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井左卫门目光闪烁，犹疑良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搞定了第一个以后，后续工作就容易多了，当日下午，永井一封书信，清州的玉越三十郎少顷而至，未经太多思索就应承了下来。永井和玉越都是世代商贾，资历并不亚于伊藤，只是在近些年的动荡之中，没有站到正确的队伍里。
初一接触，自然谈不了太多了事情，用过晚膳之后，永井又提出留宿的邀请，汎秀思索片刻，也没有拒绝。
不知是永井刻意结交，还是豪商本就如此奢华，膳食与客房，都是尾张难得一见的水准，伺候的侍女亦是美貌典雅，只可惜客人心有旁骛，无心彼处。
“汎秀殿。”屏退侍女之后，金森走到汎秀身前，“永井屋奢华若此，想来其言及生意萧条，多为虚言。”
“金森殿所言甚是。”木下觉出自己有些被金森排挤在外的意思，也连忙凑上来，“永井先前言辞闪烁，似乎是踟蹰难断，然而玉越须臾即至，分明是早有默契。”
汎秀侧首看了木下一眼，没有答话。担任度支奉行日久，其他暂且不论，言辞却的确比往日文质了许多。只是……这就是未来天下人的发展之路么？当初想要拉他一把，焉知不是揠苗助长？
金森言行中虽对木下有些轻抵，此刻倒也未刻意反唇相讥：“纵横尾张多年的商贾，绝非良善可惜之辈。”他又侧首望了望汎秀，却是欲言又止。
“五郎但言无妨。”汎秀宽慰道。虽然有着名义上的引荐之恩，但他并未刻意拉拢金森与蜂屋二人。如今金森五郎八主动亲近，亦是甚感欣然。
森欠身道，“此二人相交默契，同进同退，若是主公任其取伊藤而代之……”金森抬眼看了看汎秀，不再言语。
“嗯……”汎秀点点头，“我本以为尾张商人各自为政，本家正好渔利，却不曾想……的确是我事前疏忽，倒要多谢五郎提醒了。”
金森听到赞赏，殊无喜意，眉角微皱，躬身道：“在下不敢。”
“可是若不借力商人，手下实在没什么这方面的人才。加藤图书殿倒是合适人选，只是热田距清州太远，鞭长莫及，而且还需要另行请示……”汎秀颔首沉思不语，似是没有听见金森的话，后者见状，亦不再言。
“汎秀殿！”木下突然正色道，“我以为殿下可在清州登用町人助阵！”
“町人？”
下答道。“清州町中有不事农桑，而又无本经商的町人，经营茶酒琴棋之道，以担任中人为生。”
“中人？”汎秀有些疑惑，难道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职业的经纪人了？
“是。在下也是近日才得知。”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渠道。汎秀点点头，刚要发话，却是听到门外传来喧哗声。
“何事喧哗！”木下起身厉声道。
只听见小声的争执，随后响起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乃汎秀大人的旧识，尔等倘若执意阻拦……”
这个声音……汎秀略略思索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面上先是恍然，紧接着又添了几份新疑，于是起身上前，推开房门——
适才出言的，正是以前在古渡城酒屋认识的少女，不破合子。
“大人……”合子显然也看到了汎秀，呼声中居然带着一丝委屈和羞赧的意思。
刚刚挡在她身前的几个稚童打扮的人，吓得立即退开。
金森一愣，继而尴尬地笑了笑，侧首一看，木下脸上满是暧昧和揶揄的表情，甚至还颇有些……歆羡……
汎秀心里却是升起几分未名的薄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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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森、木下二人不约而同的避了下去，金森本来还要告退，木下拉住他摆了摆手，终究是一声不吭地走了。
合子轻轻踏入，缓缓推上门，跪坐在汎秀身前，面带红晕，低头不语。
汎秀低头凝视片刻，只觉少女一双肩胛，较之往日更加瘦弱，伏身静坐，煞是楚楚可怜，于是心下怒色方解，余下的，却是几许让人难受的无所适从。
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佯作啜饮茶水，这已成为某人应对沉默的习惯。
于是照例端起杯子，掀开杯盖，送到嘴边，才发现——杯中是空的。
汎秀的手停在半空中。
“真TMD太囧了……”汎秀嘴中飘过一句无人能听懂的话。抬头一看，正好少女掩着嘴，竭力忍住笑的表情。
察觉到汎秀的目光，合子连忙低头避开，却是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汎秀摇摇头，也只能自嘲地笑笑。
“刚才被永井氏家仆所拦，只能借用平手大人之名，望大人海涵……”合子跪伏在地上，轻声道。
这种情况下，谁都没有办法继续计较了。况且真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合子小姐有什么事吗？”头脑清醒下来，隐约猜出了事情的轮廓，只是还未理清头绪。
少女松了口气，思索了片刻，方才徐徐开口：“大人此行身负重任，关系尾张民生社稷，然而不虞有心人环伺……”
“如此说来，我今日前来的目的，你早已知道？”
“这……”
“或者说不只是你，永井和玉越他们更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吧？”
“原来大人已经看到了……”合子眼中满是惊疑。
“永井最初的表演并没有露出破绽，只是后来有些得意忘形而已。抑或者，是他们并没有把我这个纨绔子弟放在眼里。”汎秀坐直了身子，面上闪过一丝凌厉，“所谓永井屋入不敷出的情况，想来也只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大人明鉴。最近古渡城有人借着伊藤之名排挤客商，滋生事乱，其中亦有永井的作为。”
“你的酒屋也是因为……明知真相而佯作不知，实在是为难你了。”汎秀慨然，“对了，那家酒屋为什么叫‘七重樱’这个名字？”
合子犹豫了一瞬，方才说道：“七重樱花，是七瓣樱花的意思，亦是不破氏以前的家纹。”身处乱世，商人的身份并不比下等的武士低贱，武家难以为继而从事商贾，也算不上什么耻辱的事情。
“世上真有七瓣樱花？是何地所产？”汎秀奇道。
“世上自然是没有七瓣樱花的。”合子怅然道，“妾身的先祖原本只是美浓的庄人，因机缘立下战功，方才得以成为武士。然而绘制家纹之时，先祖性节俭，未曾行贿于画师，画师心怀怨恨，故意将樱花画作七瓣。”
“然而七重樱花之名，却是颇具意境。”本是平静的言辞，经由合子道来，却平添了几分冷寂。
“是啊……”合子瞬间失神，继而清醒过来，“今日前来，本以为对大人有所裨助，如今看来，却是小女子自以为是了……”
“裨助自然是有的。”汎秀截断了她的话，“至少你可以推荐几位熟悉行规的人过来，我在这方面可是一无所知的。不过……你希望我帮你什么？”
合子讶然：“难道大人愿意帮忙？”
“若是不甚麻烦的话……”汎秀还未说完，心中却觉出有些不对，不由暗自鄙夷了自己一下，莫非面对年轻女子，便心软得不像样子了？
“贱妾希望大人能引荐两位青年才俊入仕织田家。”
“是两个什么人？”
“其中有一人名为辰之助，是在下表妹千代的未婚夫。另一人叫做小太郎……”
“难道是你的……？”汎秀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快。
“不是的！大人您误会了！”合子脸上顿时冒出两朵绯红。“他只是辰之助的旧友罢了。”
“噢……”真是尴尬极了……
“大人，是真的啊！”合子仿佛生怕汎秀不信，“您见过就知道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弄得像是我在调戏民女似的……汎秀正了正身子，欲作威严状，嘴角却不经意透出一缕戏谑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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