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弃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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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旎宫是王宫中十分偏僻,却又十分精致幽雅的寝宫。主人喜欢花花草草的东西,常常亲自弄些小花小草,找个适宜的地方种下,然后日日悉心照料。所以这原本有些荒芜的近似冷宫的地方,变得生机勃勃。
这里便是我的寝宫,当今国王最小的女儿,九公主景旖旎的寝宫。都说身为王族的子女已是贵不可言,如若是国王的子嗣,那必是贵气冲天。只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并没有看到那冲天的贵气,倒是时常能看到自己的怨气。
是的,我怨。我怨自己为何生在帝王家。我怨为何我不是王后所出。我怨为何生母弃我而去,撒手人寰。我怨为何父王对他的亲生骨肉不闻不问。
十年里,我没有感受到贵为公主给我带来的荣耀,我却深深地感受到这公主的头衔为我带来的痛苦。在其他王族面前,我是那么的卑微,仿佛还不如一介平民。他们看我,就如同琢磨一只奇兽,甚至当面指指点点。每当这时,我都会深深埋下头颅,然后会看到扬长而去的王族们嚣张的步子。
在其他王子公主面前,他们卑微如我。可在他们面前,我卑微如他们。
可是无所谓。没有父王的喜爱,我依然在近嫔的照顾下,活了十年。受人鄙视,我依然享受着一名公主在物质上可以享受的一切。是的,我享受着奢华的宫中生活。因为从父王偶尔瞥向我的目光我知道,他虽然不爱我,可是对我,却有着深深的愧疚,不,是对我生母深深的愧疚。
既然这样,他是不会让我在生活上吃亏的。既然这样,有时候,我是可以利用他的。例如在我之后,将我下嫁给一个好人,最好是商人。下嫁平民,我的公主的头衔会压下来,让他们不敢不尊,这样我也就不怕再受人欺辱。嫁给商人,既不问政事,又可衣食无忧,岂不乐哉。
是的,我是这样打算的,只要再在这旖旎宫蛰伏五年,五年后的我就可以向父王请命了。我深信,他是不会拒绝我的。我也相信,王族虽会嘲笑我,但也不会阻挠我。一个决心不问政事的国王子嗣,对他们的利益是没有损害的。
然而我算来算去,终究还是算不过天命。
十月的火国依然如下火般酷热。火国地处异世属最南端,终年炎热,一年也只分为暑季和温季。十月是暑季的末月,但火辣辣的太阳仿佛要把自己的热量全部释放完,才肯结束这一年的工作似的,近些日子,天气似乎比八月还热了许多。

我百无聊赖地斜倚在凉亭的长椅上。虽说叫凉亭,可这亭子里的温度,比起外面,也好不了哪去。我将一只手臂探了出去,暴露在阳光之下。我死死地盯着在外面的手臂,耀眼的白光照在我白皙的皮肤上,反射地我的眼睛一阵阵泛白光。
皮肤白皙如透明,这也算是王族的人鄙视我的原因之一吧。我的生母是北方的水国人。水国人都是皮肤雪白的,不若火国人的淡棕肤色。只是,如若我的生母是水国的公主,甚至是王族的女子,我如今的地位也会高不可攀。可惜,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云游药家,与父王私合,生下我后,便被王后下命旨,杀掉了。
我其实并不怎么恨王后。杀生母,这是王宫里的规矩。国王在宫外宠幸过的人,最终都是要杀掉的。即便她怀了孩子也不过多活十月。至于女王宠幸过的男人,也就没这sj十个月的机会了。我倒是有些恨生母,她难道连这规矩都不知道吗?五国对于后宫的规定都是大同小异的呀。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生母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父王?
这些我都无从知道了。我只知道,我应该是像极了生母的。因为,我一点都不像父王。而他看到我时的眼神,总有一些惊讶,以及更多的愧疚。
“九公主,您这是在干什么呀?!”宫嫔绿竹冲向凉亭,一把把我晾在外面的手臂拉回来,然后大喊着其他人给我拿治晒伤的药膏。“公主,这外面的太阳这么毒,你这样让手臂暴晒,是会晒出毛病的呀。”
我笑笑,说:“这有什么,不过是晒黑了些罢了。”
绿竹心疼地看着我的手臂,却也不再说什么。她知道我不喜欢自己长得这样白。
“绿竹,我没事的。”看到她心疼的表情,我有些不忍。我是在她怀里长大的,她如同我的第二个母亲。可是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宫嫔。终有一天,我会远离她,此生再不能见面。所以对于她,我的感情是很收敛的。因为一旦放开,受伤的将是我自己。不过对于她我是很感激的。对于旖旎宫中的宫嫔和侍卫,我都是很感激的。我是一个没有恩宠的公主,可是他们依旧忠心地围在我身边。也许有些人是别的宫的间隙,但我能感觉到,大部分人对我是真心的。在我最无力无助的这十年里,能遇到这样善良的人们,是极其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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