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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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府里的两位主人皆殁,只剩下府里几位楚中乾的亲信,主持盟主府里的大局。带头的那位叫蔡竹,他带凌青越看过了楚中乾父子俩的尸首,又将如梦影的信交由他过目,问是否是如梦影的笔迹。
信有两封,一封是从楚青雅的尸体之上寻到的,另一封则是楚中乾留下来的。凌青越曾见过如梦影的字迹,风神骨秀,与信上字迹毫无二致。
但也不能排除是他人仿如梦影的字迹。事情还没有证实,凌青越遂对此不置一词,在楚中乾与楚青雅灵前拜过之后,回了蔡竹为他安排的房间。
当晚,凌青越潜出盟主府,在辰安城里四处搜寻了一遍,没有查到如梦影的下落。
天色将明之时,凌青越回到盟主府里。
还是没有睡意,他在房里坐下。寻不到如梦影,他心里忧虑不已,除此之外,还有仿佛没有止境的思念。
周围一片死寂,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凌青越一直呆在房里,将至中午的时候,忽然有人送来一封信。他拆信一看,竟是如梦影所书。
他心里一喜,当下便急往如梦影所说的见面地址急奔而去。就算是这是一个怀有杀机的陷阱,只要有一分再见如梦影的希望,也跳了。
到了城郊亭子,没有想到的是,竟真的见到如梦影正坐在亭子里,托腮怔怔出神。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修眉凤目的俊逸青年,相貌颇有几分眼熟,可记不起曾在何处见过。亭畔则站了几名锦衣人,大约是些侍卫。
凌青越略一犹豫,一时止步不前。莫非,眼前这青年,是要以如梦影来要胁自己?
大约是瞟见了凌青越,如梦影眼里掠过一丝喜色。可站起来后,他却似有些有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动。
那俊逸青年,自是临夏王卓见深。看见了凌青越之后,他眼里瞬间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然而旋即挑眉一笑,悠悠然道:“凌青越,你不上前,莫非是怕了本王?”
卓见深话音未落,凌青越身影一闪,人已站到了如梦影身边。望着如梦影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道:“这几天,你究竟去了哪里?”
如梦影咬住下唇,过了许久才道:“我们到那边去说。”他拉了凌青越,便往林子深处走去。
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雪,二人的脚印一直蜿蜒到了卓见深看不见的地方。然而卓见深并未阻止,依旧悠然坐在亭子里。
一直走到林子极深处,如梦影才终于停下来,回过头来望着凌青越。他的眼神,仿佛飘到了极远的地方,又仿佛正幽幽地盯在凌青越脸上。
凌青越心中忽然一阵忐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越攥越紧。
“……到底是怎么回事?”过了许久,凌青越终于说出话来。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楚青雅收到的信,确是我亲笔写下。他们的死,确实……”感到凌青越的手越收越紧,竟仿佛要将自己的手捏碎一般,如梦影忽的住了口,幽幽地看他。
察觉到他眼神里深藏的脆弱,凌青越忽然感到自己正在伤害他,连忙松开手:“事情都过去了,就算了吧。不过,以后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能退则退,不要咄咄逼人。退无可退的时候,再动杀心,也不迟。”
如梦影的身体忽然一阵颤抖。仿佛再也不敢直视凌青越,他垂眸望向地面,咬了咬牙道:“我害死了他们,你一点都不怪罪我吗?”
凌青越道:“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我等你解释。”
“那……如果真的是我杀了他们呢?你会不会……”
“不会。”凌青越抬手捂住他的嘴,迅速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的为人,事情的发生,必然有其原因。何况,既定之事已不可追悔,又何必多想?”
“你知道我的为人?你怎会知道?难道你没有听过有关我的传闻吗?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好,发现我确实心如蛇蝎,你一定会失望之下离开我。”
“别胡思乱想,我不会离开你的。”凌青越摇头道。
如梦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那好,我告诉你,楚中乾与楚青青雅,真的是我杀的。我若不杀他,他迟早有一天会杀了我,何况,他又在天下人面前侮辱我,怂恿他们来杀我,我怎能放过他?至于楚青雅,只能怪他自己倒霉,谁让他是楚中乾的儿子,我既杀了楚中乾,当然要一并杀了他的儿子,以绝后患。”
“梦影,你……”凌青越眉宇之间,不知是痛心,还是不敢置信。
如梦影一把推开他,转过身去,面孔之上,一片惨然:“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失踪吗?因为我去找你时,落到了尚随和宛郁英手中。我不想死在他们手中,便假意与他们合作,助宛郁英得到武林至尊的地位。在利用完他们后,我下毒害死了他们。哼,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宛郁家的事情,想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真的是你做的?……”不敢置信之下,话已说了出来。他本还想说下去,却又深恐会刺激到如梦影,遂闭口不再言语。
如梦影发出一声冷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些跟宛郁英一起中毒的人,是无辜的,我不该杀了他们,是不是?哼,我所杀的无辜之人,难道还少了?我不相信,你会没有听说过。我是什么人,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省得将来痛悔。”
“对了,刚才那个人,便是曼国临夏王卓见深。他要我接近曼国皇帝卓见羽,杀了他。卓见羽对我十分迷恋,我要杀他,再容易不过。卓见羽,嘿,他是我表兄,不过那又如何,我照杀不误。”
凌青越眼睛里瞬间腾起怒火,然而,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的眼神又柔和下来。如梦影已经不可救药了,虽然心里对他的所作所为痛心气愤,可是不能对他发火,不能刺激他:“好,无论你要做什么,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如梦影全身几不可见地一震。
凌青越顺势将他搂入怀里,在他耳边轻轻道:“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凌青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怀里如梦影的身体冰凉,不住轻轻颤抖。
如梦影喉中低低地发出一声哽咽,崩溃了般,回身扑到他怀里,埋头痛哭。可待哭出声来,他却又似突觉不妥,猛地推开他,背过身去将脸捂住。
凌青越在心里叹息一声,对于如梦影的现状颇为纠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自己不在意,如梦影却恐怕终究难逃自己那一关。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可是,无论如何,即使不可能,也必须一试。
凌青越便在一边默站着,等待如梦影自己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如梦影终于擦了擦脸上泪水,却仍站在那里不动。凌青越上前道:“你真的打算去曼国?我帮你吧,我有办法让临夏王达成心愿。”
如梦影呆了呆,转过身来愕然望他:“你说要帮我?可是……”
“无非是帮他逼宫篡位,不是什么难事。我并不介意让曼国换一个皇帝,但我介意你为了杀那个皇帝而接近他。”凌青越顿了顿,又道,“之前见到临夏王,就觉得有几分眼熟,原来竟果然见过。不过,曼国那些皇族,我向来很少注意,所以一开始竟没能认出来。”
如梦影一脸不敢置信,完全没有想到,凌青越竟然肯为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由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青越一笑,神情极是温和:“我师父,便是几百年前曼国皇帝亲封的‘夜神’,在我上面还有三位师兄师姐。你说,我若帮他谋反,能不成功吗?”
如梦影呆住。“夜神”的传说,他也曾听说过。两百多年前,“夜神”突然降临曼国国都成京,因为曼国皇帝招待不周,“夜神”大怒,当场召来夜的力量,令成京片刻之间风云变色,陷入黑夜之中。曼国皇帝命国师与他一战,国师不敌身亡。曼国皇帝惊恐之下,遂封他为“夜神”,奉他为曼国贵宾,允他随意享用曼国的一切美人珍宝。
“我们的力量本来就源自于黑夜,所以那皇帝才会封我师父为‘夜神’。当然,他也不是魔,但他毕竟早有了近千年的修为,所以,一般人自然难以敌过。”凌青越笑道,“大凡修行之人,是不会插手世事的。我师父也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情,他无非是找找消遣罢了。”
如梦影怔怔出神良久,摇了摇头:“我不要你帮忙,我的事情不必你来插手。”
“那你……”凌青越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眉舒展开来,“好,你说怎样便怎样。但是,你能不能让我跟在你身边?我绝不插手你的事,你也不要赶我走。”
如梦影咬了咬下唇:“也好,就让你跟着我。等你终于对我失望了,不必我赶,你自然会自己离开。”
凌青越皱眉,竟还是不肯相信么?看来只有慢慢来了。
凌青越拉了如梦影的手,转身往之前那座亭子走去:“好,一言为定,我们先去见临夏王吧。”
如梦影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眼见快到亭子了,忽然道:“那楚中乾与楚青雅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凌青越迟疑了一会儿,停下来转头望他:“能给我一些时间吗?我先处理好了他们的丧事,再陪你到曼国去。”
如梦影几乎是立刻便点了头:“他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我给你一月的时间。”
凌青越有些意外,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时,如梦影已挣开他的手,跑到亭子之中,对卓见深道:“事情我先答应了,不过必须得等到一月之后,我才能随你去曼国。”
卓见深叹道:“也好。不过,本王可不是真的相信你不会反悔,实在是你找了个好靠山。如果不是忌惮凌青越,本王定然不会轻易放你离开。难怪你非要见他,原来是想借他的帮助逃脱,是吗?”
如梦影脸一沉,冷哼一声:“卓见深,你给我闭嘴。我如梦影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
卓见深微微一笑:“那敢情好。不过,若是能请动夜神大人的弟子……”
“此事与他无关。”如梦影立即打断他的话,“我不会让他为了我而卷入这种事情之中。一月之后,我来辰安城找你。青越,我们走。”他转身拉住凌青越,便疾往前走。
卓见深但笑不语,意味深长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回到辰安城后,凌青越买了斗笠让如梦影遮住脸,先带他到酒楼里吃过午饭,才与他一起回盟主府。
一时之间,如梦影在盟主府里根本无处藏身。凌青越索性让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来,从早到晚,除非必要,一直陪着他呆在房间里。
凌青越将葬礼定在了十天之后,又吩咐盟主府里的人不得来打扰自己。凌青越依旧待如梦影极好。他亲自为如梦影置办了许多最好的东西,上好的笔墨纸砚,上好的琴,最新的书籍。一至用餐时间,凌青越又为他买来各种各样的美食点心。
凌青越简直好得不只是令人心动,更是让人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无事可做的时候,凌青越总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有时飘远,有时却又柔和之极。感觉到这样始终不曾离开的视线,如梦影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喜悦。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注视自己了,是不是就说明,他心里的爱已消失了?然而,只要他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那就说明,他此时还不会离开自己。
只是,一直被这样注视着,心里有的却不只是喜悦,渐渐地还有紧张与心慌。做什么都觉得十分不自在,弹琴,会弹错,看书,看不进去,练字,无法专心。
到第四天,如梦影终于忍不住了,冲他大发脾气:“凌青越,你真惹人讨厌。你不要管我了。”虽说是发脾气,却更像情人之间的埋怨。为了加强气势,他跺了跺脚,发现还是不够吓人,又拍了拍桌子,拼命瞪凌青越。
凌青越愕然,不明白如梦影又是怎么了。
这几天,如梦影虽然渐渐情绪稳定下来,夜里很少再陷入梦魇。可他白日里却总是皱着眉,眉间时常会笼上郁色,笑容更是难以见到,如何令人不担忧?凌青越千方百计地想令他展眉,却始终不得其方,如今更是惹得他发火。
见凌青越始终忧虑地望着自己,眼神再柔和不过。如梦影想发火,也没了火气,只好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坐回椅中。
如梦影更加什么都做不进去了,站起来在屋内踱了几圈,许久,站定道:“我想出去散散心。”
凌青越面露笑容,颔首:“好。”
如梦影又冷哼了一声,冷着脸找了斗笠戴上,等他施展轻功带自己出去。他在心里暗骂凌青越真是脸皮厚到了极点,老是用那样让人脸红的目光注视自己,一点也不知掩饰。旁人一见这种眼神,必定一眼便看得出他的心思,当真丢脸至极。
凌青越犹自不觉他的腹诽,眉间眼眸里全是笑意:“你想去哪里?”
“你看着办吧。”如梦影又瞪了他一眼。
眼下离吃午饭的时间也不远了,凌青越微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先带他找家小店吃些东西再说。

凌青越从小就在这辰安城里长大,虽然十八年之后辰安城或许会有极大的变化。但城中一些出了名的老字号店家,自然大都还在。
凌青越带着如梦影在逼仄的巷子里转来转去,不知绕了多少路,终于来到一家包子铺。
包子铺里客人并不多,凌青越拉了如梦影在一方矮桌前坐下。这铺子虽然简陋,却勉强还算干净,如梦影皱着眉随他坐下。
凌青越让店家将店内所有品种的包子全送上来,让如梦影慢慢尝。
有的包子,他咬了一口便皱眉放下。有的包子,却令他胃口大开。店内还有特制的酱料酱菜,一些很淡的私制米酒,味道均是十分可口。
如梦影从小就因病而长年吃最清淡的素菜,也很少留意这些各式各样的美食。这些日子以来,凌青越却总有办法让他吃到各种各样的美味,不但令他大开眼界,更是渐渐沉迷于此。
凌青越见如梦影对其中几种包子尤为喜爱,便凑到他身边来,低低道:“我去想办法偷师,回去做给你吃。”
如梦影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差点哽住,半天才咽下口中食物:“敢情你这么会做菜,就是一点点从别人那里偷学来的?”
凌青越微微一笑:“我师父甚好此道,我几位师兄师姐,全都被他逼着学过厨艺。我自然也不例外,许多菜式,都是师兄师姐教的,当然也有一些,是从别人那里偷学来的。”
如梦影“扑哧”一声笑出来,忍不住轻踢了他一脚:“那以后,为了罚你偷师,必须每天给我做一种菜,不许重复。”
“好。”凌青越笑着答道。如梦影既如此说,言下之意自是默认二人以后每一天都会在一起,潜意识里已彻底地接受了自己。一时欣喜之下,凌青越竟忘了这里还有其他的食客,情不自禁地搂住他。如梦影也未留意到旁人,笑着往他身边挨了挨:“要是重复了,就罚你再去偷学。”
凌青越只是笑,搂紧了他:“只要你高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如梦影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红,瞪他一眼。一瞪才留意自己头上戴着斗笠,凌青越根本瞧不见,如梦影索性将斗笠给揭了。
他这一揭,凌青越只见他眉稍眼角皆是笑意,脸上晕染开一层淡淡的红,瞧来说不出的动人。凌青越心中一动,一瞬之间竟有情潮涌起。若非突然有人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凌青越差点便情不自禁地吻了过去。
二人双双一惊,望向说话之人。
只见眼前一位红衣绝色美人正牵了另外一个蓝衣男子,笑盈盈地立在门口,眼里溢满了促狭戏谑之色:“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情不自禁也要注意场合和分寸啊。要不是我恰好出现,你们是不是打算就地把事情给办了?”
那人正是在那个破落客栈里遇见的“绯然”。
他话一出口,凌青越与如梦影皆面露尴尬之色。如梦影恨恨瞪了他一眼,又迅速地扫了周围人一眼。包子铺里人并不多,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那三人本也向这边望过来,然而一对上如梦影杀气腾腾的眼神,立时畏缩地收回目光。
如梦影冷哼了一声,沉了脸,使劲地掐凌青越的手臂:“那三个人,你看着处置了吧。”
凌青越刚要皱眉,那三人已张皇地扔下银两,逃了出去。
见那三人被吓跑了,如梦影微眯起双眼,瞧向“绯然”,眼里的光冷如冰雪。
“绯然”却似毫不在意,拉了身边的蓝衣男子,引着他在旁边的桌子坐下:“镜,这里就是那个包子铺了。你想吃些什么?店家,有客人来啦。”
店家很快出来迎客,迅速将铺内所有的包子品种全报了一遍。“绯然”与那个被称为“镜”的蓝衣男子分别点了几种,那店家便又回厨房去了。
“绯然”朝如梦影一笑:“哦,对了,你这位情人,是叫凌青越是吧?还没有请教过你的大名呢。”
如梦影瞪了他一眼,“绯然”的笑,有意无意的带着某种诱惑,眉稍眼角俱是媚意。如梦影冷哼一声道:“你这狐狸精!我是谁,与你有何关系。”
“绯然”笑道:“哟,你猜得真准,我确实是只狐狸精。”
如梦影一呆,旋即一惊。看“绯然”的神情,不似说笑,那么便是真的了。他的原形,竟真的是一只狐狸!?都说狐天生便能媚人,看“绯然”的模样,倒果真不假。
“绯然”又笑道:“我叫做凌绯然,我身边这位,叫做凌镜。”
凌镜?凌青越微微一愣,竟与自己生父的名字一模一样,不过,大约是巧合吧。
只听凌绯然又道:“别看他现在眼睛瞎了,武功又废了大半,以前可是厉害得很呢。”
“那他以前是什么人?”凌青越道。
“他啊,就是以前大名鼎鼎的‘偷神’。可惜,后来被一个女人给害了,这女人,哼……”
凌青越顿时脸色微变。如梦影也变了脸色,霍的站起:“青越,莫非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凌绯然与凌镜闻言也变了脸色。
“看来不会有假。”如梦影旋即又道,“他说的那个女人,一定是你娘凤惜如。”
听到“凤惜如”三字,凌绯然怒道:“确实是她害的,就算事情非她所为,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凌青越面沉如水:“我娘她一向心善,怎会害他?”
凌绯然冷哼一声:“就是她害的。当年,凌镜与她约在凤府后山见面,她却没有来。那时凌镜名满江湖,一举做下许多大生意,几被全武林所通辑。那日,凌镜遭到她家中人的伏击,侥幸才逃得一命,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就算她是逼不得已才为之,事后她却一直活得好好的,丈夫还成了武林盟主,自然不可原谅。”
如梦影挑眉道:“确实不可原谅。不过,我倒奇怪,你们为何不杀了她?”
凌青越皱眉,面色微沉,低喝了一声:“梦影!”
如梦影脸上顿时失了血色,还说不在意她的死,并且一再口口声声地保证,明明就是在意的!他恨恨瞪向凌青越:“说到底,你心里终究还是怪我的,哼。”他转身便跑出去,凌青越急急拉住他:“梦影,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乱想什么?”
“明明是你口是心非!凌青越,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便放我走。”如梦影瞪着他,一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凌青越一时被辩驳得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才好,只是紧紧拉着他不放他走。
如梦影挣不过他,面上渐现凄然绝望之色:“好,你好。我是斗不过你,只好任你摆布了。你想对我做什么,就请便吧。”
凌青越心下一软,不忍之下松了手,喃喃道:“我怎会伤害你?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伤你一分一毫……”
“给我住口!这样的话,我再也不想听了。你心里明明在怪我,却还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是不是你觉得我人还没有被你骗到手,心里不甘心,才始终对我纠缠不休?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心已经在你这里了,就差我的身体你还没有碰过。你想做什么,全随便你好了,这样,你总该如愿了吧?”如梦影悲愤欲绝,全身不住颤抖,目中隐约有泪水。
凌青越如何说得过他,一时心中宛如刀绞,乱到了极点,低低道:“你为何还是不信我?我知道,你害怕我会成为第二个韩景宴,可我不是他,我跟他是不一样的。我的为人如何,你还不清楚吗?”
如梦影怔怔地垂下眼睫,竟安静下来,神情里只剩下迷茫空洞。
凌青越叹了口气,试探着拉了拉他。见他没有再反抗,凌青越便没有再理会凌绯然与凌镜,直接带了他回盟主府。
回到房间中后,凌青越将如梦影扶到床上去。一坐到床上,如梦影顿时一惊,睁大眼睛望他,眼神惊疑不定。身体被一再强行进入的记忆又回到脑中,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体,神情里流露出几分恐惧慌乱。
凌青越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遂尽量放柔声音安慰:“别胡思乱想,先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从此以后,我每天为你做一样不同的菜,绝不重复,好不好?”
如梦影慢慢垂下眼去,咬住下唇。凌青越让他躺到床上去,为他盖上棉被:“睡吧,我陪着你。”他将房中火炉燃起,移到离床较近的地方,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窗户,才又坐回床边。
如梦影睁大眼望他,只见他的眼神还是那样专注温和,仿佛引人沉溺的温泉。如梦影微微心安,抓紧了他的手,闭上眼睛。
但是根本睡不着,许久,如梦影又睁开眼睛:“青越,我……”话说一半,他却犹豫着住了口。
“你想说什么?”凌青越见他欲言又止,便追问,“说出来。你说了,我才能知道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如梦影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都是我做错了事。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凌青越心里焦虑不已,勉强压下狂躁:“往事不可追,何必一再回想,你只需相信我就够了。你说我不了解你,你又何尝真正地了解我了。你好好想想,我凌青越会是那种执着于仇恨之人吗?”
如梦影怔怔抬眸望他:“发生了的事,你能当做没有发生吗?”不等凌青越答话,他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凌青越深吸了一口气。他向来少言寡语,许多事情埋在心里,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说出来。如梦影若仅仅只是嘲讽,那也还罢了,只是他的想法总是过于偏激,凌青越往往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心里几欲抓狂。
凌青越又不长于说谎,若是说假言欺骗如梦影,又实在做不到,只好摇了摇头:“的确不能。可是我真的没有怪你,难道为了这么一件无中生有的小事,你就非要处处猜疑我,放弃与我在一起吗?”
“无中生有?小事?”如梦影怔怔一愣,自语般地喃喃道。
凌青越立刻便连连点头,几乎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他看:“对,无中生有。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
如梦影咬住下唇,出神良久,倦倦地摇了摇头,竟道:“算了,我相信你便是。只是我……唉。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你,直到……”直到你离开我的那一天,他转眸看了看凌青越,却终于住了口,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如果说出来,凌青越只怕又要焦急忧虑了吧?如梦影勉强向他展颜笑了笑。
凌青越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如梦影虽然就在自己眼前,却仿佛飘到了极远的地方,看得见抓不着。
如梦影回握住他的手,慢慢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低得几不可闻:“青越,其实,我也是很想永远与你在一起的……”他微微睁眼瞧了凌青越一眼,见他一双墨色眼眸正痴痴凝注在自己脸上,不禁脸上一热,连忙住口。
本来是想向他表明心迹的,被他这么一瞧,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立时烟消云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来了。如梦影复闭上眼,却仍然感到凌青越视线里的灼热,不觉暗恼。他正想翻身以背对他,却忽觉温热的气息扑到脸上,人也被紧紧地抱住了。
如梦影只感心头一阵狂跳,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二人正待就唇相接,忽然传来敲门声。凌青越微惊,放开他,拉下床帘,转身出去开门。
来人只是一般的下人,向他通报门口有两个人要见他。
凌青越呆了呆,旋即猜到来人必定就是凌绯然与凌镜了,便吩咐带他们过来见自己。
凌绯然与凌镜倒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们不问凤惜如的事情,倒是凌绯然不断好奇地在那里问凌青越与如梦影之间的事情。
凌青越则能答便答,不能答便沉默不语。
其实,凌青越对凌镜这个突然出现的生父并无感觉,对他与凤惜如之间的事情,更是没有什么知道的兴趣。依凤惜如那样逆来顺受的性子,他猜也猜得到,在凌镜被伏击并传出死讯之后,自然只能听父母之命嫁人了。
从头至尾,根本谈不上谁害谁?
如梦影阴沉着脸坐在床上,暗恨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心里不禁更加讨厌凌绯然。
凌绯然对凌青越与如梦影之间的事情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不但不住地追问,还热心地出谋划策。如梦影听得在一边咬牙切齿地皱眉,凌绯然竟敢当着他的面,教凌青越如何甜言蜜语,如何讨他欢心,甚至连床上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当真恬不知耻。
如梦影忍耐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让凌青越将他们赶了出去。
临出门前,凌绯然回头向他一笑,眼神暖昧之极。
如梦影勉强压下怒火,愤愤地躺回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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