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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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温和的春风拂过冰封的黄河,薄薄的冰层下暗流汹涌。突然,一阵阵碎裂声犹如春雷,轰隆隆地从天边滚来。大块大块断裂的冰块被激流冲开,汹涌地推向下游,堆积在狭窄的河道上。

河面的水位立刻升高。

……

长安,晨曦初破。万张霞光将缓缓流动的渭水染成金光粼粼的光带。

杨柳舒一身戎装手持弩机策马立在河畔。“嗖”的一声,指间的短箭破风而出,就在瞬间百步之外,立在河对岸的靶子应声而倒。
身后整齐站立的士兵发出欢呼,杨柳舒收了弩机策马转过身来厉声道:“渭水此处距对岸百步。现在开始,弓箭手每日一半时间练习弩机,务必人人都能百步穿杨。”
弓箭手不在河边练习,校练场里整整齐齐的弓箭手正在统一的号令下整齐地发箭。
这是杨柳舒任统领将军后严厉操练的开始。随后整整七天,杨柳舒吃住都在兵营监。她督操练,并时常示范。虽身为女将,杨柳舒本身骑射技艺精湛,带兵严谨,深得麾下将士崇敬。
连续七日的高强度训练,杨柳舒给士兵们一日休息。然而,她自己并没回城休息,仍然留在营中。只让贴身丫鬟留香回去拿了些换洗衣服,顺便打探城中消息。
留香去了大半天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小姐!”那是留香的声音。
杨柳舒正在营帐里和副将及几个下属的武卫将军商谈,突然看到留香急急忙忙地闯进来。看她在众将领面前欲言还止的样子,杨柳舒立刻对手下的将领道:“诸位,等我片刻!”
出了营帐,留香递过一封信,道:“我回府时,在门口遇到穆府的一个小厮。他匆匆忙忙递给我的。说了一定要您亲启。看样子,那小厮像是在我们大门那里等侯多时了,也不知为何不直接送到府里去。”
杨柳舒撕开信封,里面是奚菡的笔迹。
阿舒:
快来找我!

杨柳舒收了信,抬头,天幕昏黑。
“留香!备马,我要回城!”她一声命令,转身迈进营帐。
……
这一夜月黑风高。
亥时过后,长安笔直的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嘚嘚”的马蹄声急促,巡夜的兵卒见到夜奔者府兵的将军战袍,便不予干涉。杨柳舒驱马疾行,穆府已近在眼前。
马未停稳,幕府的门却突然开启。门内一名蓝衣女子和几名仆装下人夺路而出,一边狂喊:“救命呀!”
两名黑衣蒙面人跳墙而出,追上逃跑之人连连挥剑。其中一人砍倒几个挡在女子面前的仆众和家丁,另一人伸手去拉那女子。那女子并不怠慢,挥剑向来者杀去,同样剑招凌厉,处处杀机。
这一出手,杨柳舒看出来了,那是奚菡。她穿着单薄,显是在睡中被偷袭。手臂上已经有几道血痕。
奚菡不是蒙面人的对手,数招之后已处于下风。蒙面人一剑直刺奚菡眉心,杨柳舒立马拔刀上前,挡住对方剑招。
其他人等尽数毙命。两名蒙面人同时对付奚菡和杨柳舒。杨柳舒武艺比奚菡好些。但是对方的招式变幻莫测,时而雷霆万顷、疾风骤浪,时而阴柔婉约、温润如水,但都是杀招,虽招招直要奚菡之命,却尽量不理会杨柳舒。
她们自知不是对手,一边跑一边打。一直跑到两条街外的权府。
突如其来地一剑直直向奚菡刺来,她立刻扬剑抵挡,然而对方力道惊人,她哪里能抵挡得住?一个空隙,奚菡抽剑而逃,黑衣人大迈两步急追上来。
“啊!”一声惨叫传来。奚菡后背中剑扑倒在地。杨柳舒立刻回头去扶奚菡,紫光在她的眸中消褪,于是她晕了过去,后背鲜血直流。
杨柳舒怒火中烧,放下奚菡后,握紧双刀立在两名刺客前。刺客并未犹豫,挥剑向前。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呼喊声,权家的数十家丁举着火把奔跑而来。
刺客一闪,就在眼前消失。劫后余生的杨柳舒脚一软跌坐在地。
无数的火把团团围上来,权家三个儿子中的老二权如玠和老三权如玙出现了。
权如玙一眼就发现躺在血泊中的人是奚菡,他箭步上前,抱起奚菡喊道:“奚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权将军,你们照顾好奚菡,我要回穆府看看!”杨柳舒凛然站立。她收刀,借了权家的马向黑夜驰去。
杨柳舒并没有直接去穆府。她直出长安,带了上百个随同她姓的府兵将穆府围了个密不透风。
然而,一切都晚了。这一夜穆府遭到血洗。家丁、家仆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也有几个没有毙命的小丫头,脸色惨败地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万幸的是穆衍并不在这些倒地的人之中。询问了几个丫鬟,才得知,今日从尚书台回来后,穆衍带着一名家仆急忙出了城。说是一个月后才回。

五更了,权府灯火通明。
权景宣在周是数一数二的武将,膝下三个儿子全都从武。是夜,权景宣和大儿子在城外的营地练兵未归。府内只有二子和三子。
权府高大雄伟,权府的家丁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壮兵卒。杨柳舒进入权府时只见两队整齐的家丁手持火把列队夹道,其气势说不出的威严。
管家带着杨柳舒走向后院的阁楼。就在她步入阁楼的那一刻,所有的家丁安静却迅速地散去,就如家里不曾发生什么异常。
阁楼内一个白须大夫一边收药箱一边对面色焦虑的权如玙说这话:“姑娘背后中剑,好在伤口不深,无碍性命。”
大夫又吩咐数言后退去。两个丫鬟端了带血的绷带走出幕帘。另有两名丫鬟将绛红的幕帘打开,挂上。
奚菡闭目躺在锦被里,面色白如宣纸。守在幕帘外的权如玙跑上去,看到伤重的奚菡激动之余险些掉下泪来。
“是谁这么狠,奚姑娘,我定会为你报仇!”
“权将军!”
“权将军~”杨柳舒低唤两声,权如玙才意识到她的到来,忙问:“到底出了何事?”
“穆府被血洗!”
“啊!”
“好在穆大人不在家,将军可知他去了哪里?”
“黄河凌汛,陛下命穆大人即刻赶往银州。”
权如玙生性正直,重情。在周国上下深受好评。就连站在对立方的大冢宰也从不指责他的为人。对同僚府邸遭受如此横祸,他仍然处于惊愕之中。他想象不出,皇城之内、天子脚下有谁敢如此张狂。
油灯忽地灭了,天际的那一缕晨光没能照进来。沉寂的阁楼更黑暗,气氛凝重得就如将滴水的乌云。
奚菡哼了一声醒来。权如玙也顾不得避嫌,跑到她床边惊喜地低呼:“奚姑娘,你醒了!”晶莹的泪水立刻盈满奚菡那凄美的眼睛。她费力地抬起右手,忽然抓住权如玙的手臂,好不容易才说出几个字:“还好,还能见到你!”
权如玙反手紧紧握住奚菡的纤纤玉手,这个战场上的硬汉毕竟还是儿女情长,早在眼中打转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掉落下来。
杨柳舒同奚菡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她也为奚菡醒来高兴。可是当她听到奚菡醒来后第一句话时,不禁犹豫了。她不知道这几天奚菡和权如玙之间发生了什么,奚菡的话没有让她感动于男女间的脉脉温情,却让她觉得如此异样,异样得怀疑穆府这场血案的目的。
窗外响起鸡鸣,天亮了。权家二公子催促着要见权如玙,权如玙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杨柳舒这才有机会和奚菡说上几句话。可是奚菡却知之甚少,除了知道昨夜就寝之时蒙面的刺客闯入穆府外也不知道其他。
“见人就杀?”杨柳舒问。
“不,挡在我面前的就杀!”奚菡很冷静,和刚才那泪眼盈盈的楚楚伊人判若两人。
“阿菡!”杨柳舒压低声音,“这……不是有预谋的?”
“什么?”奚菡惊异地看向她。
“为了接近权将军!”
“不……至少我不知道有此安排。”
“那,你和权将军……”杨柳舒注视奚菡表情的变化,只见她轻叹一声道:“阿舒,我不想说这些,如你我这样的人不要奢求太多才好。”
杨柳舒没听懂奚菡的话,她只是在说话的当儿看到奚菡左锁骨上一块羽状的痕迹。就与自己一年前受箭伤时留下的类似。这在伏府时是没有的,杨柳舒清楚地记得。
“阿菡,你送信让我来见你,是否对今晚之事已有预感?知道是谁干的?”
奚菡凝视她片刻,之见她目光急切却如泉水般清澈,奚菡轻轻摇头道:“前几日,陛下给我送来不少东西,看来对我挺上心。可我……所以想找你商量,没想到因此你还救了我一命!”在权府里是不敢谈论太多,杨柳舒也明白奚菡的心意。可是,即使找了她,也不能扭转乾坤。
“这事,你为何不与先生商量?”
“找他?陛下中意于我恐怕正和他意吧!”奚菡轻叹,那无奈的叹息飘荡在昏暗的空间里。
不再询问,杨柳舒起身看向窗外。楼下,明媚的晨光中权家的两位公子正在激烈的谈论着什么。只见权如玙退后一步大声说:“不,不行!”
“她是陛下看中之人,由得了你说不行?”权如玠一声厉喝,激愤的权如玙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倒身旁的的枫树。碗口粗的的枫树吱啦一声倒下。树杆倒下,在摇晃的树枝里权如玙已经跑开。权如玠站在树枝的这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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