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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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一个电话说,魏初民去了龙洞煤矿”。龙达理与姜珊在狐仙岭乡抗洪点上,吃完晚饭后,他俩撇开朱江等人,在田埂上散步时,姜珊对龙达理说。
“啊!他还在那儿吗?”龙达理吃惊地绉着眉头问。
“不清楚,下面告诉我,听说是跟林秘书一起去的。”
“怎么?跟林秘书去的?看来这小子比较麻烦。”
“白天在车上不好给你说,几条短信都说了这事儿。”
“你和魏初民的过节是不是很深?”龙达理疑惑地看着姜珊问。
姜珊叹了口气,说“唉——!一言难尽。很多事情还不是为了你。朝市长好象只相信他一个人,几家班子都撇开,姓魏的找到了一棵大树啊!”
“找大树!哼!我叫他连枝也别想摸到。”龙达理狠狠地说。
“不要说大话了,这几天,从朝市长的语气、态度来看,他这次来的目的,我看不光是抗洪救灾,或许他手里有什么材料?”
“怎么会?岂不是狗拉耗子?别扯了,现在都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政府领导人一般是不会管纪检方面的事的。”龙达理满有把握地否定道。
“我看不见得,这个人很正派、廉洁,而且很有水平,云溪没有一个这样的干部,包括你们县领导。依我看,他不是个遇见问题绕道走,发现**现象唯恐躲之不及的人。他好象一身正气,谁想‘特殊’、‘意思’一下,都近不了他的身。我想,一旦他发现你有什么蛛丝马迹,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龙达理不在乎地说:“我有什么被他发现的,放心吧!”
“哼哼!”姜珊冷笑道:“也不见得呀!在云溪你是把角,放个屁别人都相信,你没看到朝市长……。嗯!怎么跟你说呢?”龙达理尖着耳朵想听她说什么,姜珊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别以为你在云溪不得了,你在他的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
龙达理脸一红,回道:“是——吗?”
“嗯——!当局者迷呀!你说的那个水位数字,他只是没当场揭穿你,但是,你要决堤蓄洪却触怒了他,也是他强硬一面的彻底暴露,也暴露了你自己。”
“我暴露啥呀?”
“你那么急于决堤放水为什么?”
“嗯——!”龙达理把一支抽着的烟送到嘴边时,手抖得厉害。
“水与火可以毁灭一切证据,朝市长是何等聪明、敏感的人,你瞒过他?”
“蓄洪是我们县必须承担的一项任务,是防总确定的。”
“别给我来这一套了,这次要是换另外一个领导来,也可能睁只眼,闭只眼,偏偏你就这么‘走运’,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啦!你不觉得,他把你拖出来蹲点是调虎离山吗?”
“开始没意思到,现在……。”
“现在我告诉了你,你才明白,真笨!”
“那又怎样?抗洪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不下来行吗?”
“唉!这倒也是,不过你得有所准备,你不在县里,该打的电话,还是可以在这里打嘛!”
“行!我得给几个人打个招呼。”说着,从腰间摸出手机,姜珊说:“我先走了,田间无遮无拦,别人看了不好。”
龙达理拨着手机,同意道:“好吧!你先走吧!别关手机,晚上我再……。”
“啐!这都啥时候了,还不知死活,哼!”一转身回乡政府去了。
姜珊走后,龙达理独自一人在昏暗的田野,打了半个多钟头的电话,直到手机没电了,他才往回走。
洪峰已过,水位在慢慢回落,大堤上排查险情的群众大部分已撤回,白天其本上不必查看,晚间有少量的巡逻人员,提着古老的马灯,或拿着手电筒,在大堤的下沿悄无声息地巡游。村民们又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平平静静地生活了,乡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朝旭也离开了云浦乡,临行前,任青林和乡党委书记提了三塑料桶谷酒过来,朝旭一见,眉开眼笑。他走过去拧开盖子闻了闻,笑眯眯地说:“好香好香!”回过头问林杰,“付款了吗?”任青林代答道:“给了给了!嗯!”朝旭不放心地问林杰“真给了?”林杰点点头。朝旭这才握着青林的手,说:“谢谢”任青林不好意思地说:“市长喝咱一点谷酒还给钱,真不好意思。”朝旭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别不好意思,这才叫君子之交,下次到楚云别忘了还带三桶。”说这话时,他回过头问朱江,“朱厅长你还要啵?”朱江说:“要要!没错三桶!”林杰在一旁笑笑说:“看来还有我一份!”朝旭对林杰说:“你这小子,我怎么会忘记你呢!”任青林说:“我一定去看朝市长,一定照办!”朝旭说:“说好,一定照价付款,不然,我就给你以物易物。”青林说:“我希望以物易物,留作纪念。”朝旭说:“作什么纪念,我给你一条烟,我看你咋纪念!”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朝旭一行上了车,任青林从车窗外紧握着他的手,不禁流下了眼泪,啥话也说不出。朝旭说:“青林!到楚云一定来我家作客,我和我夫人都会欢迎你的。”青林点了下头。“嗯!”了声。两台车慢慢开动了,云浦乡所有的干部还有不少群众都出来送行,任青林站在最前面,他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车,心里在想,当官就要当这样的官,多么平易近人,多么令人敬佩!
朝旭回到云溪的第二天,龙达理请示他要开个常委会,研究几件急需要办的事,朝旭同意了。趁此机会,朝旭叫林杰通知魏初民来翠薇宾馆,关于龙达理的有关问题,他要与魏初民谈一次话,并听取这几天他与林杰所了解到的情况。
魏来到房间后,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向朝旭作了一个比较详细的介绍,朝旭却说:“初民啦!第一、你不要说得太细,讲几个主要事;其次,要弄清是违纪还是违法;第三、没作结论前,一不要把事情扩散,二要坚决服从县委、政府的领导,好好工作。”
魏初民说:“嗯!我会的!”于是,他按照朝旭的要求,重点把龙达理的几个主要问题作了汇报。
……。
魏初民汇报到最后,气愤地说:“他算甚么‘文人官’,简直就是个五毒俱全的流氓地痞,他现在身边的这个欧阳玉兰,公开与他一道成双作对出出进进,他还有几个隐蔽的女人,几处隐蔽的住所。他手上有的是钱,玩女人还不要自己掏腰包,由几个矿老板给他安排得好好的,吃、住、玩、小费全他妈一条龙。”
魏初民汇报完以后,林杰还补充说:
“龙达理从来是以“文人官”面目出现在公众场合,可我们发现他特别喜欢**枪支,煤矿老板们经常陪他进山打猎,还送给他一支六四手枪,子弹若干发,还有防弹衣服。”
朝旭显得很沉重地说:“看来,他的事情还不小,可能要专案调查。初民,你可以把现有的材料整理一下先寄给我,我亲自交给纪委,由他们立案侦查。我不是纪委的,又‘双规’他不了。另外,这个案子的牵涉面估计不会小,一旦动手,恐怕不是震惊云溪,也许震惊楚云或许更大些。我并不希望事情有多么严重,从这几天相处来看,人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外表也长得不错,我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带着镣铐子走进监狱。这几天,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甚至惊魂未定。看到他那副窘态,既可恨,又觉得可怜、可惜!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啦!”
“他是自己找的,作茁自缚。”魏初民气愤地说。
“话虽这么说,可作为过去的同志,心里总是难受呀!这就好比在战场上,当战友被敌人的炮弹击中,一个个从身倒下去的时候,那种惨状、悲愤、疚心的心情,是难以避免的。”朝旭沉重地说。
魏初民听了,说:“人都难免悲天悯人,看得出,您是个很善良的人,我和达理前世无冤,近世无仇。要说私交,他平时与我也还算过得去,我转业安排到县政府,还是他帮的忙,就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他,至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然,我也从没想要将他怎么样?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也不是要去夺他的什么权。当下时风是,只要倒下去一个,便会说是谁谁给整的,我并不想承担这并不好听的名声,可我必须这么做。并不是说我的党性有多高,原则性有多强,既然他出格了,那也只能是犯到哪,办到哪了。有一个好的县委班子,至少几十万云溪人民放心些。”口气缓和多了。

朝旭说:“你做得对,我看了你的信后,很受感动。你真名实姓的举报他,证明你心怀是坦荡的;你所反映的事情绝大部分是属实的,说明你对人是负责任的,你没有错。如果我们的党,我们的党员干部,面对这些严重贪赃枉法的人,知情不举,听之任之,甚至参与其间,那我们这个党就没有希望,我们这个国家也就危险了。”
林杰在一旁插话说:“悲天悯人与旗帜鲜明,并不矛盾。”
朝旭说:“对!不矛盾,就象普度众生与十八层地狱一样,佛教讲地狱,人间设监狱,都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进去,那是一种特殊的教育手段。然而,现在的状况却实在令人担忧。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不少的党政领导干部,经不住金钱美色的诱惑,可以说纷纷落马。可还是有人不吸取教训,一个跟着一个栽跟头,这种‘前赴后继’真的没有必要。”他沉思了很久,又对魏说:“云溪的情况从形式上看,似乎有些云遮雾绕,但还是显露了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小林你认为呢?”林杰听到朝旭发问,他笑笑说:“说不好,嗯!我总觉得有股子邪气。”朝旭说:“你说得没错,邪气,或者说暗流,不是通常说的潜规则,而是不被人们所意识到的东西。”魏初民用他那浑厚的声调说:“连续三届书记都栽在同一个坑里,真叫丢**的脸。”朝旭接道:“这就是小林刚才说的一股子邪气。从这股邪气里应该嗅出点什么来?现在不论是纪检部门,还是党的组织,处理问题往往就事论事,提法上叫做,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结果是按下葫芦起来瓢。为什么不从这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现象中,找出症结、找出规律?我所说的规律,不是当年的阶级斗争的规律,而是当前市场经济规律中派生出来的,比喻说美味、美声、美色,这类市场化的东,它能让你美美地淹死在美丽之中。”魏初民听得很入神,他原来在部队是政工干部,朝旭在讲话时,不仅领会得到,而且他自然联系本县的实际。他突然眉头一扬,说:“我总觉得,继续让姜珊当县委办主任有问题。”朝旭问:“就是和龙书记下乡的那个?”魏说:“是的,上次她在会上不是还顶了您吗?”朝旭说:“那不叫顶我,谈自己的看法嘛!只要是参加会议,谁都可以发言。不过,她发言的时间、内容,倾向性还是蛮强的。噢!她有什么问题?”魏初民想了想,又摇摇头说:“真要说她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真还说不出。只不过,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三届县委书记象走马灯似的,一个个倒了下来,而她却不动如山?她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啦!难道她就那么干净?没有一点干系?”林杰插话说:“她很热情,我们刚到,她就问我,市长喜欢吃什么?”魏初民说:“她历来是这样,对县里主要领导的爱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从来是顺着他们,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朝旭笑道:“她可以把这些当做她份内的工作,或者说,还可以做为重中之重的工作,领导乐意,旁人又无话可说,她又顺理成章,你能奈她何?”。林杰说:“给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嘛!何况是领导,直接管她的县委书记?”朝旭说:“你们见过躲藏花蕊中饱醮毒液的蜘蛛吗?花是香的美的,当蜜蜂、蝴蝶一类飞虫去**时,却不曾想到,会被早早倒装在花蕊中的蜘蛛箝住、吞噬。蜘蛛没有翅膀,但它可以巧妙的制服飞虫。这就是为什么三届县委书记接连倒台,而她这个主任能继续连任的诀窍。”林杰说:“我要是任这里的县委书记,首先就把她撤换下来。”“哈哈哈!小林啦!你想得太简单啰!”朝旭笑道。林杰不解地问:“为什么呀!”朝旭说:“一、你不会换。你当县委书记,她同样会把你安排得好好儿的,你舒服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存有心机,你无所用心,别说件件事依她,只要一件事落在她手里,她就可以要挟你,你就被她乖乖地牵着鼻子走。我们干部犯罪,有些也是挺冤的,因为别人设套子,你防不胜防。人没有不失误的,尤其是领导干部,不可能件件事都办得合情合理,总有出纰漏的时候,琢磨你的人总是抓住你一点,不及其余。所以说,对犯了罪的干部,也有主客观条件之分。二、你换不了。从表面上看,她没有什么把柄给人抓着,她要做的事,都是她的代理人——你给办的,前几任县委书记们肯定给她办了不少事。你撤她总得有点理由吧!再说,县委办主任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比你县委书记还能耐。她手上掌握了人、财、物的权力,上到市委书记,下到县直机关各部门,她都可以凭着手中的权力,打着你的牌子,办她要办的事。她可以叫人帮她说话,叫人帮她当打手。你县委书记有啥?连请个客,安排一餐宴席,都得经过她。她安排你吃鱼翅,你就吃鱼翅;她让你吃咸菜,你就得吃咸菜,你还蒙在鼓里,心里作憋,她不动声色。”魏初民佩服地说:“是啊!朝市长你说得太对了,姜珊就是这么个人。我记得也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中央防总的一位领导来这里检查防汛工作,主要领导都陪着下乡镇了,我在家留守处理日常工作。书记从堤上打电话给我,叫我和姜珊一起,安排好中餐。我去和她商量,她也没说啥。可是,中餐简直太不象话,十二道菜,其中八碗蔬菜,四个荤菜都是腊肠、腊肉、干鱼,虽然发现了,可是,领导已经上桌,换也来不及了。事后,我去找她,问为什么要这样干?她理直气壮得很,说‘一、我不知道是什么级别干部,书记没给她打电话;二、就是高级领导也要注意,安排得太好,反而会说我们大吃大喝搞**;三、你在家里主持工作,接待要什么样标准,你要具体提出来呀!我有什么错?’你看看、你看看。”朝旭摇摇头说:“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啦!只要书记不开缺她,谁也奈何她不得呀!也许宴请她的一个朋友,规格都会比这高得多哩!”魏初民说:“你说得太对了,她有一帮寡妇朋友,时常打着县妇联的名义,去招待所会餐,而且都上高档菜,也都由她签单。”朝旭说:“权力失去约束,就可以为所欲为。”林杰说:“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魏初民摇摇头,灰心地说:“我虽说也曾在会上指着她的鼻子骂过她,可她根本不当一回事,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朝旭听了,说:“你说她不在乎也未见得,有心计的人,外表看上去很大度,不露声色,其实,只要有机会,她会给你颜色看的。她不把你这个上级看在眼里,很简单,她有比你更大的官儿支持。所以她,‘有持无恐’。她所持者三:一曰权势,她手中的权力可以调动一切,她有一个势力很强的小圈子;二曰‘人缘’,这就是她用权力,笼络了一帮既得利益者作为她的帮凶;三曰把柄,对她认为用得着的领导干部投其所好,而我们的某些领导都有个通病,这就是宁信十分假,不信一句真。她深知这点,不知不觉地精心设计、安排你做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从而达到了她控制领导的目的。有此三者,她又何惧之有?如此简单的问题,要解决她却又颇为麻烦,说穿了,图小利者太多。”
魏初民说:“市长,您对云溪的问题看得真准啊!”朝旭严肃地说:“云溪只是一个缩影,凡是**现象比较严重,或群体性**的地方,一把手绝对脱不了干系,或者与一把手所用的关键人物有直接联系,有的上面还有人支持。”朝旭分析完这个案子后,对下一步如何工作,也与魏初民交换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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