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再也忍不下去，翻身下榻，一把抱过姬雪，母女再次相拥悲泣。
当姬雪走出靖安宫，回到自己闺房时，王宫里均已知道她将于甲子日辰时出嫁的事。姬雨守在寝宫外面，远远望见姬雪走来，急切地迎上前去。
姐妹二人相距数步站定，相互凝视对方。有顷，姬雪朝姬雨点了点头，顾自头前走去。姬雨并无一语，默默地跟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寝宫，姬雪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儿，从箱中摸出那件她平素最喜爱的紫罗兰纱衣披在身上，抱起一只檀木琴盒走出寝宫，一直走到院中的荷花池边。
天色已经黑定，没有月亮，唯有满天星斗。一丝风也没有，空中又潮又闷，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姬雪打开琴盒，摆好琴架，将琴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琴架上面，盘腿坐下，拿袖子擦一把额头的汗珠，然后又伸出纤长的手指拢了拢额头前面荡着的刘海，朝姬雨轻声叫道：“雨儿！”
姬雨走过来，无声地望着她。宫中的烛光透过窗棂射出来，斑驳地照在姬雪和姬雨身上。
姬雪的手指急速滑过琴弦，发出一串仓促而清脆的琴声。姬雪听了听琴音，将其中的一根弦稍稍紧了紧，然后又滑一声，觉得音色正了，这才望向姬雨，柔声说道：“雨儿，明日此时，阿姐就在远去燕地的路上，你、我姐妹何日再见，只有上天知道了！”
早已噙满的泪水夺眶而出，姬雨泣道：“阿姐——”
姬雪将手在琴弦上又滑一下，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取你的剑来，阿姐为你弹一曲！”
姬雨点了点头，走进屋中，从墙上取下宝剑，走出来，拔剑出鞘。
姬雪弹琴，弹的是王后、姬雨最喜欢的《高山》。琴声即柔且缓，姬雨却是神情木然，脚步呆滞，像个木偶一般随琴音舞动。
姬雪的琴声越来越柔，越来越缓，最后竟如声声呜咽。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姬雪的脸庞上滑下来，滴落在琴弦上，一滴接着一滴。
姬雨哪里还能舞得下去？她将剑“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一头扑过来，抱住姬雪号啕大哭：“阿姐——”
两人抱头痛哭。
哭有一时，姬雨突然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阿姐，你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我们逃吧，现在来得及！”
姬雪陡然一怔，抬起泪眼望着姬雨，半晌方道：“逃？逃到哪儿？”
姬雨道：“云梦山鬼谷！阿姐，方才雨儿见到那个鬼谷子了，他真的是个神仙。他说，大周运数已到，他还说，你我就是两只秋蝉，要么自在于山林，要么去做他人的笼中玩物！”
姬雪沉思有顷，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姬雨急道：“阿姐，你简直就跟母后一样，任凭自己窝囊死，也——”
姬雪掏出丝绢，擦去泪水，惨然一笑：“雨儿，阿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母后是对的，女儿家应当知天安命！”
姬雨道：“我——我宁愿去死——”
姬雪道：“雨儿，别说傻话！这几日里，阿姐也早想明白了。嫁给燕公，未必就是坏事。燕公虽老，却有正气。燕国邻接齐国和赵国，阿姐若是辅佐燕公，或可使燕国强盛。燕国若是强盛，燕公或可影响齐公和赵侯。有燕公、齐公和赵侯共同维护周室，魏、秦两国无论多么凶蛮，也不敢对我周室轻举妄动。”
听闻此话，姬雨越发伤心，颤声说道：“阿姐，你——你这是指蛋为鸡、蚍蜉撼树啊！”
姬雪长叹一声，竟无言语。
姬雨也觉得将话说重了，跟着劝道：“阿姐，这大厦将倾，大树将倒，你这一个弱女子如何撑得起来？”
姬雪沉思有顷，再出一声长叹：“唉，雨儿，你说得都对，阿姐是在做梦，阿姐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阿姐别无选择，只有认命！阿姐认命——认——命——”
姬雪的声音越说越低，竟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姬雨搬过她的肩膀，使劲摇道：“阿姐——走吧，再不走你就得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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