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还是一片沉静，常贵将数枝毛笔与一叠白纸摆在堂边一张柳木桌上，便坐在弃仇身边椅上，不再言语。
申时已至，弃仇缓缓合上第一本细录，他走至柳木桌边，常贵亦跟过来。弃仇提笔写下了十七个名字，而后对常贵道：“半个时辰内这些人有多少能到？”
常贵看着纸上所写之人，诧异的看了看弃仇，答道：“回公子话，这些人都在城里，有几人此时尚在内城的商行总馆内。只是，这前三人是收金官，每月都要前往规定的地方收取当地商行分铺的月金及盈亏查实，他们与公子所说的改制……”
弃仇打断他道：“去请他们过来吧，既然都在城内，半个时辰内都接过来，若是不来的把名字记下，去吧。”
常贵听着心里着实不舒服，但谁让人家是公子呢？于是躬身退出大堂，走到门边，弃仇又道：“常伯，有龙井么？这凉茶可不怎么样哦。”
常贵一听差点儿栽倒，他汗颜道：“请公子稍等，老夫马上让下人送来。”说罢离开了大堂。同时在心里嘀咕，自己府上就那么四两龙井，他可真好意思问呢！
若常贵知道弃仇除了龙井，对茶道几乎一窍不通的话，不知该做何感想……
在侧房内的楚楚问楼儿：“姐姐，公子喜欢喝龙井？常府上怕是连半斤龙井都没有吧？咯咯，喝茶都这么有品味……”
楼儿自豪的笑道：“公子品味当然高咯！走吧，我们出去与公子聊会儿吧，还有半个时辰呢。”
楚楚打趣道：“哟，才多久没见呢，就想成这样了……”
楼儿撅着小嘴儿道：“那你便呆在这儿吧，我自己去便是。”说罢径自走出侧房，楚楚吐了吐香舌，亦跟了出去。
二女来到大堂，弃仇正在看着第二本名册，楼儿蹑足来到弃仇身后，弃仇低头道：“闻香识伊人，楼儿可有甚事？”
楚楚在旁诧异的看着弃仇，弃仇抬头看着楚楚笑道：“呵呵，开个玩笑，你们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
楼儿伸出柔荑按在弃仇肩膀上，柔声道：“婢子不累，公子看了这么久，休息会儿吧。”
楚楚在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弃仇笑道：“那便不休息吧，尽快将这事儿处理完好回家，呵呵。”
楚楚问道：“公子可有甚不明之处，婢子或许会知晓。”
弃仇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一个小婢托着盘子自门外进来，她将盘内茶壶和杯子放在弃仇身边的茶几上，躬身道：“公子请用茶。”而后退出大堂。
弃仇说道：“来吧，我们一起喝茶。”
楼儿和楚楚同时摇头，楼儿道：“公子喝吧，婢子在旁伺候。”说罢端起茶壶倒入小杯中递给弃仇。
弃仇笑了笑接过小杯一饮而尽，一股甘甜在喉间久久不能消去。弃仇指了指身后的柳木桌道：“你们去看看那上面的十七人，可有认识的，说些你们了解的。”
楚楚依言看了看那些名字，默默回想了下，对弃仇道：“回公子话，这第一个名为郭杰的是岭南人士，年近四十，五岁开始学术数，七岁便帮家中杂铺管账，十五岁去到江南苏州，当常老板的账房先生。如今是商行收金官之首，他只收内城的商行店铺，而其他收金官自各路归来所收皆经他手，他只算钱，盈亏则由他的好友刘和财管，也就是公子这里所写的第二人。他们在还未进入商行之前便是常贵的得力助手。”
楼儿接着道：“这第五人名叫文风起，在内城西大街开了间名为‘闻风起笔’的笔店，专卖毛笔，当然，文房四宝皆有。据说做这一行的，在江北无人是他对手，在行内名气颇大。他在关外只有二间店，在关内则有十余家，不过现在都是他的族人在看管，加入商行的只有关外二间。还有第九人，是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名叫陈铁石，人称‘铁锤人’，他自幼便习祖传打铁之技，曾在边关是个响当当的铁匠，很多人都花重金请他打造武器。他只有一间铁器铺，虽只一间，但面积颇大，只徒弟便有二十多人，如今铁器铺便开在内城西大街。”
楚楚续道：“这第三人李锦，在巴蜀名气不小，专营蜀锦，他的蜀锦已销往西域和海外。此人很爱体面，家中装饰已富丽堂皇，衣着更是讲究。人倒是没什么问题，而且还挺风趣，只是许多人说他浑身都是铜臭味儿。若说常老板是商行内产业最多的人，那李锦绝对是第二，也因此，李锦从来都对常老板不服气，对于常老板的命令，他向来是阳奉阴违。二人手底下都有几个得力助手，上边在较劲，下边自然也如此，是以二人间结下了不少梁子。至于其他几位，婢子便不知了。”
楼儿也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熟悉的就是那几个。
弃仇点了点头，说道：“知道的很清楚嘛。你们可知我将他们叫来有甚事么？”
楼儿答道：“公子可是要将那权利下放之制用在他们身上？”
弃仇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楚楚皱眉道：“只是，公子对他们不熟悉，这是否有些马虎？”
弃仇伸出食指道：“一个月，这个期限内，满意的继续，不满意的便撤销，另改他人。”
楼儿给弃仇沏了杯茶，接着道：“那，若是都不同意改呢？”
弃仇冷笑道：“不同意?谁会如此？三位夫人？她们知道我的这次改制，绝对是支持的。要反对那也是商行内部，哼，那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楼儿和楚楚对望一眼，不再言语，弃仇又问道：“除了这十七人，你们对商行的人还了解谁么？”
楚楚答道：“商行成立之初，只有四十几个老板和掌柜的，而后陆续多了起来。婢子常在外城，很少进中城和内城。在外城属于商行的店铺有四十余间，这些店的老板掌柜婢子都见过，他们之中婢子觉得‘怡红阁’的马老板是个人物，此人虽开的是青楼，但为人颇为和善，且生得八面玲珑，在商行内口碑不错。他是年前来到北英城的，也是那时加入的商行。”
弃仇点了点头，说道：“我刚看了他的资料，只是青楼在商行内总共才六间，而且那马老板入商行时间尚短，我担心他资历不够，恐难以服众。”
楼儿接着道：“那，公子可看过一个名叫商伊灵之人？”楚楚一听，也击掌道：“对呀，怎么把她忘了。”
弃仇右手撑着下巴，点头道：“恩，刚才似乎看了一眼，开了五间胭脂店，从未亏损过，月月盈利。说说此人有甚特别之处吧。”
楼儿说道：“这位商老板是位女子，她的店皆以‘商胭轩’开头，后面则分别加上一店二店这样。她乃是苏杭名流商文利之女，自幼便喜爱研制胭脂水粉，商文利本是要她研习药经的，但性子倔强的商伊灵始终坚持自己的路子。二十岁的时候她在杭州开的胭脂店便已满城皆晓。如今她已是年近三十之人了，三年前来到了北英城，在内城西大街，中城北大街开了两间胭脂店。她经商颇有一套，譬如刚在北英城开店之时，她遣人四处散发纸张，其上画着各类胭脂水粉，并标有价格，在纸张最上方写着‘商胭轩’三字。当初她刚用此法时，很多人都说是浪费纸张，而后看到‘商胭轩’顾客满盈，大家都赞她会做生意。”
弃仇听罢讶道：“哦？还有这等事？可惜名册上没有记载这么多，否则我定要见见此人。”
楚楚笑道：“公子，若你真要见她，婢子便去一趟吧，很快便能请她来此，咯咯。”
弃仇点头道：“那便去吧，晚些来没事。”
楼儿掩嘴笑道：“咯咯，公子急着见商美人了，妹妹快去吧。”
楚楚朝弃仇躬身行礼，而后离开大堂。弃仇对楼儿道：“那商老板还是个美人呢？”
楼儿离开柳木桌，站在弃仇身后道：“是呀，她已是年近三十之人了，却仍未成亲，咱们北英城不知多少名流大贾对其提亲呢，咯咯。”
弃仇合上第二本名册笑道：“哦？那她可有中意之人呢？难道要孤身终老么？”
楼儿答道：“有呀，城守刘大人据说和她交情不错，听说他们已暗定终身了，咯咯。”
弃仇接着问道：“哦？那刘大人是何许人也？”
楼儿将小嘴儿凑到弃仇耳边轻声道：“原是边关守将，两年前奉密旨率数千将士来到北英，相貌倒是不怎么样，但是非常正直，很多人赞他和其属下是北英城的守护之鹰。”
弃仇享受着耳朵的麻痒之感，接着问道：“哦？这么厉害？那改天要见识见识了，那你觉得他和荆佛儿谁厉害呢？”
楼儿在弃仇耳边继续悄声道：“荆将军那是草原皆知的狠角色，他的骠骑营更是北英军的最精锐所在，自然没得比了。只是荆将军常驻城外，很多人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罢了。”
弃仇点了点头，小声道：“姐姐可否不要咬耳朵了？痒痒的。”
楼儿这才发觉自己是在和弃仇耳语，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对弃仇道：“婢子知错，只是适才所言不能为外人所知，是以……”
弃仇抬起左手打断道：“何错之有？只是有些痒罢了，呵呵。”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很迷茫的再次想道，哎！老天真是不公平呐！太折磨人了这……
这时楼儿说道：“公子，婢子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弃仇笑道：“又不是刚认识，有什么话便说吧，没事。”
楼儿迟疑了会儿，问道：“公子可是想取代常贵？”
弃仇摇了摇头，正经道：“非也非也，若有此想法我便要等到成年后再管商行之事了。我便这般和你说吧，若是请总管，你愿请个精明能干的还是忠厚老实的呢？很多人会选后者，若是我便选前者，当然，两者兼得者更好。常贵便像是商行的总管，此人经验，处事皆不错，忠厚老实谈不上，但对成姨娘尚算忠心，这便足矣。况且我才十岁，让我来打理商行，资历威望不足以服众，经验亦不足，何况成姨娘也不会答应的。”
二人继续闲聊着，过了一炷香时间，楚楚便回来了。随她同来的是个美丽的成熟女子，但见这女子面容娇美，施了些淡妆，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头发，竟是紫红色的，弃仇在前世见多了这样的头发，但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所以印象特别深。她身着浅紫色褶裙，腰间系了条白色腰带，上面挂着块白玉。她走路颇慢，且有些吃力的样子，这让弃仇颇为奇怪。
楚楚在弃仇面前恭声道：“公子，这位便是‘商胭轩’的商老板。”接着转过头对旁边女子道：“商姐姐，这位是北英公之子杨公子。”
商伊灵碎步走到弃仇身前，盈盈一拜，柔声道：“民女商伊灵见过公子。”
弃仇点了点头，笑道：“商老板可是被我这两个婢子称赞得紧呐，呵呵，你那发传单招揽客人的法子着实不错。我记得你的两间胭脂店上月盈利近五十两，恩，不错不错。”
商伊灵掩嘴笑道：“公子太抬举民女了，公子这般年纪便能打理商行，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呀，咯咯。”
弃仇笑道：“你便自称伊灵吧，称自己为民女，让本公子觉得自己像个恶吏似的，呵呵。”
楼儿在旁听得扑哧一笑，“公子，您若是恶吏，那全天下的官差不都是凶神恶煞了？咯咯。”
楚楚则打趣道：“咯咯，楼儿姐，若都是凶神恶煞了，那商姐姐可不依了，城守刘大人他……”
商伊灵一听刘大人三字，俏脸立马便得通红，她赶紧转移话题对弃仇道：“公子，不知您找伊灵来所为何事？”
楼儿和楚楚在旁掩嘴轻笑，弃仇笑了笑答道：“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四人闲聊了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弃仇只能陪着笑在旁当个听众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