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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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马牧泽大营时已是深夜。远远的,返程的人们就看到大营灯火通明。近了些,穆衍下了车来,对杨柳舒说:“走回去吧,今夜月光如水,夏风清凉。”

“先生有这雅兴?”杨柳舒下了马,学着穆衍淡淡的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那我就勉为其难了!”

“小姑娘顽皮!”穆衍一笑,看了营门方向,嘀咕,“陛下在营门?那么晚了,还在等我们吗?”

“什么?”杨柳舒没有听清,向营门看去,除了一片火把的光芒,其他的却看不清。穆衍眼神那么好?可为何上次她和权如玙在穆府门口与穆衍擦肩而过他却没发现?

“他走了,看来不是在等我们,至少不是在等我!”穆衍又说了一句,没等杨柳舒询问,他已经停住,突然皱了眉,握紧拳头。
见穆衍异常,杨柳舒问:“先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眼前突然全黑了!”
“什么?怎么回事?”
穆衍微微蹙眉,也就是片刻,他眉头舒展了,放开拳头道:“自己乱了阵脚!没事,现在能看见了。”
笑容回到他脸上,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如春风般和暖?可是却感觉如此不真实?
穆衍加快脚步向前,回头叫了一声:“杨将军,不要磨磨蹭蹭。月亮要落山了。”
……
回到大营后宇文邕没有立刻召见穆衍和杨柳舒。直到第二天早晨,宇文邕才找了穆衍去,两人一说又是半天。据说到晌午时两人又开始喝酒。
听到府兵武卫将军杨曦向她汇报这件事时,杨柳舒地心想:演戏给宇文护看有必要这样吗?这两人本身就是酒鬼吧。
她想到这里非常不爽,将双龙刀拔出来“当当”两声剁到案上。吓得来报信的杨曦不敢说话。
……
“出尘剑,那可是上古传下来的宝器。据说出鞘之后是削铁如泥,气贯长虹。”
见过宇文邕后穆衍一直兴致很高,别人只当他是和谈顺利不辱使命,却不知他得了一把宝剑。
第二日夜里,杨柳舒找到穆衍时,他正在自己帐内挑灯看剑。那专注的眼神犹如真正的与剑为生的将军。
“那不是……他竟然给了你!”杨柳舒被这把长剑比着眉头不只一次,当然认得。
穆衍一脸奸笑,拉过杨柳舒低声道:“我让你佩带双龙刀同去,果然没错。他见双龙刀已为你所用,只好重新给我一把。”
“你要这有何用?不如给我吧!”杨柳舒伸手去抢出尘剑却被穆衍快速躲开。她不服,“你又不会舞剑,要它何用。”
“你怎知我不会?”出鞘的长剑在昏暗的灯光中闪动凌厉的杀气,剑锋所过之处、寒风呖呖。但是舞剑之人却毫无章法,那身段就如喝醉的猫,摇摇晃晃的仍然执著于跑过眼前的老鼠。可惜这把宝剑了,在兰陵王手里那是英雄的利器,到了穆衍手里怕只能等待锈蚀了。杨柳舒忍不住捧腹大笑。刚刚笑了两声,皇帝的贴身太监何泉找到这里,说是宇文邕召见穆衍和她。
“已是子时,要去见他了。”何泉刚走出帐门,杨柳舒听到正在收剑的穆衍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的君,齐的臣,见面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昏黑的夜幕下黄河的巨浪拍击河岸犹如猛兽的怒吼。几点晃动的火把将岸边几个人的面孔照得零零碎碎。
宇文邕立于河岸,纤瘦的身躯面向轰轰发声的巨浪,却没有一点孱弱的摇摆。身后只有几名侍卫和几位心腹。白天穆衍和谈时,宇文邕要求齐兵撤退前与兰陵王单独见一面,而对方答应了。

权如玙最先发觉巨浪怒吼中那一丝异样的杂音,还没来得及上前汇报,就有一道闪电撕破河畔昏黑的天幕。兰陵王来了,没有面具、白马白袍、独自而来。
他跃下马来,取下佩剑随手扔到权如玙手里,然后走到明显还在怔怔木然的众人面前。
周国的侍卫们和他们的主子从未见过这付隐藏在面具之后的面孔――那狰狞的兽面游走在血色弥漫的沙场,披血的战马踏碎一地的死尸,凶残的齐国大将军挥舞长剑,决绝地砍倒一浪又一浪冲锋的士兵。潼关喧天的拼杀过后,血流成河、伏尸百里。仿佛只为堆砌这恶魔一己的功绩……可是,那梦魇中虚幻的面具下竟是这般绝美纯净的面容。纯净得就如世间一切善美之物全然汇集于此,似乎有光晕环绕在他周身,天地瞬间明亮了许多,就连黄河的巨浪也平静得无声无息。这是个有着醉人微笑的平和人物,如果有人说他眉宇间有一丝戾气,那简直就是亵渎神灵。
片刻之后宇文邕终于将游离的魂魄抓回,笑道:“王爷是上天赐给齐的引路明珠。”
“陛下过奖!”兰陵王抱拳行礼,对周的帝王只如平常友人。
不设案、没有茶或酒,宇文邕和高肃就站立着在黄河岸边谈论。杨柳舒、穆衍、权如玙站在五步开外,似乎没有人担心皇帝在敌国大将军面前的安全问题,就连权如玙也只是刚开始时握着刀柄,紧紧跟在宇文邕身后。但是,过不了片刻,宇文邕让他走开时,他还是顺从地走开了。面对兰陵王这般纯净的人物,没有人能提起一点防备之心。
轰轰的黄河飞浪声中,听不清二人在谈论什么。只看到宇文邕不时有几次爽朗的大笑,兰陵王低了眉,含蓄地摇头,脸上是明朗的微笑。
“他们像朋友一样!”杨柳舒说,看到身旁沉默的穆衍凝神看向两人。
面对真假两个主子,穆衍在想什么呢?如果两人能够合二为一那就太好了。杨柳舒这样想,随后觉得自己非常天真幼稚。
另一边的权如玙突然说话了:“英雄惜英雄!” 在着昏黑的黑夜和黄河波涛中他的声音爽朗明亮。如他一般有个单纯炽热的忠心真好。
夜还沉寂,巨浪的飞沫里宇文邕和兰陵王向众人走来,他们对话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若王爷是周人,你我定能开创不世之功绩!”
当兰陵王听到宇文邕这句话时只是含笑,目光却坚定的看向东边那苍茫夜幕。
……
兰陵王离去后,宇文邕凝视那渐渐被暗夜的浓墨湮没的白影叹息:“如此龙凤之才,置于齐的一片污泽中,可惜了!”
说者无心,这句话却如一根硬刺深深扎进穆衍和杨柳舒的心房。
……
和约签订的第二日,齐军撤离潼关,有条不紊的东向而去。潼关之战结束。
潼关还在周国手里,表面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除了……周在潼关丢下的七万兵力、另加最新研制的火龙和黑油、还有对齐的献城献物。
“在潼关丟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大周似乎还在对兰陵王感恩戴德。”事后宇文邕在穆衍面前如此叹息。
公元565年,(北周保定五年,北齐清河四年)。兰陵王站在历史的尖端,宇文邕还在宇文护的阴影下艰难营生。周齐之间的战争仍然是齐取得胜利,对抗的平衡却没有大的变化……在这步步阴谋,字字血腥的时代,这一切都显得再平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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