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浪子痴父析田产 蒙羞辱苏秦置裘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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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张仪分手之后,苏秦迈开大步朝洛阳而去。走有一程,苏秦渐渐放慢脚步。出山之后的第一步尚未迈出,张仪就已忖出,倒是让他颇费思量。
欲谋天下,须知天下。此前,自己的眼界只在洛阳,进鬼谷之后,眼界虽开,也多是间接性的,列国情势或存于想象中,或存于书本中,或来自道听途说,究竟如何,他真还是一无所知。张仪此去楚国,孙、庞已事魏国,有这几人在,楚、魏他可以基本知情。秦国是他的目标,燕国有姬雨在,也可暂时忽略不计。余下的大国中,唯有齐、赵、韩三国,他心中毫无底数。
沉思良久,苏秦决定暂不回家,踅身东去。经过一月跋涉,苏秦来到临淄,在稷下安居下来。天下显学皆集于稷下,这里可谓人才济济,门派如林,众多稷下先生各执一说,互相攻讦,着实让苏秦大开眼界。苏秦在此既不愁吃喝,又有好房子可住,过得倒也逍遥,不知不觉中竟住数月,期间并无一丝张扬,莫说是鬼谷先生,即使庞涓、孙膑之事,他也绝口不提,只是冷眼旁观列国情势。先是楚国伐宋,后是魏伐项城,大败楚人,迫使昭阳撤兵,再后是越人南下谋楚,楚、魏议和,昭阳南下御越。
列国的这一连串热闹,看得稷下学者们无不瞠目结舌,唯有苏秦真正明白,会意一笑后,于这年夏日,在二十余万越人完全钻入楚人布下的巨型口袋之际,他背起行囊,前往赵国。在邯郸又住数月,苏秦于秋叶再落时返回故里——洛阳。
渡过洛水时,树叶多已黄落,时令已入初冬。与六年前离家时的狼狈完全不同,苏秦此时心清气爽,渡过洛水,卷裤子涉过伊水,踌躇满志地踏上轩里村北头那个他自幼攀上攀下不知多少次的土坡。
苏秦身背包裹,屹立于坡顶,俯视眼前这个曾经生他养他的村落。在这里,他可清楚地看到苏家院中那棵已落光树叶的椿树。坡下是村里的打谷场,场中央是几堆垛起来的秸秆。几只狗正在打谷场上追逐,许是过于沉迷于嬉戏,它们竟然忘却职守,对他这位不速之客视而不见。一群母鸡正在秸秆垛下奋爪刨食,一只羽毛闪亮的公鸡昂首挺立,不无自豪地审视着他的这群妻妾,时不时“咯咯咯”地叫出几声。

轩里村仍然是六年前的样子,也与他在夜静更深时无数次想象中的村子毫无二致。苏秦似是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之中,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缓步走下土坡。
土坡西侧,离土坡约两箭地开外的桑林里,几个女人手拿剪刀,正在埋头修剪桑枝。中间一个年岁大的是苏厉妻子,左边一个是六年前曾与苏秦拜过堂的朱小喜儿,右边一个是苏代家的,腹部微微突出,显然有了身孕。
苏厉妻偶然抬头,猛地看到已经走至坡底的一个人似是苏秦,揉揉眼睛,确认是他,不无兴奋地冲着小喜儿叫道:“二妹子,快,你家夫君回来了!”
小喜儿心头一颤,红了脸道:“大嫂你——又来打趣!”
“这一回是真的!”苏厉妻手指渐去渐远的苏秦背影,“你看,就是那个人——正朝家里走呢!”
朱小喜儿顺着她的手势望去,果然看到一人挎着包裹,正在一晃一晃地走过麦场,看那样子是朝村子里走。虽说结婚六年,也拜过大堂,可朱小喜儿心中慌乱,头上又被红巾蒙着,因而未曾见过苏秦一眼。此时见到这个背影,哪肯相信,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苏代妻催道:“二嫂,快,二哥可算回来了,你得快点回去呀!”
小喜儿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苏秦的背影。好半天,她终于怯生生地转头望向苏厉妻:“嫂子,是——是——是他吗?”
苏厉妻急道:“哎呀,好妹子呀,都啥时候了,你还在问这个?我跟他在一个屋橼下住有一年多,还能认不出?你得赶紧回去,不然的话,你家夫君说不定又要走了。如果再走几年,看不急死你?”
小喜儿依旧未动,依旧是两眼痴痴地怔在桑林里,手中的剪刀掉落于地,不知是激动还是别样情愫,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滑落在秋风催落的一地桑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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