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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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身有节奏的晃动着,晃得我有些昏昏欲睡。今天早上,我踏出了旖旎宫,踏入了这架车里。父王果然没有来送我。王后倒是来了。在我和她的眼神交接时,她还是那样看着我,得意与敌意。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她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她不是一直不屑于我的吗?还是她的那份得意与敌意来自我的生母?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今天我踏上这辆车,那么就不知道还会不会地来这里。
我偶尔偷偷看看梁渊,我发现他看我时,眉头会轻轻皱一下。想必他是觉得我这个质子没什么分量,回去后不好交差吧。可是他看向窗外时那忧郁的眼神又让人觉得,让他皱眉的是比这还令人难过千百倍的事情。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梁渊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出使火国的。
“大人,您看旖旎时为什么会轻轻皱眉呢?”在车上这么静静地坐着实在无聊,我索性和梁渊说起话来。
梁渊看向我,眼里还有来不及收回的犹豫,甚至是痛苦。“公主言重了。下臣平日皱眉已成习惯了。”
他看到我还在看他,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于是又说:“其实下臣一直都很好奇,为何公主的肤色不若火国人的淡棕色,却是如雪一样白皙,如水般透明呢?”
我稍垂下眼睑,说:“大人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不是王后所出。我的生母是北方的水国人,而我又像极了生母,所以肤色才会如此。”我简单地回答,却万万没想到,这几句话,从此让我和梁渊的关系复杂起来,也让我的命运变数更大了。
梁渊眼神闪动了一下,却用极平静的声音说:“公主的生母是水国人?为何今日不见她来送行?”
我淡淡地一笑。“她来了,只是在天上,只有我能看到。”
我看到梁渊的手握紧了一下,他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公主的生母可是水国的王族?”
我摇摇头。梁渊啊,难道这道理你还不懂?如果我生母是王族,那今日在这车上,还能是我吗?“我的生母只是一个平民,她是云游的药家。生下我后,按宫中的规定,被赐死了。”
梁渊的脸极轻地抽搐了一下。他居然伸出大手来,抚了抚我的头,柔声说:“公主这些年受苦了。到了土国,请公主放心,我梁渊定会保公主万全的。”
我诧异地看着梁渊。我实在不明白,他何以说如此之话,诺如此之言,但我隐隐觉得这与我生母有关。我知道这话不好问,也就不问,顺了他的话谢了他。毕竟在土国,我有了个靠山。能出使外国的朝臣,应该是受国王信任的人。有了梁渊,我至少可以活下去。
车行了近两个月,这天清晨终于到了土国的京都圣土国州。这一路上,自从那日之后,梁渊就待我极好,仿佛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一样。和我在一起时,他偶尔会露出笑容,讲讲土国的风土人情,而讲得最多的竟然是水国的事。我困惑,他是土国的臣子,可是在讲到水国的事时,眉宇间流露的竟是无限的留恋。每次他看到我疑惑的目光,他总是笑笑,然后转换话题。

他如此的表现让我觉得,他对水国的感情不一般。而这大概也就是他知道我的生母是水国人后,对我态度大转的原因吧。会不会他是水国人呢?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火国的朝臣中,也是有其他的四国的人的。
对于梁渊,我有着种种的疑惑和猜测。而这些东西,在我踏入土国使馆的那一刻,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当我的双脚稳稳地站在使馆的院内时,我突然感到了恐惧,深深地不可控制的恐惧。仿佛死亡,或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在等着我,而且不是一件,是很多很多件,多到我一生都处理不完,可是又躲不掉。那时的我,小小的我,居然那么敏感地感觉到我命运中的不幸。
梁渊将我送到使馆后就走了。使馆的人将我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后,也走了。所有的人都走得那么干净。只剩我一个,孤零零地坐在屋子里,任由身体冰冷下去。
土国的十二月早已经寒风瑟瑟了,这与酷热的火国是极大的发差。习惯了那样炎热的气候的我,对于现在的温度,是无法忍受的。对了,在这里,十二月份,是冬天。我胡思乱想着,可终不见有人来。等得不耐烦了,身子也冻僵了。我索性站起身,来到外面。
本想外面有阳光,会好受一些,可是清晨的阳光是淡淡,没有什么温度,反而一阵又一阵的秋风将我的衣服打透了。我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再不想踏进那空空的,有些暗的屋子。是的,也许我怕的不是冷,而是那只有我一个人的屋子。那样的地方,让我更加恐惧。
正在这时,一个人的脚步声让的心脏几乎停了。我迅速转过身子,看到却是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他的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斗篷。
“您是九公主吧。是我父亲让我来给公主送斗篷的。”他见我怯生生地看着他,便笑着走过来,将斗篷轻轻披在我的身上。
很温暖,我的心竟然因为这斗篷而安下不少。“多谢梁大人挂念。请问您是……”从他的相貌,我已猜出,他是梁渊的儿子。他们真的很像,只是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是梁渊所不有的。不过,我还是有些惊讶,年轻的梁渊,竟有这么大的儿子,他应该有十五六岁了。
他笑了笑说:“我是梁渊的长子,名梁璇。公主可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他有些恍然地看着我,然后爽快地答应了。那一个上午,他一直陪着我说话。我喜欢他说话,他总是挑有意思的事讲给我听,努力地逗我开心。
最后,使馆的人又出现了,说国王召见我。他跟着我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轻声说:“公主其实不比太过忧愁,只要心中宁静,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感激地看着他。感激他陪了我一上午,也感激他对我的关心。我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随使馆的人走了。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和他这样令人温暖的谈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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