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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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咦—!哈哈哈哈。碰得好,碰得好!”
“呃!是的,真巧。我上这儿买点白纸。你嘞!”
“我女儿在这个卫生院里当医生,我找她有点事情。走,跟我去找她拿钥匙,开门到她家去坐坐。吃了中饭再走。”
“哦,不了,我就走。”
“嗐唉!客气什么?老是这个样子,一点不爽快!走,再这样,我生气了!一次面子不给我是吧?看我老汉不起是吧?今天无论如何,要跟我在这里吃了中饭再走。”
“那,好吧!你松手。我说话算数。我决不跑掉!”
王玉到距知青点十里外的公社商店买白纸做稿纸,路经卫生院的大门口的时候,遇见了学生时代支农结识的那位农民老汉。
老汉很高兴又见到王玉,一见面就拉着王玉的手不肯放,硬要拉着王玉一块跟他走,上他女儿家去玩玩。
王玉拗不过他,也确实不好再扫老人的兴,这次就痛快的答应了老汉的要求。就是在这个老汉手上借看了那本大开本的,谈世界级伟人的书籍以后,才促使了王玉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转折与变化。因为这点,王玉心中一直非常感谢这位老人,也自觉地敬重他。
王玉跟老汉进了卫生院。
老汉很熟悉地带着他进了一个后院的小门,在几间小屋里穿来穿去,进到一个值班室。里边没有人。
“你坐这里。等一下,她就在这里上班。”老汉按着王玉的双肩,把他安置在医生坐的椅子上,自己就坐在病人就诊时坐的四方凳上。他告诉王玉,他的女儿就是在这里上班的医生。
桌面上,摆着一只闹钟,时间是十点半。一本封皮是橙色的记录本,摊开着,上面夹着一张介绍信。看情形,象是刚不久有人写过记录。
王玉新鲜而又有点神秘的,和着还有些许个新奇的紧张的扫视一下这间不大的房间,目光落到这张介绍信上,一见上面写的字,是介绍我场职工某某某到贵卫生院做人工流产手术的信,公章正好是他们知识青年下放的那个林场的名称。字迹,王玉一看就知道是场长的。他平时在食堂的那块破黑板上写通知,字体看熟了。那笔字,写得还是蛮不错的。
王玉吃了一惊,立刻站起立,赶忙走到门口后边。门关着,上边有一块小玻璃。王玉从玻璃上看见,场长背着一个黑色提包,手里拿着一顶旧草帽,正坐在走廊上的一条长椅子上,和几个人坐在一起,那神态告诉说,他正在等候着什么人。
王玉的心中,莫明其妙的一阵恐慌,有点神色不安起来。他坐回到椅子上,想镇静一下,便把那本记录本一页一页的无心地翻起来,不在意地看看,意外地发现,同一个上海婆的姓名,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做了三次人工流产的记录。王玉的心里,突然就把上海婆和正在室外走廊里的长凳上的场长联系到了一起。他明白场长在那儿坐着等谁了。王玉一下子产生了非常痛恨和蔑视这两个人的情绪,把记录本一推,转开身子坐了一会,实在坐不住,一时有了上厕所的便意。他对老汉说:“大爷,厕所在哪里,我要解个手。”
“就从这个背面门口出去,左手旁边一个破门进去就是。”
“有纸吗?我解大手。”
老汉把烟袋衔到嘴上,用板牙咬着烟嘴,摸摸衣袋,没有手纸,突然想起来了:“哦,这里撕两张就是。”
“这不行吧?”
“不要紧的。来,我撕。”老汉把那本记录本挪过来,在最后边撕了两张空白记录纸,连同那张介绍信在一块抓着,塞给王玉。老汉取下烟袋,一副很有数的样子,说:“这种事情,一年也挨不上几个。看,几年了,还是这个本子。上次我解手,也是从这后边撕的。”
那个时候,宣传的是人多力量大;头脑里是多子多福的传统生育观。刮宫打胎是十分严肃的事情,非得有组织介绍信不可。一年里极少见到一两个人做人工流产手术。如果有一个做了这么一次手术,让人知道了,会被作为又神秘、又新鲜,还丢人的事情,传来传去的说得过了很久的时间,还不会忘记。

王玉解完手回来,诊室的门开着。他走到门口,正看见医生送上海婆出去。
场长搀扶着举步痛苦的上海婆,慢慢吞吞的沿着走廊向外走去。这时,一道强光一闪,一个人举着照相机,在他们的前面拍了照。接着这个人又在走廊上拍了几张,闪光灯一闪一闪,,好引人注目,但没有谁去理会。他拍完照,揣着照相机,向王玉站着的门口,兴冲冲地走来。
王玉让出门口,站到走廊上,望见那老汉正在走廊尽头的亮处,向陪送上海婆出去的女儿,要开房门的钥匙。王玉赶忙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见那场长搀扶着上海婆,在门口与医生打过招呼,一步一步地走下门口的石阶。
老汉把王玉领进他女儿的住处,坐下不久,他女儿就提着一架带闪光灯的照相机,进屋来了。
她把照相机往梳妆台上一放,和王玉打了个招呼,脱下白大褂,挂在门后边,就挽起袖子,下了厨房。
老汉陪着王玉说话。
第二次门开的时间,进来一个穿军装,灰长裤的男人。他的左胸前的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戴一枚**像章,年纪不出三十,是个公社干部的模样。他一只手提着一条还在摆尾的鲜鱼,一只手拎着装了几样菜的小竹篮子,一进门,就乐呵呵地对老汉称呼了一声“爸”,对王玉点点头:“你坐下啊!我去帮下忙。爸爸,你陪客人。”他笑眯眯的进了厨房。
老汉望着他,很有种荣耀地说:“我的二女婿,县广播站和县报的干部,记者。”
吃饭的时候,记者和王玉边吃边扯了些话题。后来他告诉王玉说:“县革委要我来写写她们卫生院的先进事迹。年底了,要开表彰大会。我配合文章,还采拍了一些照片,准备配在文章里一起发。”
他的文章后来在每天的全县广播站联播节目时间里,全文播过。王玉上食堂吃饭,在挂在食堂饭厅的有线广播喇叭中,听见了一部分。他的文章,县报肯定也会登,至于那幅场长搀扶着上海婆在卫生院走廊上艰难慢步的照片,选没有选登上,王玉就不可而知了,反正他是很少看县报的。
不过,要是象王玉对场长说的那样,用来作场长和上海婆通奸,上卫生院做人工流产手术的证据的话,凭王玉和那记者岳丈大人的那种友好关系,王玉要是去向记者要,肯定要得到的。所以王玉在向场长要自己的招工表格那会说那话,明知是说白话,却也心里一点不发慌。
那张老汉塞给王玉做手纸的介绍信,王玉的解手纸够用,也就没用它,随手塞进了衣袋。回到知青点洗衣服,又把它掏出来,随手丢在了同学们招工走后空出的床板上。如此凑巧,王玉无意间掌握了场长和上海婆通奸的真凭实据。那天,王玉向场长要自己的招工表格的时候,把他们两个人的老底一抖,把他们自以为隐密的勾当有鼻子有眼的一说,着实把他们镇住了。当时,他们吃得那一惊,也非同小可,让他们一时间,翻了一下饺子,心里一时还真没底。他们闹不明白,对他们那天的事情,王玉怎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否则的话,那天王玉要想从他手上要到那张招工表格,就可能要另动脑筋了。
实际上,王玉招工走了以后,那张介绍信依旧被扔弃在那块空铺板上,还是那么折叠着,稍微地翘开着纸角,和洗衣时掏出扔下的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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