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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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格明从市财政局长一跃升任为市常务副市长以后,一干就是两三届。不仅不觉得烦腻,且有点儿象嚼槟榔似的越“嚼”越有味道。他分管财政,全市开销最大的的重点工程项目都由他这里把关。这些年来,他根据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在楚云市抓了一些重点工程基础设施的建设。在楚云,一提到方格明,大都知道他是一个实权派人物。他的几个字比市委、政府的行文还管用,他说要提拔谁,要撤掉谁,又调进谁,又挤掉谁,一句话,下面奉若圣旨。因为他手中有财权,他就是奶娘,你不听,老娘就断你的奶。机关、企业要搞的基本建设,要财政批钱可以,但有一个前提条件,这就是建设单位务必由他钦定。每当建设方拿着文件找他批示,方格明往往执笔在手,笔端轻轻地敲着办公桌,浮出那看似亲和却令人生畏的笑容审视建设单位的来人,问:“建筑公司用哪里的?”建设单位懂经的,便忙不迭地说:“请市长定,请市长定。”方便明确告诉他,“我看用八公司好!他们比较困难,需要帮一帮。”就这样,招标也罢,不招标也罢,方的招呼,就是标底。违背了这个标底,你的项目不是流产,就是烂尾楼。那些不会办事的头头们常常聚在一起时,感叹地说:我们的失误,就在于我们都听错了鼓点,不是不想那样做,而是没有那样做。
方格明尽管在这位子上七、八年了,但他并不觉得厌倦,而且唯恐将他移位。方在楚云市虽然是个副手,可一直左右着楚云的大局,属他管的,不属他管的,他认为值得管的他就要管管。楚江大桥本属他管的范围,原来没有钱他不想管,现在听说有人来投资,他兴趣又来了,一听说是朝旭回来了,又不禁眉头紧皱。他知道朝旭原在机关不是他一条线的,从代宇庭那里他知道,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更知道由于他对代宇庭的多次支持、重用,使朝心存芥蒂,对他这位副市长敬而远之。如今朝旭已向他主动走过来,而且是对等的位子,是挑战呢?还是机会?自从接到江枫的报告后,方格明就一直处在矛盾之中。
楚江大桥是他明确分管的重点工程中的一个大项目,已经拖了几年了,群众呼声很大,市委、政府领导层个别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亦曾明里暗里传过不少不中听的话。朝旭这次回来又通过江枫把这件事捅到市委、政府去了,看来再压恐怕是压不住了。然而,要和他往日政见不合的部下平起平座的谈判,情何以堪,面子何处放?此时,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原来的群工部长,现在的市财政局长,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代宇庭。
就在朝旭来楚云的第二天上午,方格明一个电话把代宇庭招至办公室,开门见山的说:“朝旭从深圳回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代宇庭一见方副市长说话的神态,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方说:“他是来投资的。”方格明靠在座椅上,左手小指和无名指轻轻敲着办公桌,两眼平视着代宇庭。此时此地的方代关系已绝非前十年可比,方格明当上副市长后,已原地踏步好多年,而代宇庭这些年却是扶摇直上,两厢竟只一级之差。当然,代在方的面前也还不至没上没下,毕竟他的底子方太清楚了,何况又是方一手扶起来的。
代也看着方格明,轻藐地说:“他投资?他有什么钱?充其量搞个歌舞厅了不起了。”
方格明说:“你错了,他没有钱,可他所在的公司实力雄厚得很。他不是搞歌舞厅,而是搞楚江大桥。”
代宇庭说:“那又怎么样,这样大的资金调动,对于打工仔的他又能起多大作用?”
方格明说:“你又错了,大概你还不知道,据江枫介绍,朝旭在深圳华宇房地产公司,是一个仅次于总裁的举足轻重的人物,楚江大桥项目,总裁已授权给他全权办理。”
“啊!”代宇庭闻言吃惊地低下了头。
方格明说:“嗳!我不明白,你们之间以前到底有什么过节?把我夹在中间。所以,叫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哎!真是冤家路窄啊!”
代宇庭说:“谢谢您的关心,其实也没啥,他太狂,眼中没有政府领导。好象世界没有他,这个地球就不转了。”代说完,看看方格明。
方格明笑了笑说:“主要是没有把你放在眼中吧!”
代不安地说:“那您的意思是——”
“要见面,要谈,也可能要合作!”方肯定的说。他瞟了代一眼,又说“这个事,先给你通通气,我知道你们之间原来有点情况,告诉你的意思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代宇庭说:“谢谢您给我这么大的面子。”又不解地说:“和他谈,和他合作?”
“对,和他合作,我想还包括你在内。”方似乎还有点生气的样子,指着惊疑不定的代宇庭,又补充一句:“这项工程再拖,我负不起责任。你呀!我怎么说你呢?可不可以说两个足够呀!”代一脸通红,方对代看一眼不看一眼,敲着桌子慢慢地说:“足够的面子,足够的时间,几次的所谓财团,宴会吃了不少,承诺写了一堆,可到现在一倒无风。你拖了我的时间,我听了不少闲话,还能拖么?”代宇庭无言以对。方接着谈到“江枫已经把朝旭来楚云投资的事捅到市委、政府去了,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方格明摊牌了。
楚江大桥项目代宇庭插手已经很久了,作为管财政的他,深知这个项目的份量,这里面的油水太大了。所以,曾找过几个财团洽谈,结果都不了了之。原以为大桥投资,组织资金非他莫属。这下朝旭带钱找上门来,他哪能不慌了手脚呢?但他仍故作镇静,自我解嘲的说:“朝旭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不要以为拉长了自己的影子,就好象成了巨人。我看这种人没有什么好接触的。”
方格明笑了笑说:“话不能这么说,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一个人能够在逆境中奋起,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拔,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朝旭审时度势走出了自己的路,几年内成绩扉然、华宇总裁授以重任,你可不要小瞧他唷!当然,他不是影子,也还不是巨人,但绝非凡夫俗子”
代很不舒服地说:“说不定跟我认识的那些财团差不多,丢几句大话,搓几餐酒饭,也来他个一倒无风,我见得多了。”
方格明笑着说:“那也到未必,他,我们知根知底,谅他也没那么大胆子。这个人据说还是比轻实在的,你该有些思想准备了。”
代宇庭听了这些话有些不自在了。其实他很清楚朝旭的为人,没有十分把握,从不冒然行动。相处多年,朝从来不吹牛说谎,他在华宇的声望和地位也早已听说过。这次他敢于来楚云市,说明他的确有备而来,不可小看。代宇庭摸了一把脸说:“既然如此,那我随时听候市长的召唤,听从您的安排。政府对付一个企业,应该没什么难的。”
方格明说:“这也不存在谁对付谁的问题,你也不只是听安排的事。你要拿一个象样的主意出来,如果他真的有实力,那么,既要留住他,又不能给他太多便宜占。”
代宇庭:“好吧,我琢磨琢磨。”
方格明:“越快越好,两天之内,包括今天,要看到方案。记住,虽然是你的老对手,可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的工作对象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市委、市政府。你我几个人好好商量研究一下,过去对于他的观念你半点都不要用,也用不上。”
代宇庭感到压力很大。讲句良心话,他这个财政局长不过是方格明的代言人而已,这次朝旭的到来,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难以应对。特别是心里承受能力,要他接受这一突如其来的现实,“朝旭!你他妈的一定是要和我对上啦!要和我过意不去?、、、、、、”。代心里咀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总也挥之不去,如临大敌。他,代宇庭,要和朝旭叫劲,还有千万人王的方格明与商界巨子程佳运对垒,双方的素质、观念和处事原则,绝对不在一个平台上。代宇庭对于自己能吃几碗干饭,心中还是有数的。朝旭在群工部时从内心里并看不起他,出于组织原则,朝旭只有服从。朝旭认为,一个领导能力差、水平低,还能共事;但如果人品又差劲,强要别人去尊重他是困难的。代宇庭心里也清楚朝旭对他的态度,否则,何以成为他铲除的异己?他也知道,这次朝旭来不会给他什么面子,包括方格明,可这件事又不能弄砸,不然方格明下不了台。
代宇庭毕竟是代宇庭,处事老到得很,在官场混了几十年,脸皮也厚了。
他回到家里,通过江枫立即拨通了朝旭的手机,寒暄了几句后,提出宴请朝旭。朝旭虽然不知道他已与方格明研究过对付他,也不知道代邀请他赴宴是另有所图。可他对代从无好感,厌恶甚于警惕,碍于礼节,朝旭以和市政府拟定了全部日程,不可更改为由推掉了。代宇庭碰了一个软钉子,他并不想作罢,于是,又到了江枫的办公室,想要江枫出面请朝旭,江枫说:“你自己去和他商量吧。”代宇庭说:“这是方市长的意思。”江枫知道代又在打方格明的牌子,用方来压他。江枫很不高兴,但又不便直接拒绝,有意问道:“是吗?他怎么没有在碰头会上提出来呢?你是不是要方市长打个电话给我?我把安排的日程给他解释一下,我想他不会坚持的。”代宇庭又一次碰壁,只好灰溜溜地从江枫办公室退了出来。
代宇庭急于想和朝旭见面,出于三个目的:一要完成方格明交给他的方案,必须摸清朝旭的底细,包括他有无能力,有无权力,如何操作;二想通过接近朝旭,化解以前的矛盾,摒弃前嫌,以利今后合作,再次将其控制在手中,尽管是如意算盘,过高地估计,但自认为这些年来官场得意,一路顺风的他不会不这样做;三因楚江大桥确是一个在楚云市前所未有的大型工程项目,他的长子代军现已动了经商的念头,且已多次到广州,虽不知他具体干些什么,如能参与楚江大桥工程,这将是一本万利的大好事。要达到这个目的,朝旭是一个关键人物。
代宇庭两次碰壁,他不以为然,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乃是常事。想他还是一介理发师的时候,为解决户口、转正、提干以及老婆的“农转非”等问题,也曾碰过壁,坐过冷板凳。他一直认为,成功之前的屈辱和成功以后的骄纵都是必然的。为达目的,有时候要不择手段,在辈份称谓上,他可以给别人做儿子、孙子、甚至跪下给你磕头,他都做得到。过去,他常给家人说,那个时候求人办事经常是自己的热脸对着别人的冷**。有时给领导送礼送得不对路,别人拿了往外丢,推你出门。有时坐在领导家里半天等不到一句话,那领导宁可逗他的小孙子玩也不搭理你……。这样的过程,炼就了代宇庭软磨硬泡的本事。至于后来当了群工部长,又当了财政局长,这是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他以为屋檐水滴在现窝里,当别人求他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比那逗孙子的领导好到哪里去。这些年来,下属对他的印象是架子大,不好打交道。只有一个动作没有变,那就是动不动要抹一把脸。地位变了,就人的德行来说,代宇庭的媚骨始终没有变。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常演反面人物和丑角的演员,再叫他演正面人物时,总带有反面人物的痕迹。代宇庭那个多年不变的动作,就证明了这一点,据心里学家分析,代的这个动作最初可能受了别人的冷遇,不好意思,脸一红,手便不由自主的摸到脸上,以掩饰他慌乱的情绪。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了。这个动作应该是代宇庭早年活动中,那些对他不甚客气的领导给他的,为了忘却的纪念,一直保留至今。
朝旭家的电话铃又响了,朝旭向妻子努了努嘴,妻子拿起了电话:“喂!啊?代局长啊!”
“朝总在家吗?”代问。
“他不在家!”妻子看着丈夫不高兴的眼睛回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好!打扰了!”
“没关系!”张凤玲放下电话说:“他来过几次电话了,到底找你干什么呀?怎么你不直接给他回个电话呢?”
“厚颜无耻!还财政局长呢,这就是楚云干部的水平。”朝旭愤慨的说。
“他是不是感到过去的做法对不起你,想给你陪陪礼,道道欠?”妻子随口说说。
“他不具备这种品行。他打过我的手机,又找了江秘书长,现在又找到家里来了。如此心急火燎,无非是有过不去的坎,说不定还包含上司的意图。”朝旭沉思着。
“你是说方格明?”妻子问。
“不排除。”
“干脆不要理他。”
“不!”朝旭抽着烟,在厅中踱着步说:“对这貌似聪明,骨子里愚笨之徒,无需回避。跟他见面不过是看一次小丑表演,他也不可能在我这里捞到半根稻草。退一步说,我只为程总负责,并不受政府约束,这种势利小人,于商家是不可多得的活宝,说不定他还有点作用。再来电话,我接!”朝旭冷静的分析后,决定见代。

张凤玲愣了半天,丈夫变了,变得精明,果敢,往日,他对上级从来是逆来顺受,对世事嫉恶如仇,今天却能如此随机应变,连代宇庭这种人他都敢利用,想到这里,她心里好不高兴地说了一句:“你变了!”
朝旭笑道:“这也许就叫此一时,彼一时吧!从军不得意,从政还怄气。从商再无回旋地,只为生存计。踩鼓点,听旋律,戏演人生,人生如戏。哪怕是为了夫人你,我也应该争点儿气?”说完爽朗的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的相公,这是我早就想看到的你,”凤玲听了这番话笑得好开心。
朝旭接受了代宇庭的邀请,会面定在老干活动中心的“护春楼”。这“护春楼”名字的来历据说出于对老干部的尊敬,引用了唐诗中“落红不是无情物,化着春泥更护花。”的两句,取“春泥”、“护花”的意思命名的。尽管当时市委组织部有人对这“护春楼”的名字有异议。后来不少人说,改革开放啦,观念要更新,一个名字算什么,于是就这样勉勉强强给定下来了。至于外面有人说,这里是老干部们的“第二春”是什么含义?谁也不会也不敢去细究。由于是财政的全额拨款,所以这里也就成了财政局长代宇庭的“第二个家”倒是一点不假。
代宇庭的这一招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别人在资金的投放上,一般是投到有回报的、有权的单位和部门。而代却不是这么想,他认为,生姜还是老的辣,老干部虽然退下去了,他们的余威还在,影响还在,要想站住脚,或加官晋级,老干部一句话。因为,现在任职的都是老干部们一手培养的,有的是秘书,有的是老部下,老干部的话,他们言听计从。老谋深算的代宇庭对此熟谙于心。他的晋升,老干部是说了话的。平时,他一有时间就到“护春楼”陪老干部们吃喝玩乐,这里从不缺钱。紫英宾馆那个点虽然还保留着,因为人太熟,他觉得不能老往那里跑。代给“护春楼”的经理出了不少能向财政要钱的主意,甚至亲自为他们修改申请资金的材料,然后给预算、计财两处打好招呼,这财政拨款就源源不断地进到了“护春楼”,至于还有什么暗箱操作,那就看他代某人的兴趣了。所以,在这里,他代某人说话是绝对算数的。
朝旭应邀来到“护春楼”,他特意选了个星期天,把妻子凤铃和孩子朝斌带上。平时他并不这样做,虽然,深爱他的妻子和孩子,尤其是凤玲为他吃了不少苦,他并不认为每次宴会带她母子参加,或是出去风光风光,就可给以弥补和安慰。在他看来,对家庭的责任感比什么都重要,一直认为携带家人参与社交活动,弊多利少。这次他一反常规,参加一个与自己结怨很深的人举办的宴会,他却将妻儿带来,可见他精明、独到的防范意识,代宇庭始料不及,则又无话可说。
“欢迎,欢迎!”代宇庭满面春风地站在“护春楼”大厅迎接朝旭一行,一直引至豪华贵宾大包厢,朝旭也客气了一番。
“呵!好气派,真个富丽堂皇,又金碧辉煌啊!哈哈哈!”朝旭潇洒的气度,优雅的谈吐,使得瘦骨嶙峋的代宇庭黯然失色。凤玲挨着丈夫,朝斌伴着母亲坐下。华宇工程部丁部长坐在代的左边。宾主坐定后,一桌丰盛的酒宴呈现眼前。凤玲和朝斌是很有素养的,上好的菜,她母子皆浅尝则止,更多的是听朝旭与代的谈话。
朝、代二人席间的谈话与江枫在紫英宾馆接待朝旭时的谈话,无论从气氛,内容、风格上都炯然不同。两人藏锋露翼,若暗若明。朝旭暗自佩服代宇庭这些年混迹官场,励炼得比先前更狡诈、圆滑,难怪他平步青云,坐上了财政这个要害部门的第一把交椅。然而,邪不压正,再狡猾的狐狸,他也会露出尾巴。朝旭以静制动,密切注意代的后面文章。
代宇庭确也表演得十二分的得体,尽管是装出来的笑,但很自然,笑到灿烂时,声情并茂,不晓内情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两人原来曾势同水火哩。……
“我们还是很有缘份,过去我们相处,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嘛!人各有志啊!你是凤凰占了高枝,看不起我们这些干部麻子罗!我们今天有幸又走到一起,缘份啦!以后,我相信我们会合作得更好。”代宇庭的话虽令朝旭作呕,可又无可挑剔。代不说自己无聊,把别人逼走,反说人家看不起他,真叫他想得出,讲得出。
朝旭与面带愠容的妻子对视一瞬,他没有象妻子一样怒形于色,而是笑了笑说:“俗话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哪,两座山碰不到一起,两个人不可能不见面的,这世界本来就不大,是人的主观意识把距离拉大了。我记得中国近代才子杨度有这样两句诗:‘世上心机皆枉然,不如安分岂随缘。’我认为不论投缘与否,利益的驱使,也可以令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依我之见,杨度的诗也不尽其然,心机并非都枉然,得逞的也不在少数哇!尽管多数只得势于一时。我呢,既不安份却也随缘,因为缘份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而不安分又意味着对缘分的挑战,其实二者是对立的统一,我虽然不同意说‘宗教和战争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动力。’但对于善良和正义的人们来说,无论他是信仰宗教,还是经历战争 ,其归宿总是好于他的对立面。您说是吗?代局长?”
代宇庭似懂非懂,好象被刺了下,但仍笑呵呵地说:“说得好,说得好!来,我们再干一杯!”他知道朝旭知识渊博,如果扯得太深自己会摸不到风,一杯酒,掩盖了他许多说不出的话。管他甚么动力对立,他现在感到满足就够了,毕竟你朝旭还是出席了我举行的宴会,还有甚么清高可言?尽管本人还没有得到什么,但至少你现在端起的是我的酒杯。末了,代宇庭貌似诚恳地说:“朝总,我们以后还望多联系,今天我们谈得很投机、很痛快,是谁说过,叫做甚么‘一笑泯千仇’哇!一切都了啦,一切都好啦!”代宇庭极力抬高今天会面的效果,特别对自己突发奇想的来了句“一笑泯千仇”,认为是好不得意的高论,借着酒兴,使劲把朝旭往身边拉。心情自始至终沉甸甸的朝旭对此极为反感。心中愤恨的想:“你这个政治流氓,我前几十年政治生涯已葬送你手,一笑泯千仇,哼!说得轻松。只不过我朝某懒得去和你计较罢了!”他镇定自若而又显得俏皮的笑道 :“局长大人多虑了,您的为人我知道,革命同志有什么仇哇?《红楼梦》中的王熙凤说‘不打不成聚’呢,我还后悔没有经历这一过程哪!以后是不是还要补上这一课呢?哈哈哈——多关照,多关照 !”他端着酒杯主动和呆若木鸡的代宇庭碰了一下,自顾自地一饮而尽,显得如此的大度轻松。
临别,朝旭含着笑轻轻握了一下代的手说:“谢谢您的美意,到深圳欢迎去公司做客!”他也没听代宇庭说些什么,说完头也没回,便和妻子凤玲和孩子朝斌说笑着,进了代宇庭为他派的车,丁部长早已坐上了车。朝旭对车外还在相送的代宇庭及他的随行人员简单地挥了挥手,对司机说:“走吧!先去紫英宾馆。”
一路上,朝旭沉默无言,丁部长也不便多问,从今晚宴席上的言来语去中,丁也觉察一些端倪,至于朝总与代局长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丁不得而知。总觉得没有前天江枫请客时那么豪爽、痛快……。车到紫英,朝旭对司机说:“谢谢你,我们都下车,我家离这里近,散散步就到了。”司机客气的要送,朝旭谢绝了,顺手从手提包中拿出两包“三五”烟放在司机手中说“抽着玩。”司机说了声“谢了!”一踩油门,红色尾灯照着一溜白气,“吱”的一声走了。
朝旭站在宾馆大院门口,对丁部长说:“我们就不上去了,今天早点休息。记住,你明天主要是谈工程方面的问题,既要简明扼要,又要把问题说清楚。明晚有市政府、建委、交通局的领导参加,规格较高。我重点谈合作思路方面的问题,你重点考虑一下工程技术方面的事。据我多年在这里工作的体会,如果说楚云市在经济建设上是老牛拉破车,那么说,他们之中大多数干部的嘴皮功夫,称得上是炉火纯青。准备充分点,发言严谨些。”
“好的,我们搞工程技术的,只重程序、规章,谈判艺术有您,万无一失,跟朝总出来我从来就没有感到压力、痛快!”丁部长很自信地说。
朝旭叮嘱道:“话不能这么说,战术上一定要重视它。轻松是建立在对事情的充分估计与有把握的准备工作之上,紧张毫无意义,盲目也是危险的。要知道,我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企业、公司,而是市一级的政府官员,绝不可出纰漏。”
丁部长点头道:“我记住了,一定不会给你出错,您也早点休息吧。”又对朝妻和朝斌:“嫂子再见,小朝再见!”
“丁叔叔早点休息。”朝斌给丁部长打招呼说。
夜幕下的楚云街道,路灯被枝繁叶茂的枫树遮档,人行道上显得有些阴暗。朝旭一家三口好几年没有这样散步了。
朝斌边走边对父亲说:“爸爸,我看你和代伯伯象是电影里对敌谈判一样,可有些东西我又听不懂。”
朝旭说:“你是不懂,除了我和你妈妈都懂外,连丁叔叔也听不懂。是啊!虽不能说是对敌谈判,明晚可是尖锐、激烈得很。啊!对了,你不是给我说过将来要写剧本吗?这些资料应该收集起来。艺术的真实来源于生活的真实,你得注意细节的真实性……”父子两无拘无束地说笑着。
“老丁很崇拜你。”妻子凤玲插话道。
“啊!这是因为我比他情况熟点,经历的事情多一些,处事中难堪少一些,如此而已。老丁的业务能力很强,人品也蛮好!最大的问题就是酒量差了点。嘿嘿、、、、、”朝旭笑着看看妻子,边脱口而出的。
“你以为别人都象你,动辄开怀畅饮,然后海阔天空。”凤玲不知是责怪还是赞赏丈夫的这种豪气,话说得很柔和。
“爸爸,讲话有吸引力,你看他一发言,全桌的人竖起耳朵听。”儿子朝斌自豪地说。
“儿子啊!这你就不懂啦!常言说人微言轻,那些有吸引力的话不是你爸爸说出来的。”
“谁的话才有吸引力?”
“大官、名人、有钱的老板!他们放个屁也是香的。”朝旭似真似假的逗着朝斌。朝斌停住脚问:“那您属哪种人呢?”
朝旭看着前方毫不在意地说:“一个普通人,一个说话没有吸引力的人。”
“不对吧?他为什么都对您很客气?”朝斌坚持地。
“那是他们以为我有钱。”
“您真的有没有钱?”
“有钱——”
“那就好——”
“但是,都是别人的,程伯伯的,公司的,我只有调配权,没有所有权。”
“那使用权呢?”朝斌天真的问。
“为公事可以使用,私人不能动。”
“原来如此,你那调配权和代伯伯一样,应该还是有权,对吧,爸爸?”
“有一定道理,但又不是一回事,他代宇庭掌握的是国家的钱和权,他可以用国家的钱保自己的权,不论是否称职,他这个官可以干他七八上十年都没有问题,而为父的就不同了,如果不能替程伯伯管好钱,用好钱,给企业造成损失或亏损,就是程伯伯不赶我走,我也会放下这个饭碗。所以,我一没权,二没钱,三也不是名人。”朝旭拍了拍朝斌的肩膀又说:“儿子啊!以后就看你的啦!”
朝斌回头望了望父亲:“我觉得三种人,哪种人的感觉都好。”
“那当然罗……”朝旭还欲往下说,妻子凤玲插话道:“朝斌——,你父亲并非什么都没有,他才华横溢,为人义道,是真正的男子汉,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形而巨大的财产。”妻子凤玲似乎是讲给儿子听的几句话,实质上它包含了对丈夫的全部真情。对丈夫的人格、才能的了解与信任,概括得如此准确而又得体。朝旭感到一股暖流沿遍全身,与妻子并排走着的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两对眼睛甜蜜的对视良久,手抓得更紧了。
朝斌对于母亲这样评价父亲觉得一点也不过份。他一直将父亲作为自己崇拜的偶像。他崇敬父亲,更关心母亲。他虽然是个男孩子,在生活上却细腻得象个女生。他很懂事,学习再紧张,他也不忘记为母亲做点家务事,他说这是父亲在电话里交待过了的。他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遥遥领先。这一点。朝旭夫妇都感到十分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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