,只是沉默站立便已夺了四周所有的色彩。
真正倾国。
便笑颜开来:"慕白!"
慕白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酒饮尽,淡淡道:"郁香而不腻,好酒。"
"那是~"宫墨远一脸骄傲神采:"这可是我特的从二王府‘借‘来的,当然是国之好酒,有钱也未必能饮得其一。"
‘借?‘慕白挑眉,怕是梁上君子所为吧。不过,与己何干,有美酒喝便好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两人沉默着,一杯一杯的酒下肚。宫墨远脸色已经有些绯红,想来是有些醉了。反而慕白,依旧白面芙蓉姿态,不像是喝酒倒像是饮茶一般。
"你,酒量不错啊~"宫墨远呆望了一会,才口词不清道了一句。
"还好,我身性异于常人,不容易醉。"慕白说着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咽下。
"怎么?"宫墨远看着,问:"心情不好?"
慕白不语,只顾着一杯一杯将酒饮尽。见他这样,宫墨远也没再追问,酒是喝不了了,再喝下去就真的醉得东南西北都分不出来了。拾了一颗晶莹葡萄高高抛弃,张嘴准确接住,吃着吃着竟笑了起来。
慕白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摇摇桌上的壶,只听里面稀疏的声响,一壶好酒也就见了底。
"好了,我是来听故事的,我们再这么坐下去天都亮了。"宫墨远摆正姿态,拉拉有些散漫的衣裳,恢复翩翩公子佳态。
"从哪听起?"慕白一时兴起,将空了的酒壶从宫墨远头顶扔了出去。
哗啦一声,碎成千百片。
宫墨远眯眼,他盯了慕白片刻,才叹气,这人怕是也醉了吧,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不过心是真的醉了。
或许是此刻气氛太好,或许是对面宫墨远的表情难得诚恳,或许,或许是心里装了太多东西,真的需要有个人可以分享一下。。。总之,慕白的声音徐徐响起,像是清晨的露,有点凉,但着实舒服。
宫墨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听着慕白说话。
"那年,干爹干娘相继去世,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用房子换了钱将他们安葬好。。。。。。"
"等等,"宫墨远没料到一开始就听到这么令人震惊的事,忍不住出声问:"你是孤儿?被人收养的??"
慕白抬起略显迷茫的眼神,点点头,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小被丢弃在破庙里,遇到一无法生育的夫妇被收养,然后长到14岁,终于也只剩下一个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慕白的语气异常轻松,仿佛一切与此无关。从他风平浪静的眼中,宫墨远从发现了平静之下掩藏的阴暗,悲切,与年少气就如影相伴的孤独。
他的心不禁有些疼,为慕白从未蒙面的亲生父母--如果知晓慕白的生活过往,是不是,他们也感到心疼?
这个人,什么话也不会说,只压在心中,让那些伤疤自行复原。
可是,傻瓜,伤疤没有出了血就永远不会结痂,那也不会有治愈的一天。只有将里面的有毒的血全部放出来,伤口才能好得快。
聪明如慕白,如此道理你不知吗?还是。。。你用你的眼睛欺骗了所有人,欺骗了你自己,你宁愿伤口腐烂也要做一个依生眼中的坚强依靠?!
"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四处流浪,很多时候很饿很冷,可是没有东西吃,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实在饿极了就抢野狗的食物吃,"嘴角露出讥笑:"人很奇怪是不是,他们不会把他们不要的东西给予同类,却宁愿将同情给杂畜。。。我跪在他们面前请求他们让我为奴只求温饱,他们冷笑地将我哄开,转身却将吃剩的馒头扔给了街口的野狗。。。。。。那是我第一次,吃着从野狗抢下的馒头。。。后来,习惯了。。。。。。"

慕白的声音低了下去,他闭上了眼睛。
宫墨远的心真的很疼很疼,揪心的疼,他仿佛看见了漫天大雪下,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只着一身单衣,衣服很破,冷风肆无忌惮刮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少年的眼睛清冷。在他身后,野狗嘴里叼着一个馒头。。。少年跑了过去,和野狗厮打在一块,他的身躯被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那血从背脊往下流,最后冻结在伤痕累累的腰间。。。少年捧着馒头啃,周围是面容肮脏的人比寒风更冷的笑声。。。
宫墨远从不知道,有那么一种人也可以这么生活,和狗抢食物,忍受所有人的白眼,依旧坚强不畏辛苦的生活。。。。。。
想到自己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锦衣玉食中。在自己吃惯了燕窝而发脾气将碗打碎的瞬间,慕白,他又是吃着什么?
"可是,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宫墨远感觉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疼,说出的话连自己都吃惊。。。。。。自己,是在想什么,怎么能把如此高傲冷峻的人像成是为了生活而。。。。。。
可是,宫墨远的心跳瞬间加快,他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在当时那种生活下,慕白他有没有。。。有没有。。。。。。
"这我当然知道。。。我自小就知道我长得不错。。。"慕白睁开眼,像是苦笑。
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人间难得几回有!!!宫墨远在心里反驳。
"从养父第一次拉住我的手开始我就知道,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宫墨远悚然一惊,他站起来,力道极大碰触到桌子,桌子竟生生被掀翻了去。
什么什么!慕白在说什么?!!!
"你,"宫墨远从来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伤人:"你的意思是,你养父。。。。。。"终究还是说不下去。
这,实在太残冷了些。
慕白反而笑了,他半讥笑地看着宫墨远的狼狈,眼睛里还是沉寂一片。
宫墨远这才知道,慕白的冷漠不是因为他对人的爱理不理,而是那眼睛,像是死了一般,没有神采没有活力。
慕白真的会死去。。。。。。如果,不是遇到了依生的话。第一次,宫墨远如此庆幸上天的安排。
慕白,只有依靠着依生才能活下去,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下去。
还好还好。。。不是全然绝望的,上天还是留下了一扇窗,通往慕白的幸福。
宫墨远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眼前这个人幸福。
那些冷漠,不过是因为脆弱而已。
他相信以依生的迟钝--或许那正是他的优点,才能融化慕白心中的寒冰--或许,慕白爱上的,也是那温暖如太阳,仿佛能消除所有黑暗的属于依生的一切吧。
"你,没告诉你的养母吗?"一个母亲,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也不会就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的吧。。。至少,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天理也不会容啊!!
慕白的语气冷下了三分,眼睛里竖起无数坚冰,牢牢地将他真正的情绪掩饰得一干二净:"她一直都知晓。。。她,和他,没有区别。。。。。。家里穷,他们好赌,输了就会有人上门讨债。。。呵呵。。。那又是我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呵。。。"
慕白在笑,在说着让自己心痛莫名的话的时候,他竟然还在笑。
宫墨远按住自己的胸口,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个畜生!!!他们,他们怎么能。。。。。。要是当时自己在场一定将他们。。。。。。备感无力地叹气,宫墨远嘲笑自己,现在倒想当英雄了吗?现在,时过境迁以后,什么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来不及了啊!
慕白已经被伤害得如此彻底。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自己听着都烦!!"慕白皱起了眉,揉揉自己作痛的太阳**。
"慕白,那你还把他们安葬了,也不怕脏了你的手吗?"那样两个贱人就应该扔到乱葬岗去,让秃鹰野狗食肉吃骨!!!
"脏?。。。我的手早就脏了。。。"慕白又笑了,这笑有点妩媚,他看着自己的手,修长而纤细,玉一般的手,挑眼看着宫墨远,眼底尽是魅惑:"我没告诉你吗?。。。他们是我杀的。。。他们流了好多好多血,从家里一直流到了坟墓里面。。。。。。"
这话本身有点诡异,配上慕白的神情,就是胆大如宫墨远也感到了寒意。
宫墨远静看着,半响,缓慢而清晰地道:"慕白,你在笑,痛的也只有你自己。"
那是属于慕白的过往,宫墨远为他心疼,但真正痛到要死的,只有慕白本人而已。
或许现在该多了一个人,偏头看着缩着脑袋躲在树后面哭泣的某人,不无欣慰,等了这么久,慕白终于等到了陪他一起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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