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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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远道而来,还是先喝一杯茶吧。”回头看了看父亲信光越来越紧的眉头,身为长子的信成只能主动出来打破尴尬。织田信成是个身材高大的年青男子,但身上却带着一股文弱之气,与他身为武将的父亲颇为不同。
“不敢劳烦公子!”年龄最长的森可成作为代表发话,身后的两人也连忙躬身行礼。虽然不知道那个喜欢胡闹的主公在信上写了些什么,但从信光捏着信走进内室半响不语的反映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公子的茶艺,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森可成并不是一个很善于言谈的人,坐在左侧的佐佐成政也只能越俎代庖,正好他对茶也是有一定研究的,话题接得并不生硬。
“哈哈,佐佐殿谬赞了,信成虽在守山城中,也听说佐佐殿于此道的造诣,一直欲得一见而未逢其时。”
“如此,成政就僭越了。”
……
眼看气氛逐渐轻松起来,森可成也缓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只看信光殿下……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内室的珠帘。
坐在可成右侧的汎秀却是一直没有发话,而是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连森可成都没有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依汎秀前世对于这段历史的模糊记忆,信光乃是织田家战功赫赫的武将,在两兄弟争端中是站在信长这一边的,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然而现在看来,信光的态度却是暧昧不清的。莫非还有什么关键性的事情没有发生?汎秀苦苦思索,仍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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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有些微恙在身,让各位久等了。”信光终于缓缓走了出来,但紧锁的眉头却不见丝毫的舒展。他自元服时起每战必身先士卒,落下一身伤病,要说“微恙”倒也是事实。此时他虽仍是壮年,但虚岁已近不惑,面相也颇有些沧桑,按照这个时代的看法,倒勉强可以自称一声“老夫”。
“打扰殿下清修,真是罪该万死,然而身负主公之命,我等只能祈求殿下海涵了。”森可成俯身道。纵使不善言辞,这样的场面话也是说得熟练自如。
光点了点头。他素来性情直率,并不喜欢不着边际的寒暄,“老夫痴长几岁,也算是各位的前辈,就不在乎虚礼了。”
“殿下理当如此。”森可成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年龄与信光相差不过几岁而已,但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信光执意要摆出老资格的话,他也只能陪着笑脸。
信成有些焦急地向父亲施了几个眼色。任谁也看得出现在父亲的心情很糟糕,面前的三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是主公近臣,若是信长主公把这种态度理解为对自己不敬的话,对于守山城将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三位可知道古渡城的若殿给我的是怎样的信件么?”信光对长子的眼神视而不见,言辞愈发激烈了。“若殿”的称呼只用于侍奉过先主的老臣称呼年轻的主公,本身就有倚老卖老的味道,以信光的资历如此称呼信长原也无可厚非,但是用在这里就俨然是一种不满了。
三人悄悄对视几眼,纷纷低头不语。
信光稍稍平复了心情,才抖开了手中的信纸,“主公在信中说,他准备在讨伐清州城的织田彦五郎,想要我同时出兵。”

“啊!”信成低声轻呼。讨伐清州城这样的事情,仅仅用一封书信来商量,的确是十分欠妥的。
森可成三人只能苦笑而已。
“他的意思是,讨伐彦五郎这样的人物,毋需什么别的计划,只要在书信上说一声就行了。”信光低下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这位殿下的气量,还真是非常人所能想象啊!”
森可成俯身不起,汗流浃背,无言以对。
“志向远胜常人的,又岂止主公一人呢?”佐佐成政起身作揖,此时他反倒比森可成要镇定得多,“近如镰仓殿谪于伊豆字:‘凡此二三年,彼禅门及子孙可击败之’,远如西楚霸王见秦皇车马曰:‘彼可取而代之’,皆此类也。”
“嗯……”信光轻轻应了一声。以他的学识并不一定读得懂用汉文书写的《吾妻镜》,更不用提《史记》了,但镰仓殿源赖朝和西楚霸王项羽的名号却是知道的。成政旁征博引,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之语。
汎秀却暗自摇了摇头,成政自以为学识渊博,辩才了得,可以随口说出史书上的记载,换了是信长这样喜好的人想必会赞不绝口。但信光乃是一员武将,任你吹得天花乱坠,他也完全听不见去。
沉默片刻,信光重又发问:“攻打清州城这样的事情,不知主公有没有和诸位重臣,比如柴田和林佐渡守商议呢?”
“这……”信长得不到重臣支持的确是事实,两兄弟的对抗也是织田家众所周知的敏感话题,佐佐成政纵然自命风雅,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殿下,汎秀却以为,主公完全不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劳烦柴田大人和佐渡守呢。”信光循声望去,眼前满脸笑意的汎秀。
“哦?那就要请平手殿有以教我了。”信光声色不动,话音中却隐含了几分不屑。
秀拜了一拜,才继续说道:
“柴田大人武勇过人,佐渡守长于吏治,均为尾张柱石。然而,倘若论及心胸眼界,殿下以为,是先主公与家父更善,还是柴田大人与林佐渡守更胜一筹呢?”
“这个……”信光稍一迟疑,“兄长坐镇尾张多年,监物殿身为宰辅,自然是要更胜之的。”
“那么,说到识人之明,想必也是先父与先主公更胜一筹了。”汎秀接到。
“嗯……”信光终于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他已经完全意识到了汎秀的意思。
“如此说来,假若有一个人担任现在的职位,是由先父和先主公决定的,柴田大人和佐渡守又有何理由反对呢?”话音落地,汎秀俯身下拜,“请殿下三思!”
信光不答话,只是闭目沉思。汎秀刚才所言已经是略嫌僭越,更是不敢多言。森可成和佐佐成政也只能耐心等待。
织田信成也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新的话题,他也知道,父亲再次开口的时候,就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们刚刚到达守山城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两点钟,而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
信光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请回禀主公,信光在十日后前往古渡城拜访。”
三人连忙下拜称是,能够取得这样的结果,也是足以让人满意了。
至少,已经足以向主公禀报而不用担心遭到斥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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